第二十一章 人间繁星

因为观心山已然在望，周庄心情放松了许多，边走路边想着刘若夫妇的事。虽然刘老汉没有谈他夫人的事，显然那老婆婆也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试想一下，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不知道遇到过几多的猛兽厉禽，两个老人在山中却都活的好好的，必有非常手段。这使他不由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来。

师父曾经对他说过，地上的每个生灵都是天上的星辰所化。天上的星星不知凡几，有的明亮有的晦暗，便如我们身边出现的那些能者和一般的生物，而更多的星星实际上用肉眼是看不见的，仿佛那许多默默无闻的人与物。而明亮的星星不一定就比不明亮的星星大，看不见的星星不一定就比看得见的星星无能，只是限于我们自身的肉眼有限，不能看尽天上繁星而已。

周庄那时候似懂非懂，遇到刘若后他想了很多。这时候他把脑袋放空，神思穿梭无数年华。猜测着老汉曾经在沙场上的纵横驰骋，猜测他在朝堂上的心灰意懒，猜测他归于大山的逍遥快活，猜测他岁长得子的喜悦欢欣，猜测他搏杀禽兽的雄姿英发，猜测他与夫人的患难真情、相守与共。想了良多，终是猜测，让他不禁感叹，多然生来所见有限，别说遥遥在天上的星空，就是这人间的繁星，岂是自己能看的全的？想到这里，自嘲一笑，再不胡思乱想，专心赶路。

紧赶慢赶，到了日暮苍穹，万山染遍红霞，几人终于到了观心山上九离道人的道观前门。一路上周庄对几人说过师父是个慈善博爱的人，但是到了山门，王然与唐婧还是不自觉的感到紧张，骨头欢快的不得了。连声“汪”“汪”“汪”，传遍道观。

马武、陆云正在大堂准备吃晚饭，骨头的声音传来，两个人都高兴的很，从堂里一路迎来。然而他们先欢迎的却是骨头，让周庄暗暗吃味。接着众学徒、仆人也都出来了，纷纷欢迎大师兄归来。九离道人也走出堂来等待，周庄见了师父，大礼参拜。九离道人也高兴的很，刚想迎接众人进屋，那边一根弦也已经跪倒，嘴里喊着参见师祖，然后行了三叩首之礼。九离道人错愕，周庄也是无奈，连忙想要说明。九离道人捻须轻笑，止住他的话头，叫几人进屋后细说。

有腿脚勤快的学徒，帮几人把马拴好，又有人给他们端来清水，桌子上添加碗筷菜肴。周庄很享受这种类似归家的感觉，几个人洗漱一番，在堂屋里落座。其他人收拾完毕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九离师徒以及王然、唐婧、王英、王雄八个人和一个专门伺候骨头的人。要说这骨头乃是观心山上一宝，连九离道人对它都以友人相待，别人哪敢慢待。好在骨头只是骨头，并不会摆多大的谱。

九离道人坐好，周庄以此介绍了几个人的名字，九离道人叫他们都坐了。于是开始详细询问王然的事。他叫周庄离山游历，实际上周庄是有收徒的权利了，但是毕竟周庄年纪小，而收徒是关系到师门发展的事，虽说人心隔肚皮，恐怕谁也把别人不能完全看透，老道人还是要把把关的。周庄于是毫不隐瞒，详详细细的把经过说了，连抓田季结拜了唐婧的事一并讲来。直说到巨枭袭击与路遇刘若的事都说了。当听到唐婧的事，老道士连连安慰唐婧。而听过了王然拜师的过程以及勇当巨枭救下唐婧的事，老道士表示的嘉许，对这个徒孙很是满意。马武一直在旁边微笑听着，他是个温和的性子，平时话也少。陆云只在椅子上来回蹭着屁股，好不容易等到周庄和师父问答告一段落，他急不可耐的就问王然：“我师父你师祖你拜过了，我和你马师叔两个你可还没表示过呢。”

马武听他叫别人喊自己师叔，浑身鸡皮疙瘩乱抖。磕头虫一根筋也是无法，又跪地给马武、陆云磕了头，他这时候满腹委屈，心说师父为什么这么年轻？唐婧先前被王然打断，没来得及和九离几人打招呼，现在得了机会，也赶紧参见。众人在略显尴尬的和谐气氛下，开始用餐。王然化悲愤为力量，将食物当做对手，很不要脸的大吃的吃起来，心说反正我最小，谁还能不叫我吃饭不成？周庄取来骨头背回来一直没动过的那两个酒葫芦，这可是王罭珍藏多年的美酒，九离道人虽不擅酒，亦喝的十分高兴。这份心情就像父母对待子女的一样，父母自己亲手喂鸡，养活孩子不知道这些年喂他吃了多少天然无公害的健康鸡，然而子女只是出去带回来一只不知道生长于哪儿，吃什么东西在什么环境以什么样的精神面貌长大的鸡，当父母的仍会高兴不已。九离道人喝酒亦是如此，知道弟子在外还惦记着自己，心里就满足的很。

话说回来，九离道人、陆云平时都很少喝酒的，马武更是滴酒不沾，这倒不是因为什么戒律一类，纯属个人兴趣。所以山中平时存酒不多，主供骨头之用，周庄就常来和骨头蹭酒喝，所以骨头反而和周庄亦敌亦友的最是亲近。陆云在喝酒上闹过一次大笑话，那会儿刚来时候他对周庄不服，对骨头自然也不服，打架打不过周庄，后来找机会和周庄、骨头拼酒量，结果他喝醉了被骨头带到自己窝里睡了一夜——当然只是单纯的睡一觉，没有别的不好的事情发生。从此后他便对喝酒这事很是谨慎，从不让自己多喝以免喝多。今天晚上却不同，陆云对周庄在外面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似乎十分感兴趣，不断打听细节，喝酒也忘了控制，才喝完三杯酒就渐渐有喝醉的趋势，酒量也确实一般，不知道他曾经是哪来的勇气去和酒桶、酒缸一般的骨头和周庄拼酒？马武以茶代酒，除了打招呼时和大家说了几句话，后面基本是听众一般的存在，很容易被忽略。

饭毕，众人闲谈几句，九离道人叫他们去选好自己要住的房间，单独留下周庄说话。

九离道人带着周庄来到自己住处的会客间，说是会客间，也是一屋多用，会客看书以及召弟子问话皆在此处，山中本来就修建不易，九离的房间和众弟子的房间也一样是一室一厅，不过厅堂比较大而已。至于其他仆从学徒除了夫妻有单间房住，其他的都是分了男女几人共住一个大间。

九离道人原名郑机，他成名日久，在道门及俗世中的辈分都较高，且树德树威，为表示尊重，人多称呼其道号，名字渐渐少人知晓。此时的郑机仍不见老态，如同而立之人。要知道他当年十八岁出山入世，十五年后建立山门，算起来如今已是六十三四岁的人了。

想当年郑机仗剑天涯，行医救世，也是个逍遥自在的人物，其人不但武艺超群兼且医术高超，因医术高超他也救过很多富贵之人，才有后来建立观门的钱财。他又懂推衍之术，只不过人长得难看了些，当时还有人作诗说他：

面善面恶并非过

情深情浅皆是缘

行正行邪凭一念

报早报晚终有年

后两句是说他也做过许多惩恶扬善的事，其中事例不可尽述。

郑机坐在位置上，周庄给两人倒好茶水，在师父的对面坐下，静等师父问话。九离道人在席间并没有表示什么，此时端茶喝水，眉头却是紧皱。周庄也不知师父是为什么事烦恼思索，不敢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