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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古刹听禅顿觉明了

作者:孔见之明 | 发布时间 | 2016-09-23 | 字数:3282

却说这山叫凤凰岭,半山腰有座寺庙。这寺始建于隋朝,原名普惠寺,明末毁于战火。满清入主中原后,寺里来了一对母女。这对母女会武功,始是借破庙栖身,后而修身向佛。母自号归真,女自号念顺。奇的是这对母女精通医术,尤精于外科跌打损伤的治疗。山乡本来缺医少药,归真便对外悬壶济世,四方百姓因此受惠。患者每被医好,归真并不收取医资,只让患者在岭上栽上一株杏树以为纪念。久而久之,山前岭上,杏树成林。其实这正是归真的绝妙手法,做的是广告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普惠寺渐渐名声远播,因而香火鼎盛起来。三四年后,杏树成林结果,归真就卖杏子换钱。十年后,归真用积攒下来的香火钱和卖杏子所得的钱重修了庙宇。

数十年后,山前岭后就有了上千株杏树,每当春季花开,红云缀岭,风景别致,煞是好看,当地百姓干脆叫它杏林寺了。到了康乾盛世,杏林寺的香火更加鼎盛,清政府就把杏林寺纳入僧籍管理。孰不知,盛兴杏林寺的这对母女,却是闯王李自成起义失败后,从健妇营中走出的义军首领。自打这以后,杏林寺的历届主持均为比丘尼住持,而且寺风代代相传。

现在寺中主持的尼姑法号圆觉,可巧她和徒弟明辨到城中药店办点医药,回山时见一女子横卧在石阶上,就和徒弟把军花抬入杏林寺。王军花苏醒时已是天黑,一睁眼见昏暗的油灯下坐了一女尼,女尼见她醒了,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又喊:“师傅!施主醒了。”不一会,一个花甲老尼撩了门帘进来坐在炕沿上,伸手摸了军花的脉搏,须臾,说道:“好了,施主,无性命之忧矣。尽可安歇一晚,明天就会大渐。”又吩咐徒弟说:“明辨!去熬碗粥来,放上四粒红枣,四粒黑枣,四粒核桃仁,切四片生姜。熬好后略放些红糖,端来给施主服用。”军花闻到一股檀香味,幽暗的灯火下看不清师傅的面容,但闻师傅声音就觉和蔼可亲。军花知是被人救了,就挣扎着想坐起来。圆觉把她按住了说:“施主身子虚,不必坐起,躺着罢。待会吃碗粥,恢复元气再说话也不迟。”

不一会,明辨将粥煮好端来,然后扶军花坐起。军花吃了碗粥后顿觉浑身回暖,身板也硬朗了许多,就问:“师傅,这粥好香。放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这么见效?”圆觉笑道:“哪里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山中的几样土产罢了。施主身体原无大碍,进点食物自然就恢复了体能。放了四样东西不过是图个吉利,愿施主事事如意。”军花闻言,觉得这话好暖人心。遂问:“师傅,这是哪里?谢谢师傅的救命之恩!”

圆觉答:“这里是凤凰岭杏林寺。贫尼法名圆觉,这是徒儿明辨。哎呀施主,幸亏我们今天有事下山。要不然,这里路远人稀,尤其在这寒冬季节,很少有人出入。也是施主前世修来的功德,菩萨保佑您安然脱险。阿弥陀佛!贫尼代施主先谢过菩萨。至于我们出家人,行善积德原是根本,不值得施主施谢。”又问道:“施主孤身一女子,不知何往?”

王军花自不便说实话,又不好在佛堂菩萨面前说谎,何况圆觉师傅为人可亲,一副慈眉善目之态。军花支支唔唔地说:“小女子王军花千里寻亲不至,流落到此地。多谢师傅救命之恩,小女子感谢不尽。”说着,从身上掏出几枚银圆,放在炕桌上说:“无以回报,这点钱就算是香火钱,望师傅笑纳,以资寺中度用。”

圆觉轻轻一笑说:“施主不是香客,贫尼也不收你的香火钱。只是施主未以实言相告,贫尼也不想刨根问底。大千世界,自有红尘浊浪。芸芸众生,自有善恶因缘。好在我佛慈悲,施主既然身体不适,尽可在寺中住些时日,待身体康复了,再择吉日离去。”说着,圆觉起身到供桌前为观音菩萨续了一炷香,回身说:“施主早点休息罢。贫尼回房打坐了。这里有小徒陪着,有事尽管支应她就是。”说完,圆觉撩了门帘,款步走出厢房。

王军花心想,都说禅师警觉,果然如此。寥寥数语,她竞知我未以实言相告,可见是个高人。军花见明辨盘腿坐于炕上,闭目打坐。只见她长得脸阔眉浓,宛若男儿。倒像是从前的一位同学。军花问:“小师傅何方人氏?”明辨也不睁眼说:“出家人是。”军花憋住笑说:“这我知道,我是问小师傅家在何处?”明辨依旧闭目答:“既出家,何有家?不过是芒鞋破衲走天涯。走哪吃哪,吃哪住哪,四海为家,处处有家。”军花闻言,方知明辨回答机巧。遂问:“出家人有啥子好处?”明辨答:“无!若有好处,庙门成衙门矣!”军花又问:“那就是不好了?”明辨答:“非也!若不好,又何令一代君王抛弃美人江山,直遁空门?”“那么,它究竟是好与不好?”明辨一动也不动,但回答出的话却叫军花的心灵震颤,明辨说:“出家是受伤人的心灵驿站,让受伤的心灵在此得到修养,至善、至纯、至美。”

有句禅语说“见性成佛”。或许是军花与佛有缘,与明辨一问一答中,不觉产生了皈依佛门的念头。她见明辨始终静若处子,也不睁眼看自己,就问:“我能成佛吗?”明辨答:“何必问来问去,只要心中有佛,人人皆可成佛。人来世间,虽为婴儿,已是血染临盆。非婴儿不洁也,乃尘世浑浊也。”军花问:“我想出家为尼,不知圆觉师傅肯不肯度我?”明辨这才睁圆了双目看着王军花说:“肯不肯度,不在师傅而在汝。与佛有缘,虽千里万里,佛门晨钟迎远客。与佛无缘,虽近在咫尺,佛门暮鼓送客归。阿弥陀佛!我佛慈航,可度众生。”

军花闻言,猛然记起,听玉成说过,观音菩萨本是男身,姓程名慈航,只因中国妇女灾难深重,命运多舛,特化了女儿身来教化妇女。所以中国妇女特别信奉观世音。军花不由自主,回头向供桌上的菩萨坐像看去,只见观音菩萨安详地端坐在莲座上,静静地享受着人间的香火。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军花这一回头,突然觉得,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香火供奉处。这人就是观世音,观自在。

军花跳下炕来,明辨说:“施主若小解,门后有尿盆。若大解,茅厕在殿后,施主披了衣服去,小心着凉。”军花说:“知道了。”直奔圆觉的禅房。圆觉正闭目打坐在蒲团上,炕桌上燃一盏油灯,手里捻一串佛珠。圆觉听的脚步声有些异样,隔门说:“施主有事请进,门虚掩着呢。”军花进门,嘭然跪地说:“小女王军花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情愿皈依佛门,万望师傅收留为徒。”

圆觉慌忙跳下炕,扶起军花说:“使不得!使不得!施主愿归我佛,是佛祖的荣显。即使杀人魔头,放下屠刀,也可立地成佛。何况你一柔弱女子。自古红颜多磨难,花容月貌更易受摧残。施主想要出家,自是情有可缘。只是……”军花说:“师傅见谅,刚才军花虽未有实言相告,但也并未撒谎。师傅听我说……”圆觉制止道:“施主不必细说,佛门乃清净之地,出家人也不想听俗事。”原来,圆觉把军花当作青楼女子。

军花说:“小女子出家意已决,恳请师傅剃度。”圆觉摇头道:“非是佛不度你,是你不能自度。施主已有三月身孕,不久将为人母,休得轻言出家二字。”军花闻言,才浑然惊醒,生了静听,哺乳期间,并无例假。这一年来和玉成离多聚少,只是三月前玉成回家住了一宿,难道真有了?军花虽感不适,也只道是旅途奔波,累的。军花摸摸小腹,半信半疑地望着圆觉问:“师傅怎知我有了身孕?”

圆觉把军花让上炕,倒了杯清茶说:“施主苏醒时,贫尼已为施主把过脉,老衲略通医术,所诊不会有错。”说着,又让军花伸出右臂,把住了尺关寸,号了一遍说:“施主,您确实有孕了!”军花顿觉一盆冷水灌入顶门,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风帆。这如何是好?军花哭道:“师傅既通医术,能否为我堕胎,小女子出家意决,请师傅开恩。”圆觉赶紧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这更使不得!出家人慈悲为怀,岂可作恶!”军花呜咽道:“可我……”圆觉制止道:“施主不必再说了,尘世间的善恶自有它的缘起缘灭。施主既无去处,尽管在庙里住下,等生了孩子,或去或留,任凭施主。时间不早了,施主回客房休息去罢!”

就这样,王军花在杏林寺住了下来。半年之后,军花产下一女婴,取名静言。孩子周岁后,军花执意要出家。圆觉见她勤谨,且又通医术,想自己年事已高,就有意传了衣钵与她,就请一清法师主持给军花剃度了,赐法名明了。剃度时,圆觉念了一偈:“不问施主何处来,入我门来自可哀。赐汝明了心未了,等到了时莫徘徊。”明辨见静言生得乖巧,很喜欢她,把静言收做徒弟,取了法名叫净云,和明了一起打小教她文武功夫。照寺中规矩,不能俗称,净云管圆觉叫师太,管明辨明了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