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光是相爱还不够

江苑早先寄出的东西姗姗来迟。

她和时竫一同驱车去来世镇邮局取邮件。

到了镇上，取完邮件，看到把后备箱、车后座都堆得满满当当的几大箱东西，时竫惊叹说，是不是把够几辈子用的东西都弄来了。

江苑已经习惯了时竫带着一种亲昵的语气，不带任何攻击色彩的，偶尔和她开开玩笑，纵容般微笑不作答。

两人悠闲地信步在小镇街道上溜达，煞是清闲。

这个北方的小镇，并没有显示出远离都市的荒凉落后。街道整洁有序，主干道两边的街铺林立，街上各种车辆穿梭如织。

夏天的时候，晚上的小镇最热闹。

镇中心大的广场上，每晚都聚集很多人在这里消夏娱乐。

每个傍晚时分，小镇上的男男女女陆续闲适地步出家门。此地居住的人员虽然复杂，五湖四海天南地北，操各地方言，着各色服装，但是却出奇和谐融合，体现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海纳百川。

这里盛产玉石，故而吸纳了众多的商家云集于此。有些人在此居住多年，早就落地生根，和当地人浸透交融。

这里的人们努力追逐城市的步伐，很多人吃穿用度，不比大城市生活的人逊色。

而今时代，大城市的人们纷纷往乡村跑，农村的人却争着去大城市里开眼界讨生活。

因为是商贾云集之地，镇上旅馆饭店众多，所以也吸引了不少刻意避开旅游胜地专找偏门的很多游客。

旅馆、饭店、学校、医院、银行等都坐落在中心广场附近，生活起居都很方便。

小镇虽然方便，生活也算是恬淡安适，但江苑更喜欢时竫家在山林的静谧，那里跟大自然更贴近，更加能让人释放自己。

一些生活必需品，如油盐酱醋、粮油米面等，不住在镇上的人家，往往逢镇上赶大集的时候，为了图热闹感受气氛，走出家门，不远几里路程跑到镇上，把东西购齐。时竫家也如此，隔一段时间，就要来镇上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时竫土生土长在这里，对这里无比熟悉，看江苑兴致极高，就陪江苑在镇上游逛。

二人路过一家卖电脑的店铺，时竫一头扎进去，没多久出来，手里多了台平板电脑。

他知道江苑喜欢看电影，特意让商家给他下载了几部科幻影片。

江苑自己也有一台，自S市出来时，没有随身携带出来，平时看看书、听听音乐也能消磨时光。

时竫怕江苑偶尔会寂寞无聊，想方设法让江苑过得充实。他心细如发，连这些都替江苑想到了。

江苑喜欢看科幻电影，尤其是欧美的科幻片，像所有有梦的女孩子一样，她也很喜欢唯美的爱情电影。

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龄，心都似少女一般，渴望被爱，渴望爱情，无一例外。

江苑最不喜欢看港台无厘头电影，她感觉港人把什么事情都儿戏化了，再唯美的爱情，经由他们演绎，都像变了味一样。

上大学时，江苑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看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几乎人人都会背诵至尊宝的那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宿舍女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江苑也看了一遍，却没能感动上一把，没觉得有宿舍发烧友们描述的那般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时竫不喜欢看那些悲悲戚戚的、文艺格调浓的影片，他较喜欢看抗战题材的，也看一些纪录片和体育节目。

江苑对体育一无所知。每当时竫对着平板，因观看球赛扼腕亢奋的时候，江苑只觉得好笑，那只球踢来踢去，没有一点进步，委实没什么好看的。但同时她也很惊讶，稳重的时竫，也有这样狂放的时刻，让她刮目。

看到时竫因看球赛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的时候，时竫那厢却充耳不闻，十二分的注意力全都在比赛上，为所关注的队摇旗呐喊。他全然忘了，这是后期下载下来的，结果早已知晓，重播的！

有了这个小平板，阴雨天不能出门的时候，江苑写东西累了，看书乏了，偶尔就捧了时竫的平板看电影。

以前看过的布拉德皮特的《返老还童》，现在，江苑拿来重温了一下。

布拉德皮特超级帅啊！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女生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江苑说皮特很帅，很少看到西方人长这么帅气。

时竫不以为然，说自己没感觉他哪里帅，在时竫眼里，西方人都长得差不多。

江苑轻笑他的孤陋寡闻，时竫取笑她的审美倾向。两人不知不觉一同看完了这部片子。

她意犹未尽，又找到一部韩国的片子：《狼少年》。

以前她很少看韩国的科幻片，韩国的爱情片拍得唯美，其他就不好说了。

但是没有其他片子，将就一下，随便看看也无妨。

抱着轻慢的心态看完《狼少年》，江苑却被深深地感动了。

江苑总觉得《返老还童》和《狼少年》这两部片子结尾异曲同工：都让人感到很无奈。

人们往往都会希望结局如鲜花般美好，却忽视了现实生活本身的残酷。

时竫见江苑坐在院子的木凳上，眼里有莹莹的泪光。

他走过来问：“这部电影好看么？”

他不太喜欢江苑看太过悲切的电影，因为不喜欢她忧伤的样子，他喜欢她的笑容，明媚的、灿烂的。

“挺不错的。”江苑不好意思，拭去眼中的泪水。她以为自己已经过了看电影掉眼泪的时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感动得热泪连连。

“说说这部电影什么内容？”时竫见她笑中带泪的模样，眼中隐隐浮现些许难以觉察的怜爱。

“这是一部关于狼人的故事。男猪脚哲秀是个狼人，他喜欢上了美丽的女孩顺颐，并为她改变了很多。后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顺颐和哲秀分开。若干年后，顺颐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而狼人哲秀依旧是英俊少年模样。哲秀爱顺颐的心未变，他始终在两人共同住过的房子里等候着顺颐。几十年的等待后，他们终于得偿所愿见面了，可是已然白发霜染的顺颐，却不得不再次选择离开。”

看时竫听得专注，江苑接着说：“电影后半部分，女主都变得白发苍苍，步履蹒跚，而男主依旧年轻英挺帅气。”

时竫见江苑看得津津有味，眼泪婆娑，江苑看完后，他也看了一遍。

他看完后什么都没说。

之后的一天，时竫和江苑坐在山坡上闲聊，他问江苑，是如何理解《狼少年》的结尾的。

江苑想了想，说：“对他们来说，那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顺颐已为白发老妪，狼少年依旧英俊帅气，他们还匹配么？即使少年初心依旧，可老妪还有几年的寿命？与其让凄惶的少年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渐渐老去，不如活着时，就天涯分离。那样，不知情的哲秀虽然孤独，可仍然满怀着一颗期盼的心长长久久活下去。假使老年顺颐死去，哲秀也许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会孤独煎熬，可是起码他仍然活着。这是老年顺颐所希望的，所以，她选择离开。”

“这部电影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看，许多欧美的影片也是这种题材。只是这部韩国电影中，男女主人公绝望而无奈的选择让人产生共鸣，令人唏嘘。这种无奈的抉择，不是人人都理解得了的。这就是说，互相喜欢的人，不一定都能在一起。”江苑深有同感地说。

说了这么一大堆，江苑想表达的就是最后一句：互相喜欢的人，不一定都能在一起。

石竫听后垂头不语。

时竫单纯地以为，这一番话是江苑对自己的忠告、劝诫，她想告诉自己，他们是不匹配的。

江苑的本意却是：哲秀和顺颐，一人生命有限，一人却可以活数百年，比起一方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太过残酷，不如活着的时候从此天涯。

她的潜台词，简约点说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时竫不知江苑只是就事论事，谈论剧情而已。

他的脑电波荡在另一频率上。

他眉头紧缩，须臾，抬起头，目光炯炯，“只要两颗心相爱，哪有什么匹配不匹配！喜欢，就要争取在一起。”

只有喜欢就够了吗？如果这样，哪还有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哪还有什么焦仲卿和刘兰芝孔雀东南飞，哪还有贾宝玉和林黛玉阴阳两隔，莎士比亚笔下还会有罗密欧和朱丽叶双双殉情的惨剧？

江苑不想和时竫争辩，她觉得这种争辩毫无意义。

影片最后一组镜头，是哲秀站在在积雪厚重的山坡，遥望载着顺颐的车离开、渐渐消失在茫茫雪野中。

江苑遗憾摇头，眼中再次充盈隐隐泪光。

时竫看着难过的江苑，不理解江苑的痛楚从何而来，“我想狼人必定会追随她，无论天涯海角！正在老去的顺颐的时日不多，哲秀会更珍惜和顺颐在一起的有限时光。如果顺颐真爱哲秀，也不该将他独自一人遗留在荒屋里。她应该留下来陪伴他，和他共同度过，再也难以复制粘贴的不多的岁月。如此，即使她离开人世，狼人仍留存美好回忆，这些回忆伴着他，靠着这些回忆度完余下的生命，不是更好吗？顺颐一走了之，不是太残忍了么？”

时竫当然是意有所指，江苑不傻，也并非木讷，她只是不愿去深想。

时竫的言下之意，简而言之，就是无论如何，相爱的人，天经地义就要在一起，无关世俗标杆，无关年龄，甚至无关生死，有条件要在一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在一起。

江苑未能讲出一句反驳的话，尽管心里并未完全认同石竫的观点。但是细想，时竫的话也不无道理，她选择了静默以对。

沉默不等同于认同。

两个人光是相爱就够了，如果仅是如此，那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简单美好，就像是那些单细胞动物，一切都不复杂，一切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