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演武场
天阴沉沉的，瑟瑟秋风不时掠过内城健锐营演武校军场的地面，卷起阵阵尘土。
一侧的看台上，中元一身微服，独自一人静静地注视着场内。昨日中秋的那句话让他生平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倒要见识见识，那些自幼和中秋便结识的死士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一阵马蹄声将中元的目光吸引过去。举目而望，他但见中秋一身银盔银甲，手握一杆亮银枪，平日里的孩子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换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胯下一匹白马，昂首嘶鸣。
十来名军士打扮的人，或骑马或站立，围在中秋身后。三五十个军汉搬抬兵器架，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雨水打在人脸上，柔柔的。
演武正是开始。
先是一个瘦弱的小伙子出场。他骑着一匹瘦马，手里拿着一张弓，一颠一颠地来到场地中央。那匹马实在太瘦了，以至于腹部上的根根肋骨似乎不愿被这张瘦皮包裹着，全都显现了出来。
五个军汉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瓷盘，在瘦马一侧十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小伙子掏出一块黑布，将双眼蒙住。中秋将手中长枪一挥，一个军汉把瓷盘高高抛向空中。瓷盘边旋转边上升，与空气碰撞出“嗞嗞”的声响。
闻声而动，那瘦小伙迅速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循着瓷盘的声响拉满弓弦把箭射了出去。箭头飞一般穿过瓷盘正中，把它击得粉碎。
又一名军汉将瓷盘用力地向瘦小伙正前方甩去。那盘子旋转的极快，在将将落地时被瘦小伙一箭射穿。
两名军汉见状，同时飞出瓷盘。瘦小伙抽出两支箭，一起搭在弓上射出。两个瓷盘应声而碎，残片被风吹得散落一地。
最后一名军汉悄悄来到瘦小伙身后三十步远的地方，双手将瓷盘向他的后脑扔去。瘦小伙闻声立即抽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仰身把头枕在马臀上，在盘子离自己还有不到五尺远的地方将箭射出。
那突如其来的瓷盘被这三支箭直直地钉在不远处的一根木桩上，一动不动。
好箭法！
目瞪口呆地看完这神射手的表演，中元不禁在心中暗自称赞。
听耳边再无飞盘的声响，那瘦小伙便坐起身来，把眼前黑布摘下。看着那木桩上插着三支箭的瓷盘，他右手将弓高高举起，瘦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众军汉虽是发出一阵欢呼，可中秋的脸上却面无表情，仿佛见怪不怪。将手中长枪一横，他示意瘦小伙回去。
第二场演武来得很快。待几个军汉收拾完散落在场内的箭矢和碎片，一个提着狼牙棒的大汉和一个拿花枪的人便走马对阵起来。只是几个回合，那大汉就用棒杆把花枪将顶于马下。几个军汉见状立刻跑了过来，把花枪将扶走。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书生模样的人便提着两柄巨斧出战一手持双刀的大个子。这书生虽然看似文弱，可在他那不惊人的外表下却隐藏着巨大的臂力，只是轻轻一挥，那手中的巨斧便呼呼挂风。左斧一劈，犹如风扫落叶；右斧一砍，好似雨打梨花。两人刚一交战，那双刀将便且战且退，频频招架，十几个回合后，终于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满面欢喜的书生刚刚退场，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便拎着两条铁鞭走到场地中央。迎面一小个子拿着朴刀，三晃两晃来到黑汉近前，也不搭话，抡刀便砍。黑汉举双鞭向上一架，擎住朴刀。小个子忙撤招，横刀砍向汉子腰部。黑汉左手鞭向外一挡，拨开朴刀，右手鞭猛地砸向小个子。小个子连忙飞身，跳到黑汉身后。二人插招换势，斗在一处。两把兵器磕在一起，不时迸出火花。三五十个回合，黑汉抓住破绽，一脚踢在小个子的胸口，小个子应声倒地，表情十分痛苦。几名军汉见他伤得有些重，便赶紧上前将他搭走。
那黑大汉正得意时，方才提着巨斧的书生飘然落至他身前。
“你累了吧？用不用下去休息一会儿？”轻蔑地看了黑大汉一眼，书生的语气尽是不屑。
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黑汉把嘴一撇：“累？老子活了十七年就不知道什么是累！”
才十七岁就自称老子？一句话惹得看台上的中元心中一阵好笑。
又从头到脚打量黑汉一番，书生淡然笑道：“那就好！待会输了，别说我欺负你！”
“休要饶舌！吃我一鞭！”见书生言语轻佻，黑汉火往上撞。抽动了一下嘴角，他举鞭便砸。
看铁鞭挥至面门，书生闪身躲过。黑汉双鞭一横，直击书生细腰。书生横身转体，再次躲过。黑汉变招，单鞭直刺书生哽嗓。书生头一歪，铁鞭刺空。
虚晃一鞭。黑大汉蓦然收招：“什么意思？为何不出手？”
“让你三招，免得你说不公平。”
见书生未把自己放在眼里，黑汉勃然大怒。张着大嘴哇哇暴叫了几声，他再次举鞭砸向书生。这次书生没躲，举双斧硬生生地接住铁鞭。鞭斧相撞，发出剧烈声响。黑大汉只觉两臂发麻，眼冒金星，不由往后倒退了几步，还未站稳，便见书生巨斧扑面。心中倏然一抖，黑汉急忙举鞭招架，可是哪里还挡得住？虎背熊腰的他竟被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用双斧死死地压跪在地，动弹不得。
虽被压住，但黑汉心中不服，刚想再发力起身，忽听中秋在马上打了一个口哨：“老关，休要逞强，快下来吧！”
听见中秋发话，书生便将巨斧抬起。倏然轻松许多的黑汉也站起身，站在场中不住地喘着粗气。
待二人退场，中秋催马来到场中，将枪指向提着狼牙棒的大汉。
“咱俩比试一番如何？”面虽带笑，可中秋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杀气。
或许是忌惮襄王的身份，先前还勇不可当的他竟退缩起来：“小人不敢！”
“这有何不敢？难道你不想当将军了？”
“这……”
“来吧！”中秋把枪一横，面色冷峻，“为将者要当仁不让。”
听中秋如此说，大汉应了一声“诺”，策马举棒抡向中秋。将手中亮银枪一送，中秋后发先至，枪尖直指大汉咽喉。大汉一惊，忙撤棒拨开长枪，正暗自庆幸躲到过一劫时，却见中秋从马上跃起，飞出一脚将他踹下马。
飘然落地，中秋手中亮银枪抵住大汉心前。
“好！”见此情景，已走下看台的中元忍不住发出赞叹。
虽离场内还很远，但演武场四下空旷，中元这由衷一声传遍了场内每一个人的耳朵。收住长枪循声而望，中秋见中元在场边站立，不由面露喜色。
大汉不知中元身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怒目而视：“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聒噪！”
“莽汉休得无礼！这是当今太子！”沉声呵斥大汉，中秋又环视众人，“还不快去见礼！”
闻听此言，狼牙棒、瘦小伙、双鞭将、书生等人急忙来到中元身前，齐齐跪倒。
“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喜上眉梢，中秋也来到中元身边：“大哥，你还是来了，都看见了吧，小弟没有撒谎。”
目光扫过众人，中元笑着点点头：“刚刚见识了众豪杰武艺，本宫甚慰。”
听到大哥的赞许，中秋眉毛一扬，满是汗水的脸上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他指着拿狼牙棒的大汉对中元说道：“这是令狐元武，是小弟麾下第一马军战将。”
令狐元武以头触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太子殿下，死罪死罪！”
中元笑道：“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谢殿下！”
中秋又指了指刚才射箭的瘦小伙：“他叫赵墨，天生奇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擅于骑射，百步穿杨。”
“你箭法精湛，令本宫叹为观止。起来吧！”回想起方才赵墨那神来之笔，中元的眉头蓦然掠过一抹钦佩。
“赵墨谢殿下夸赞！”
“这人叫尉迟关。”中秋用枪尖点了点尉迟关身上纸糊的铠甲，“是故国大唐右武侯将军尉迟恭的后人，祖传铁鞭出神入化，只不过方才……”
“只不过方才和拿朴刀的小个子打了几十回合，确实有些累了，才让这小白脸钻了空子。”白了那书生一眼，尉迟关扯着粗音大嗓接过中秋的话来。
“尉迟英雄名门之后，性情豪爽。平身！”
“谢殿下！”
“他叫钟离无双，虽看起来书生意气，但却天生神力，能举起千斤重的巨石，就连小弟为他特意打造的巨斧，他都嫌轻。”
听了中秋的介绍，中元惊诧的目光在钟离无双的身上来回涌动：“无双！无双！人如其名！想不到你书生模样竟力大无比，怕是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真乃人不可貌相。快平身！”
“谢太子殿下！”太子的夸赞似乎让钟离无双收受不起，缓缓站起身，他白嫩的脸上尽是不安的神情。
拉着中元的手，中秋仿佛得了什么宝贝，满面欢欣：“大哥，这些人就是我昨日说过的，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望着弟弟清澈的眼睛，中元的心中竟升起一丝愧疚，“为兄万没想到，你身边竟然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确实可堪大用。”
用手拍了拍身上纸糊的铠甲，尉迟关来到中元身前：“太子殿下，小人无时无刻不想把这烂纸糊的换成铁的，做个真正的将军，以光宗耀祖！”
谁说我大越缺兵少将啊！眼前的这些人，不全都是将才吗？看着尉迟关，中元的心激动不已：“好！只要尔等愿为我大越出力，本宫定会奏明圣上，重用你们。”
见太子这般诚恳，感动万分的众人又跪倒在中元和中秋的面前：“我等誓死忠于襄王！忠于太子！忠于皇上！”
“快快请起！”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停了下来。太阳从乌云后探出，将温暖的光芒照在这群年轻人的身上，照在这些大越未来将军们的身上，折射出迷人的光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