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还得再娶一个女人

从演武场回来，中元沉闷的心情略有好转。之前的日子里，金小姐的远嫁和至武帝祭天让他一度沉沦在人生的低谷，即便小娱身怀有孕也未能让他为之一振，可令狐元武、赵墨、尉迟关和钟离无双四人的出现却让他眼前一亮。他不得不佩服中秋的眼光。以前自己对中秋有些误解，以为这个弟弟整日好勇斗狠，结交不三不四的人，今日看来自己大错特错。他隐约觉得，征讨西镇的重任就会落在中秋这些人的身上。

一阵秋风吹得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抬眼望向窗外已快掉光的树叶，中元的心口忽然疼了起来。自从那次昏死后，这疼痛就不时地侵扰着自己，仿佛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他心中又闪过金小姐的婀娜的倩影。

玲妹妹，已有一年多没看见你了，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别着急，等着我。我知道你喜欢听有趣的故事，所以我一定要见到你，把这么长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我就坐在你的身边，拉着你的手，陪你说上三天三夜。

“奴才见过殿下。”韩德全的轻声呼唤打断了中元的思绪。

“起来吧韩公公，什么事？”

谢恩起身，韩德全一脸的笑意，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皇上和皇后在坤宁宫，请殿下和襄王过去议事。”

狐疑着随韩德全来到坤宁宫，见父皇母后在上端坐，中元忙跪倒施礼，偷眼观瞧，母后依然那般慈祥，父皇也一改往日的严肃，宽阔的脸颊也微微挂着温和的笑容。

莫非真有喜事？

他刚站起身，中秋也从外走进来。脚步匆忙的他，脸上还带着清浅的汗痕。

“见过父皇！见过母后！见过皇兄！”

“起来说话。”打量着小儿子，延兴帝亦是面色和蔼，“怎么呼哧带喘的？”

或许是因平生第一次见父皇如此和颜悦色地问话，中秋反倒有些不适应：“禀……禀父皇，儿臣日夜操练兵马，只等父皇一声令下，儿臣便带兵直捣武威城，取那刘郁炳的狗头献与父皇！”

“哦？你也有兵马？”笑着和李皇后对视一眼，延兴帝的眉头掠过些许诧异。

“都是儿臣小时候的玩伴，大概有那么十几人。”

“秋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看着已有些大人样儿的中秋，李皇后也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带十几个人就敢去西镇？”

见母后还把自己当孩子，中秋心中不服。他腰杆一挺：“儿臣已经不小了。还有，儿臣的那些玩伴，个个武艺高强。不信问大哥，他可以作证。”

瞧着中秋信誓旦旦的样子，延兴帝便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中元。

“回父皇，秋弟所言不虚。儿臣在校军场亲眼所见，有四人武艺超群，可为国之良将。”坚定地点了点头，想起钟离无双四人，中元的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是么？”听中元也这般说，延兴帝不由龙颜大悦，动了一下眉毛，他略有期待地道，“秋儿，改日让朕也见识见识。”

“诺！”

眼前的一片祥和温馨似乎让李皇后很是惬意。微微舒展着眉头，一抹慈笑在她的嘴角泛起：“秋儿果真是大人了。你哥哥去年成了亲，你是不是也急着要为自己选个襄王妃了？”

“母后，没有的事。”见李皇后如此说着，此时的中秋褪去了方才的勇武之气，露出了少年本有的青涩。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脸红的？”看着中秋棱角分明的脸上竟挂着女儿家的羞涩，李皇后不免淡淡一笑，“你的心思本宫都知道。”

听母后这么说，中秋以为大哥已把自己喜欢小楠的事情告诉了她，当下心中欢喜不已。这一年多来，他日夜思念着小楠姐姐，恨不能立刻把她揽入自己怀中。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大哥病倒，而后又是成婚，接着先帝祭天，父皇登基，好不容易熬过大丧，唐保良和刘郁炳又来捣乱，他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求父皇和母后把小楠赐给自己。如今听母后说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一丝暗喜悄悄在他狂跳的心中涌动。

从此就能和她朝夕相伴了。中秋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小楠幸福甜蜜的场景，那画面太美，让自己如痴如醉。扭过头看了看中元，他眉宇间流露出难以言明的感激之情。

读出了弟弟目光里的东西，中元有些愧疚地把头转向一边。想起自己和小楠发生的一切，他便觉得万分对不起中秋。

“请父皇与母后为儿臣做主！”眉梢窜上一缕欢喜，蒙在鼓里的中秋拱手施礼，不好意思地说道。

延兴帝与李皇后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前者为你太子哥哥选的正妃乃是太师汪道直的女儿。你虽然只是亲王，但与你相配的女子也要是大家闺秀。本宫替你挑来选去，觉得靖海侯黄承业的女儿稳重持礼，可指给你做王妃。”

李皇后一番话犹如五雷轰顶，顿时把沉浸在幸福梦想里的中秋活生生地震醒。

“母后……儿臣……”

注意到了中秋面色有变，延兴帝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脸色微微一沉，他低声道：“秋儿，你不愿意吗？”

“不……儿臣……儿臣的想法有一点点不一样……听说黄承业的女儿比儿臣年纪大……”吞吞吐吐的中秋偷眼观瞧，见父皇方才还温馨的面孔已由怒转喜，不禁心中一沉。

“年纪大些有什么打紧？有些事情正好可以教教你。”

听出母后话中的意思，中秋的脸又是一红。无论怎样，那黄承业的女儿自己是万万娶不得的。除了小楠姐姐，自己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女子，不管她是丑是俊，温顺乖戾。

“儿臣还听说，那女子发黄肤黑，面貌丑陋，性情乖戾，简直就是黄月英在世。”

见儿子神色扭捏，延兴帝起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了，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对吧？堂堂襄亲王，娶十几二十几个女人怕什么？喜欢谁你只管娶，只要你不怕她们吵架吵得你心烦。只是黄承业的女儿你必须给朕娶回去做你的襄王妃。只要你做到了这一点，以后你就是把大越所有你看上的女子都娶到襄王府朕也不管。”

“儿臣不明白，父皇和母后为什么非要把黄承业的女儿指给我？”

“唉！”捶打着中秋宽阔的胸膛，延兴帝叹了口气，内心的劳苦跃然脸上，“秋儿，你还不明白么？刘郁炳造反，朕决心发兵平叛。黄承业手握重兵，倘若助贼，二镇联手，我大越危矣。为了拉拢他，朕也只好这么做了。”

看着父皇额头上的焦虑，一股豪气从中秋心中升腾而起。胸脯一挺，他满面不屑道：“削藩不须拉拢黄承业。儿臣愿亲提一旅之师，东征西讨，平定二镇！”

见中秋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气急败坏的延兴帝劈头给了他一巴掌：“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别以为做了亲王朕就不打你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拉拢东镇是朕与王公大臣们的既定国策，怎能因你一人之故而废了公议？黄承业的女儿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见龙颜大怒，李皇后赶忙过来劝解，轻拉延兴帝的衣角，她转头又对中秋道，“不懂事的家伙！还不快退下！”

带着一脸哀羞，中秋捂着腮帮子狼狈地退了出去。

看父皇气得浑身发抖，中元也来宽慰：“父皇息怒！秋弟只是血气方刚，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打败西镇，所以才无意中忤逆了父皇。”

由着两人劝了好一会儿，延兴帝的情绪才平稳下来。想起中秋方才那副拧劲，他不禁长叹一声：“秋儿的倔强性子朕是知道的。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宁死也不会去做。看来对西镇的方略不得不改改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唉！恐怕又要拖下去了。”

什么？拖下去？唐保良容许拖下去吗？刘郁炳容许拖下去吗？自己对玲妹妹的思念之情容许拖下去吗？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父皇说得对！在大越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决不能因公废私。此番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帮助父皇剿灭叛贼。如此，大越才能安宁，自己才会和玲妹妹重逢！

暗自打定主意，中元忽地朗声说道：“父皇！秋弟不愿意，还有儿臣。”

“你？”

“儿臣愿代替秋弟娶黄承业之女！”迎着父皇那疑惑的眼神，中元的神情异常决绝。

“元儿，你不是已经有太子妃了吗？”愣愣地没回过味来，延兴帝好像突然傻了一样。

听父皇说到太子妃，中元心中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小娱正怀着自己的骨肉，可自己竟然还要向父皇讨要一个女人，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是的，这个女人能够挽救大越危亡，能够让自己见到心上人，但这一切对小娱来说公平吗？

见中元又沉默不语，已明白过来的李皇后担心事情有变，忙趁水和泥：“皇上，您刚才不是也说过了么，堂堂宗室，娶十几二十几个女人怕什么？元儿虽然有了太子妃，可是才人、选侍的位置还空着啊！黄承业的女儿本是庶出，亲娘又不在人世了，虽然不是正妻，但太子的侧室也能比得上亲王的正妃了，臣妾以为黄承业不会不同意的。”

愣了半晌的延兴帝仿佛刚刚缓过神来。走到中元身前，他用手捏了捏儿子瘦弱的臂膀，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元儿，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金小姐的亭亭玉影又浮现在中元的眼前，内心汹涌的波涛让他终于把心一横：“父皇！儿臣求您把黄承业之女赐给我做才人！”

“元儿，你为大越做的牺牲，朕是不会忘记的。”延兴帝回到椅子上坐好，面色似乎轻松许多，“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退出坤宁宫，中元黯然伤怀地绕过了婉仪阁，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寝宫。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娱。虽然按制太子妃要心胸宽阔，接纳东宫内太子所有的女人，可此时她正怀着自己的孩子啊！自己这么急急忙忙的娶了另一个女人回来，她会怎么想？一定伤心死了吧。

端着几盘点心和水果走进来，见中元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小楠便轻声唤道：“殿下，吃点东西吧。”

中元回过神，见是小楠，便又想起方才坤宁宫里中秋那闪闪的目光。

唉！我这一生究竟要对不起多少人啊！

摆手推掉小楠递来的一个苹果，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殿下怎么不去看看太子妃？”默默地把苹果放回盘子，小楠淡淡问道。

“忙。”

中元的搪塞让小楠忽然有些恼怒。她就是这样，总把别人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以前这么对中元，现在对小娱亦是如此。

“忙！现在也忙吗？”噘起嘴，小楠眉头拂过浅浅的愤怒，“我看殿下躺在这里很悠闲。”

看到小楠这幅模样，中元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殿下不知道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需要人陪伴的吗？”

坐起身，他把言辞犀利的小楠拉到身旁：“整个大越，除了父皇和母后，还没人敢这样教训我。”

心头一紧，小楠知道自己失言了，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殿下，奴婢只是觉得……”

将手指放在她的唇间，中元不许她再说下去：“别说了，我又没有怪你。”

“你知道吗？”沉默一会，中元长舒一口气，“我又要娶亲了。”

这话说得小楠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她又闪着双眸马上明白过来。

轻轻挣开中元，她语气稍冷：“奴婢恭喜殿下了。不知您又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听出小楠话中已把自己当成了喜新厌旧之人，中元心头又添一层阴影。

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他转过身迎着小楠幽怨的眼神，沉声道：“是靖海侯黄承业之女。”

靖海侯的女儿？以前他们从未见过啊。怎么她在这时候突然冒了出来？中元的话让小楠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父皇就要下旨了。”

“为什么这么急？就不能等到太子妃生完么？”紧蹙着眉头，小楠仿佛在为小娱感到深深的不公。

是啊，为什么这么急？先帝为什么这么急着把玲妹妹指给刘伯岑？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和小楠……父皇为什么这么急着让自己娶小娱？唐保良和刘郁炳这两个狗贼为什么这么急着造反？

谁能告诉我，这急急忙忙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抵不住心头忽然而来的凌乱，中元茫然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殿下可以告诉我呀！”忽闪着那双大眼睛，小楠似乎还在期待着中元能有一个让自己信服的说法。

摇摇头，中元轻轻拍了拍小楠的肩膀：“小娱那边就就劳你多照顾了。”

“还用你说？”小楠白了他一眼，“你就那么忙？”

眼望窗外飘然而下的一片叶子，中元微微颔首道：“就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