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忠告
靖边侯府内，犹如一具死尸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刘伯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支箭怎么会射得这么远，而且力道如此之大，把自己胳膊上的护甲都穿透了。
医官在取箭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那支箭——箭杆上有些线绳，箭簇也很特别，跟自己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严重吗？”捕捉住医官瞬间吃惊的表情，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右臂伤势如何。
傻傻地看着那支箭矢，医官沉默不语，脸色很难看。
“我问你话呢！”
见他暴跳如雷，医官不敢看他的眼睛，微颤着把那支箭包起来向门外走去：“将军需要修养百日，方可痊愈。”
百日！朝廷大兵压境，我身为大将怎能修养那么长的时间？他恼羞成怒，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向医官掷去。
尚未愈合的伤口随着他这有力的一掷豁然撕裂。一阵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床。臂上的疼痛使他无法忍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的每一个汗毛孔渗了出来……
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他的胳膊越来越麻木，已经无法活动。看着那条仿佛已不属于他的臂膀，刘伯岑心中暗自叫苦：难道这条胳膊就这么废了么？
“大哥！”
一声浑厚的呼唤让刘伯岑定了定神，抬眼一看，面前竟站着一身戎装的二弟刘仲芳。
“芳弟，你去哪儿了？”
见大哥神情黯然，刘仲芳也十分难过：“父帅命我到金昌筹集粮草去了，刚刚回来。大哥，你伤得严重吗？”
强打起精神，为了不让弟弟担心，刘伯岑拼命挤出一丝笑容：“不碍事，躺几天就好。”
听大哥语气沉稳，刘仲芳的表情略微轻松了一些。轻轻坐到床边，他抓起大哥的左手，低声宽慰：“大哥莫急，好生休养，西镇还有我。战端刚起，鹿死谁手，犹未知也！”
用力握着弟弟的大手，刘伯岑微微点了点头。想起天水城下的一幕，他的心中尽是不安：“我这一败，张中元和黄承业必引大军来攻武威。你速与父帅商量对策，看看如何迎敌。”
豁然站起身冲大哥一抱拳，刘仲芳神情决绝，转身离去。
情势确如刘伯岑所料，在天水休整几日后，中元和黄承业分兵向武威进军。这一次，中元重新分配兵力：黄承业父子与钟离无双和尉迟关率神机、锐刀、长枪、步弓和重步等营七千余人待从南面攻下武威各县后，挥师西进，截断刘郁炳退路；中元则在集中了所有的骑兵后，与中秋、简王、袁辰星、赵墨和令狐元武等人一起率军从北面包围武威城。
分兵前，大军在天水城举行了誓师大会。中元颁布了七禁令五十四斩，严肃军纪。
率军进入武威境内，黄承业并不急于攻打县城。每到一处，他依山扎营，并不时派兵袭扰西镇的运粮队伍，想以此激怒刘郁炳，引他前来决战。
这天夜里，刚在一处新扎营盘的黄承业辗转反侧。拖着疲惫的身躯，他起身来到帐外，抬头仰望，但见夜空繁星点点，绚丽璀璨，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领兵出征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那时自己年少气盛，虽然未经战阵，但即便面对再凶险的境遇似乎都能从容应对。可如今自己打了一辈子的仗，到头来却对眼下的这场生死未卜的恶战而忧心忡忡。
如果时光倒退三十年，自己会不会领着这不到万人的兵马直捣武威城呢？
正叹息着自己年华已去，黄承业忽然觉得眼前有一道黑影隐隐约约在飘荡。
“谁？”
“是我。”黑影的声音很远很低沉。
黄承业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屏住呼吸，他忙从靴子里拽出匕首，沉声道：“此乃西征大军营地。你怎么敢擅自闯进来！”
黑影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朦胧的月光，黄承业看清了黑影的面目。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胆敢孤身出现在自己面前。
“刘郁炳！你好大的胆！”
冷笑了两声，刘郁炳似乎并未把黄承业放在眼里：“怎么？很想抓住我是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中军大帐的卫兵已经全被我干掉了。”
黄承业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出帐的时候，门口并没有守卫。刘郁炳绝对没有这么大本事，看来潜入营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大战在即，你到此做甚？”稳了稳心神，黄承业又把匕首放进靴子。
“我是来救你的。”
这次轮到黄承业冷笑了：“救我？我看是来求我吧？征讨大军压境，你丢失城池，儿子又成了残废，一定惶惶不可终日。如果你要识时务，放弃抵抗，归顺朝廷，本帅可保你性命无忧。”
听黄承业说到了自己的痛处，刘郁炳的脸抽搐了几下，眼中忽然射出凌厉的杀气：“靖海侯，不，徐国公，你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吗？”
“我死到临头？两军交战，胜负未明，何出此言？”
“呵呵，你想想，皇帝为何发兵攻我？还不是为了撤藩。你我二人唇齿相依，若我死了，你又怎能独活？”
望着远方的星空，想起那日君臣在暖阁的交心，黄承业摇了摇头：“我与你不同。皇帝已经下旨，许我黄家永镇东海。”
“哈哈哈！”看着黄承业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刘郁炳蓦然仰天大笑，“圣旨就是个屁！当初先帝也许我为西镇之主，可如今呢？”
远处突然传来东镇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看着越走越近的那一队模糊人影，黄承业把眼一闭：“你还是走吧。你我二人战场上见！”
见他死心塌地为朝廷效命，刘郁炳心中黯然。长叹一声，他转身扔下一句话：“张若铤貌似宅心仁厚，实则心狠手辣，你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
……
“大帅！”
再度睁眼，看着一队巡哨的军兵在自己身边经过，黄承业心中竟有些异样。
“你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
一阵冷风吹来，回味着刘郁炳方才的话，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