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循迹
钟伟低着头，郑重道：“真要跟那小子走么？你真的想好了？”他的表情难得的正经严肃。
江苑没理会他的话。
他也不管，也不看江苑，自顾自接着说：“你要想好，那小子还很年轻，你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别到时候------”
江苑截断他，没好气地推他，“别再废话了，快上车吧。”
钟伟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要不，咱俩复婚吧，省的你着了那小子的道。”
“苑苑。”不知何时，时竫也跟出来，远远地站在楼门口喊她。
江苑心里哆嗦了一下，汗毛立马林立。
时竫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喊她“江老师”，像现在这般暧昧甜腻的称呼，从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
钟伟觑见江苑那一脸的尴尬，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嬉皮笑脸：“苑苑？这称呼想当年可是我的专利呀，这小子叫得可真亲热！”
他故意放高声，挑衅似的叫道：“苑，我走了。”
还没等江苑怒斥回应，他却倾过身子，俯在江苑耳际，压低声音说：“怎么样，比他叫得腻吧！”说完，假装看不见江苑盛怒的表情，逃似的拉开车门钻进去，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钟伟真是过分，之前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堪，他好似没发生一样，竟然这样流里流气地调侃自己，真是过分！目送着车子远去，江苑回身发现时竫已经走到了身边。
“你站在这里，想变成望夫石吗？”时竫走过来，语气里醋意饱满，他拉了一下江苑的衣袖。
天色还早，江苑料想时竫还没在这个城市好好逛过，“时竫，我带在S市逛逛吧。”
“好啊，你要带我去哪里？”时竫兴致高涨起来。
“你想去哪里？”江苑把握不准时竫的喜好。如果是钟伟，她就知道该去哪里，夜店酒吧是钟伟的最爱。
这座城市夜生活丰富，每到夜幕降临，每个角落充满了欲望、野心、痛哭、醉酒、丑陋，喜欢热闹的人最喜欢这个城市的夜生活。
想时竫常年生活在寂寞的深林之中，江苑想带他去夜店、酒吧――这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晚，最暧昧最热闹的地方。
“不，那些地方没什么意思，带我去你的小学、中学看看吧！”这是时竫最想去的地方。
“学校里没人，学生们早就放学回家了，校门也已经关闭了，晚上进不去的。”江苑提醒他。
“走吧，只在学校外面看看也好。”时竫坚持。
江苑父母家离江苑上小学的地方并不远，两人步行了数十分钟就到了。
这个地方，江苑也好久没来了，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江苑也有久违了的感觉。
“这儿就是你上小学的地方么？”时竫打量着偌大的校园。门房里有保安值夜班，还亮着灯，里面人影绰绰，传出一阵阵南方曲折婉转的地方戏曲种。
校周围很安静。
“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好像改建过了。”江苑看着处在黑暗处蒙眬的楼影，默默出神。
她脑海里不断回放、重播着自己在这里度过的绚烂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家里有照片吗？”时竫问。
“什么样的？”江苑努力回想着，自己小时候扎着一个朝天辫，天真可爱。后来自己长大了问妈妈，为什么给自己梳那样一个傻傻的发型。妈妈说那是留头发的时期，额前头发长得遮住眼睛，后面却扎不着，只好给她梳了个朝天厥的小辫。
现在时竫问自己，她脑海里霎时闪出那个傻呼呼的影子，自己顿时忍俊不禁，“照片有的，小时候，我是个傻傻的小姑娘。”
时竫还想去江苑曾就读过的中学，江苑说改天再带他去，中学离家较远，在另一区，去一趟再回来，天就太晚了。
那时候，因为成绩突出，她被重点中学录取，初高中都离家住校，直到大学毕业，都很少住在家里。
“你应该是让父母骄傲的那类孩子吧？”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
江苑笑笑，“我父母都挺信任我，从不干涉我的学习。但是中学时候，我也贪玩，没少让父亲操心。”
第二天，江苑陪他去了ⅹⅹ电视塔和全国有名的某商业步行街。其实，时竫上大学期间就和同学来过这座国际大都市，对很多地方他都不陌生。
可是现在，由江苑陪着自己一起旧地重游，却是另一番感受和滋味。
大学期间，利用勤工俭学所得，他和同学游历了很多地方。他说自己到某一地方，吸引自己的往往是当地的风土人情、建筑风貌，酒吧夜店、商业街这种地方，他都很少踏足。
和往昔不同，身边的三五成群的同学，现在换成了自己心爱的人。有爱饮水饱，再平淡无奇的风景，和心爱之人共同欣赏，就变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景。
其实，情侣逛街赏景，眼中只有彼此，更多的是欣赏对方的心情，而非自然中的真景。
时竫兴味十足，和江苑一起在标志性的步行街招牌前，和众多游客一样排队等候拍照。
在江苑家住的这几天，时竫注意到她家天井里摆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颜色也已模糊不清，车子钢圈生锈了，车带也瘪了，却还放在那里，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用手抹去上面的一层灰尘，露出淡淡的粉色，是辆女孩子骑的车子。
江苑爸爸告诉他，这是江苑上大学时，自己给她买的第一辆自行车。那时她还不会骑，在学校里由同学帮着，学了很长时间才学会。
大学几年，就是这辆车见证了她飞扬的青春。现在它已然破旧不堪，不能骑了，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可以直接送到废品收购站了。但是来爸爸不舍得扔掉。也许看见这辆车子，就好似看到曾经青春靓丽的女儿吧！
时竫眼前浮现出大学时代的江苑，青春洋溢，脸色红润，衣袂翩然。她骑着车子在校园里穿行，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每个人都有过去。
江苑是不是也经历了高考的阵痛？是否也有接到大学通知书时候的兴奋？是否在大学开学时感到新鲜激动？是否在大学时也会偷懒逃课？这些也许都是江苑经历过的。
或许那时，已经有个男孩对她倾慕已久，或许那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已经坐在心仪男孩的自行车后……
这些自己都无缘见识到。她以前的岁月留给了旧自行车这样的见证物，它们承载了她很多的美好和不美好的回忆。
上小学前，江苑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在一条深巷的尽头，现在那个巷子已经被政府作为文物保护起来。
时竫坚持让江苑带自己去看看。
江苑的外婆早就去世了，舅舅一家早就移民去了加拿大。
现在，小巷深处，已然没有她的亲人。她和时竫走在这条古旧的窄巷里徜徉，周围很寂静。这里就像是黑白照片，彰显着过去，对比着现在。与拥有鳞次栉比高楼的小区，和车水马龙且具有现代风情的街道相比，这个老街区仿佛还是在上个世纪。
雨淅淅沥沥，朦胧的烟雨小巷浮现出外婆慈祥的面容，那时的她天真活泼，天天围着外婆打转。
时竫撑着雨伞，站在江苑身边，看着神情凄然的江苑。
巷子的围墙下面布满了青苔，脚下是灰色的地砖，湿湿的。想必小时候的她，曾牵着外婆的手，扎着朝天的小辫子，欢快的从这地砖上蹦跳着走过。她的童年，应该是幸福的。
江苑家里有个樟木箱，里面放的都是江苑用过的东西，许久不碰，江苑都要忘记了，前几日收拾东西时，才偶然翻出。
时竫打开，见里面都是江苑从小大用过的东西，老照片、旧羽毛球拍、扎头发的发绳、旧铅笔盒，甚至还有她小时候穿过的袜子、第一颗掉的乳牙等。
这是江苑成长的见证，是时竫未曾亲历的，江苑从孩童到少女的蜕变历程。
想那时，她必是明丽聪慧的女孩子，身边定然不乏追求者。时竫还真从里面找到几封男孩子写的，类似于情书一样的东西。他拿出来，给江苑看，江苑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忘记了。
她其实还依稀记得有个青涩少年，每天站在巷口，手里拿着一支白玉兰，静静的站着。一天，当那个男孩，想把他压在心底的懵懂感情向她倾诉，自己像是受惊的兔子，逃似的跑开了。
江苑说自己不记得有这些东西了。时竫好奇，把泛黄的旧信件拿出来，说想读读看。
江苑从时竫手中抽出来，又扔到箱子里，“没什么好看的。”不让他看。
时竫也没坚持，本来么，少年时期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人说少年时是不懂爱情的，谁还没有一段青涩的初恋和朦胧的情窦初开啊！
了解江苑越多，江苑在他心中的形象就越具体，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朝她的世界迈进，心里也充实了很多。
时竫来这里已经几天了，来父和继母每天好吃好喝待承他，再住下去，自己都觉不好意思了。
他思忖也该回去了。
江苑所居的南方都市依然温暖如春，而自己家却是天寒地冻，他担心着妈妈和舅舅。他想让江苑跟他一起走。
他先去征求了江苑父母的意见。来父早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虽然女儿口口声声说，和时竫只是朋友，但是女儿看时竫的眼神，是如此熟悉。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那时，正是她和钟伟热恋的时候，女儿也现出这般的柔情。
他本是个通情达理的父亲，他希望女儿幸福，但是心理上又舍不得女儿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以后天高地远，想见一面都难。
只要女儿能过得幸福，他没什么要求，只是拜托时竫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虽然明知道女儿生病了，还要把女儿托付与他，真的有些自私，可没办法，自己是父亲，他希望女儿有生之年开开心心度过。
时竫很感动来父的一番话，使他动容，“您放心，我一定会真心对她。”
他返身又去找江苑。
和来父态度相悖，江苑拒绝和他回去。她说，想在家里多住些日子，陪陪父亲。让他尽早回家，别让时妈妈担心。
时竫郁闷，但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无论自己的计划多么完美，世事都不会按自己的预想来过。
怏怏的，只好准备独自动身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