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白色凉鞋幻象成蝶

萧云回老家后，蚊子像一只找不到吸血对象的蚊子，急得嗡嗡转。好不容易等到萧云回来，急不可待地跑来串门。蚊子笑嘻嘻的说：“哎呀，云妹妹，还是老家的饭养人啊，你吃胖了，水色越发好看，真是出水芙蓉，清爽！”

苏雷刚下班回来，正在扒饭。萧云也不正眼看蚊子，伸了巴掌拍真的蚊子，话中有话的说：“这里的蚊子不但嘴尖，脸皮也厚，赶也不走，打也不走，讨厌死了。”蚊子知道萧云在说他，厚着脸皮说：“就是，这里的蚊子多，叮人一个包。你们老家有蚊子没？”萧云双手拍着蚊子说：“我们老家没蚊子，但是有虱子。虱子不像蚊子，咬人前不发表宣言，所以没蚊子讨厌。”蚊子嬉皮笑脸的说：“我倒想做一只虱子，藏在云妹妹的衣服里，天天咬你。”萧云骂道：“没脸！”

建国梅竹他们也过来玩，建国听了蚊子的话说：“哟嘿！文哥，你这个人是么样搞的啥？万变不离其宗，不当蚊子就当虱子，还是个吸血鬼么。”建国转向萧云唱了起来，“我愿做一只小羊，跟随你身旁，我愿你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是不是呀，云妹妹？”

萧云倒不生建国的气，知道他是个嘴快活。笑着说：“我看你是只披了羊皮的狼。”建国故意装作傻乎乎的样子问：“耳旁郎是吧？”萧云对哥哥说：“哥，你看你玩的几个狐朋狗友，不是昆虫就是野兽。”苏雷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含混得说：“云儿，哥这两个兄弟，人都不错，只是嘴上爱占个便宜，你莫跟他们计较。”

苏波夫见建国他们来了，就想打牌，催苏雷说：“快点吃，吃罢了咱们打牌。”苏雷三下五去二把饭扒了，在院子里支了桌子，陪父亲打起牌来。萧云收拾了碗筷出来说：“哥，咱们到江边走走。”苏雷知她有话要说，把牌交给了梅竹，“你陪老爷子高兴高兴，我去有点事。”

苏雨扒了两碗饭就下江游泳去了，他好久没畅游了，憋得难受。苏雷他们来到江边。码头上靠着一艘蓝灰色的军舰，见苏雨顺着锚链往军舰上爬，军舰上的士兵吼了一声，苏雨一松手，扑通掉到江里了。萧云“哎呀”叫了一声。苏雷说：“没事，他是想爬上军舰跳水。”不一会，苏雨的脑袋又从水里冒了出来。

萧云问：“哥，娘的周年你烧纸了没？”苏雷说：“没！”萧云生气的说：“走时不是跟你交代过。”苏雷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个。”萧云说：“这不是迷信，这是一种感情的寄托。难道你不是从娘肚子里掉出来的？”苏雷说：“我也思念母亲呀，那天干活时，大脑里一直回想着那天的情景，精神恍恍惚惚的，差一点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幸亏我身手敏捷，抓住了一条杠子吊在半空中。工友们吓坏了，我一翻腕又上去了。”萧云说：“那是咱娘保佑你，你回来后更应该烧点纸。难道你不知吗，咱娘正是为了咱俩活的幸福才选择了毁灭她自己。”苏雷说：“这我明白。”

苏雷眼睛有些湿润，低头看着萧云的脚说：“对了，云儿，我涨工资了，一天一块二。你这双凉鞋太旧，我明天给你买双新的。”萧云说：“要买，别给我一个买，给小雨雪儿也买一双。要不显得偏心。”苏雷说：“也是，我不如妹妹心细。”兄妹俩在江边嘀嘀咕咕说了一气话，天黑后喊了苏雨一起回家。

老爷子他们还在打牌，他们从屋里牵了一盏灯出来，准备挑灯夜战。梅竹把牌让给苏雷说：“你来打吧，老爷子难得伺候，他出牌臭，还老是嚷嚷别人。蚊子他们已经打了一圈过来了，我们还在打七，七上八下，老上不去。”苏雷接了牌打。苏波夫得意起来说：“小子们，你们该完了，看我爷俩收拾你们。”

他们打着牌，蚊子说：“雷哥，我刚看到的文件，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要招城市待业青年入伍。你想不想去？”苏雷问：“你去不去？”蚊子说：“老娘不让我去。”苏波夫说：“就是，不去！那个兵有什么当头，一群穿军装的农民。我们雷子要当就当正规军。说实话，雷子是个当兵的料，身强力壮，能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他有献身精神，当兵肯定是个好兵。”建国说：“老爷子说得没错。我也想去当兵，可现在当兵要走路子，苏伯伯，你有路子没？”

第二天，苏雷下班后买了三双鞋回来。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是给萧云的。一双粉红色的塑料童鞋给苏雪的。给苏雨买了双足球鞋，这是苏雨缠着妈妈要了几次，萧璞舍不得给他买，说太贵了。苏雷终于满足了弟弟的心愿，苏雨欢天喜地的穿了足球鞋去踢球了。苏波夫说：“你呀，挣几个钱也不容易，八块多钱一双鞋，等他踢球回来你看，保证开口了。”苏雷说：“妈原先买的球鞋不经踢，这种鞋就是踢球的。”

吃了晚饭，苏雪穿了哥哥给她新买的凉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梅竹见了，笑着说：“哟！洋娃娃，好会‘者’呀。这么漂亮的鞋，是谁给你买的？”雪儿洋洋得意的说：“我大哥！”萧云笑着走了出来说：“梅姐，你看我这双鞋还挺有样子的吧？”梅竹看萧云穿了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夸赞说：“哎呀，样式挺新颖的，雷子眼光不错嘛！”梅竹心想，谁叫人家有个好哥哥呢。又说：“再配上一条黑裙子就穿出效果来了。”萧云得意的说：“是吗？可惜我不喜欢穿裙子。”

萧云说：“梅姐，你也去买一双吧？不贵，才三块多一点。”梅竹盯着自己脚下的灰色凉鞋说：“我弟弟也不错。本来这双凉鞋鞋带断了不能穿了，梅松蛮会想办法，他用一截锯条烧红了，把鞋带给粘住了，对付着把今年穿过去就行。”萧云才想到，梅家的家庭状况很糟，倒觉得自己有些显摆。萧云笑着说：“要不，叫我哥也给你买一双，谁叫你是我嫂子呢。”梅竹羞红了脸来打萧云，萧云笑哈哈的往家里跑，边跑边说：“还没过门就敢打小姑，这样的嫂子我不敢要。”

苏雷洗了澡出来，和梅竹撞了个满怀，梅竹差点被撞倒。苏雷一把拽住梅竹，瞪了萧云一眼说：“尽胡说八道！”梅竹刚才一跑一撞，鞋带给绷断了。萧云乘机说：“哥，你把人家的鞋弄坏了，明天给人家赔双新的吧。跟我这双一摸一样。”苏雷说：“行！谁叫她也是我妹妹呢。”苏雷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对梅竹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梅竹听了一股热流涌上了心头，嘴上却说：“雷子，你莫给我买啊，你要是买了，我给你扔出去！”

梅竹靠近苏雷关切的说：“雷子，你千万别去当兵啊，要打仗了！”苏雷说：“那正好啊，当兵就是为了打仗，不打仗当兵干什么？”梅竹说：“真的要打仗了。听小松说老蒋要反攻大陆了。”苏雷轻轻一笑说：“他活得不耐烦了吧？找死！”萧云心里一惊，她想到了自己的生父可能在台湾，就问：“梅松听谁说的？”梅竹说：“收音机里。”

苏雷笑了起来说：“老蒋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叫叫而已。”梅竹说：“真的，老蒋说，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发展，五年成功。”苏雷制止梅竹说：“千万别在外头说，那是要……”苏雷做了个抓的动作。

梅竹走后，萧云对哥哥说：“现在中国这么乱，老蒋可能会趁机反攻大陆。我想我们的父亲会不会……”苏雷沉默了一会说：“国际形势我了解，现在的主要危险来自北边，我们倒很有可能和老修干起来，所以我想，今年我一定去参军。男儿要有实现自己的抱负的理想。”

第二天苏雷也给梅竹买了双凉鞋，他叫萧云送了过去。梅竹扭扭捏捏的不肯要，萧云放在梅竹枕头边，抽身走了。梅竹心里很感动，她先是穿上凉鞋在家里走着，欣赏着鞋上的一对蝴蝶结，她忽然觉得蝴蝶活了，比翼双飞，围着花朵翩翩飞舞。仔细一看，却是两只丑陋的飞蛾绕着电灯飞来飞去。梅竹把鞋脱下，用清水冲干净，包了起来，放在枕边，想起来，便打开欣赏一回。估计，她一夜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