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他乡

江苑亲自到机场送时竫。

开关入闸前，江苑拉住几欲进闸门的时竫，匆忙把一封信塞到时竫手里。

时竫捏着那折叠起来的薄薄纸张，那是淡绿色有暗纹的便签纸，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上了飞机再看。”江苑把他推入闸内。

时竫倒退着，随着人流走向飞机舱口，眼睛盯着站在闸口的江苑，挥了挥手。

江苑也用力朝他挥着手，时竫走远，看不见江苑眼中的泪光。

飞机上，时竫拆开江苑塞给自己的这封信，迫不及待打开来，薄薄一张纸，没有开头，没有落款。

上面是江苑摘抄来的一首诗：

爱情，并非是让你折下对方的羽翼，

让对方永世守在你身旁。

爱情，是叫你在怀中搭建一个温暖的港湾，

让对方疲惫的翅膀能够在你怀中得到休息，

从而获得飞向更远地方的力量！

信笺的最下端，江苑写道：对不起，当你疲惫的时候，而今的我，已无力支撑你获得力量，所以，找寻一个永远属于你的温暖港湾去停泊吧，不要说再见，我们永远不见！请原谅以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因为我，实在没有当面对你说再见的勇气。

时竫顷刻间泪如泉喷涌。

紧紧的攥着这封永别信，他知道，他们之间这次真的画上了休止符，此生或许再不会相见。

时竫在飞机上伤感流泪，此刻，江苑正枯坐在家里，木然地翻看着手机内，时竫来之前曾发给她的那个谜语短信。

他说这是一句话，是什么话，时竫没说，后来见面时，他好似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发过的这个短信，江苑也没回复。

这个谜底她在网上浏览到过，知道答案是：今天特别想你。收到这句话时，温暖的感觉席卷全身。或许，这样就够了，他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很多。

她把短信保存在手机云笔记里，让它被逐渐加入的海量信息掩藏。

而后，江苑发出一声无奈的哀叹。

江苑拒绝时竫的美意，并亲自送走了时竫，江苑爸爸不理解女儿的做法。明明女儿也是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为什么就不能花好月圆？

时竫这个小伙子，各方面都好，又不嫌弃女儿生病，为什么女儿就是不肯答应时竫？

以他对女儿的了解，显然是女儿不愿拖累对方，不愿意成为对方的负累。女儿心思缜密，想得多而复杂，可是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后半生，难道就孤家寡人一直寂寞下去？

江苑在家住了几天，心绪纷乱，加之父亲也在耳边不断絮絮叨叨，始终无法让自己静下来，她又想出远门了。

坐在家里，最易胡思乱想，和时竫在一起的残章片段，总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次，她选择出国旅行。要走就走得远些，不给自己冲动时，抑制不住回去找时竫的理由和机会。

恰逢有个大学时期的女同学，从遥远的d国回S市探亲。

同学聚会时，江苑也参加了。

获悉江苑的情况，女同学劝江苑，去自己生活的那个d国小镇修养一段时间。她说那是个风景秀丽的小镇，生活节奏很慢，那里的冬天白雪皑皑，风景很美，待到春暖花开时节，山上长着大片野生蓝莓，可以摘来酿酒做果酱。

在时竫家时，时妈妈曾带着自己上山摘果子，也用野果子酿酒。

江苑毫不迟疑，立刻决定了行程。护照在身，又委托钟伟办了个商务签。

北欧，此时也是冰天雪地的时节吧，仿若山林此季的景色一样。

未曾料到，在白雪皑皑的北欧、那个童话故乡的国度，江苑竟然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北纬50几度的中国山林的感觉。

更没想到，江苑在北欧那个同样冰雪地的国家，竟然遇到了小文父女两。

江苑通过在d国安家落户的女同学帮忙，租住了一个寡居的老太太的房子。

老太太名叫索恩达，头发已经全白，八十几岁了，眼睛深邃，看上去慈眉善目。

老太太说自己很喜欢中国，曾经跟着家人到过中国，爬过长城，参观过故宫，还登上了东方明珠塔。她说，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是现在，偌大的房子里，除了那只养的肥肥的猫咪，只剩下了自己孤零零地活着。

江苑是个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喜欢上的人，这个碧眼白发的老太太也不能免俗。

现在，江苑住进去，暂时缓解了老太太的寂寞。

一个西方一个东方，两个雅致沉静的女人，经常围坐在火炉前，喝着咖啡。一个看书，一个缠着永远也缠不完地毛线。老太太会说英语，江苑和她沟通并不费什么劲。

有时候，她们坐在窗前，享受冬日里的暖阳，常常会一坐一个下午，有时候互相相视一笑，谁也不说话，享受这世界的安宁和静好。

这样的午后，老太太会回忆起她逝去的另一半。而江苑，则经常会不由自主地忆起起时竫和他的那片山林。

老太太的后院住着一家江苑从没见过的人。

老太太对江苑介绍说，那栋房子里住的是中国人，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人，好像是个有钱的中国人。

江苑早就注意到，后院是一栋上下两层楼房的建筑，看上去很气派。据说，是几年前被一个中国男人买下的。但是他们不常来住，只请了一个白人老太太打扫房间。

这个小镇，亚裔面孔很少见。江苑很期待能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同胞，可是，她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过这家中国人露面，看来还真是不常来住，很神秘的一家人。

一天，江苑把垃圾分类好，拎到街角的垃圾采集车旁，瞥见一个穿着雪白羽绒服的姑娘也在扔垃圾，侧面看是仿佛个亚裔面孔。

因为同是黄皮肤，江苑瞩目多看了对方一眼，那女孩，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注视着自己，转头来扫了一眼江苑。

“小文。”

“江姐。”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脱口喊出来。

江苑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小文。

“江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文也很意外，但很高兴。

江苑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我租住在这附近。”江苑知道小文经常出国，没想到，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会在这里和她巧遇。

“我爸在这个小镇上买了一栋房子。他说喜欢这里的环境，跟我们家乡差不多的气候条件。我和我爸偶尔来这里小住。”小文解释。

“你爸也来了吗？”

“这次我爸没来，他可能在圣诞节时会有空吧。”

两人边谈便往回走，江苑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我到了。”

“你就住在这里？”小文笑道：“江姐，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有缘分？我就住在你后面那栋房子里。”

原来，住在后院的神秘中国人一家就是小文父女。

圣诞节快要到了。

节日的气氛弥漫着整个小镇，街上的过冬绿植都被园丁剪成了各种动物形状，活泼俏皮。

想不到，连这里园艺工人都是富有情趣，妙剪生花。

江苑和老太太也精心布置了一颗大的圣诞树。老太太兴致很高，买了火鸡和红酒庆祝。

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和很多可爱的小装饰物。

“miss江，多谢你陪我过圣诞节。这是我几年以来，过的最幸福的圣诞节了。”老太太披着大披肩，坐在火炉旁，脸上闪耀着幸福满足的光辉。

“索恩达，非常感谢你收留我，能和你一起过圣诞，我也很高兴。”江苑也是首次郑重其事过圣诞节。

老太太的儿子女儿都远在法国，圣诞节前夕，索恩达收到一双儿女寄来的明信片。她说每年的圣诞节都是自己独自一人过的，只有这个圣诞不孤单。

江苑没想到，这回是索恩达最后一次过春节，这鹅是自己和索恩达的最后一次谈话。

平安夜过后。

第二天，江苑煮好咖啡热好面包，等索恩达下楼用早餐。

可是等到太阳都照进了落地窗内，也没见索恩达下楼。楼上始终静悄悄的。

江苑有种不好的预兆，她蹑手蹑脚上楼，打开索恩达的房门，老太太安静地仰面睡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安详温馨。

江苑上前推了推索恩达，发现老天太已经停止了呼吸。

江苑慌乱了。

急忙奔下楼拨打112，慌乱中棉拖鞋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了。

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警察都陆续到了，因为是亚裔面孔，江苑作为嫌疑犯被带进了警察局接受盘问。

经过沟通，警察允许江苑取保候审，但要她找个保人。

这里，江苑真的是人生地不熟。女同学跟着洋老公去了哥本哈根过圣诞节，根本不在镇上。

江苑忽然想起，小文，对，还有小文。

就这样，警察通知小文把江苑带离警局。

圣诞节后，老文也飞到了小镇上。

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老文拍着胸脯保证，让江苑放心，一切有他。他让人找了中国驻d国领事馆，请他们帮忙处理此事。

果然，最后，此事得到了圆满解决。

索恩达的儿子女儿，都从法国赶来，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他们来见江苑。他们感谢江苑陪着自己母亲度过最后一个圣诞节，感谢江苑在老太太寿终正寝前夕，带给索恩达最后的快乐。

江苑也很难过，仅仅几天的相处，索恩达的音容笑貌似乎已经刻在脑海里。

同时，他们也通知江苑，说要把这栋房子处理掉。

江苑不能再住在老太太家里了。

老文父女两帮忙，把江苑的行李搬到自己的家。

江苑非常感激老文父女，异国他乡，多亏了有他们，自己才摆脱了困境。就这样，江苑和老文父女两渐渐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