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血神洞中双人白头

神秘的黑夜，幽暗的人心。

人岂非都有点秘密，秦江有，苏墨川有，红凉儿有，巴萨自然也有。巴萨的秘密，更惊心，更动魄。望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就连苏墨川，也沉默了下来。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是在可怜我吗？”巴萨勃然大怒，恶狠狠地说道。李三娘已有些瑟瑟发抖，但在畏畏缩缩的目光中，的确潜藏着一丝怜悯。

“呵，呵呵。”巴萨冷笑。除却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看上去，还是英姿勃发，还是那个愈战愈狂、战无不胜的战魔。

笑着笑着，巴萨的眼中，寒意乍现。红凉儿见到，心头不禁一跳。人都有秘密，但知道了别人秘密的人，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呀。”苏墨川狂叫一声，整个人都飞起，朝巴萨冲去。连红凉儿都动不了，巴萨的禁锢，做得极好，却是不知苏墨川如何破禁而出的。李三娘灰暗的眼神中，不由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巴萨的伤太重，看上去简直要死了一样。苏墨川刺激得巴萨主动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岂非就是在等现在这一刻。

赵虎眼神平静，但在心里，他也忍不住要为苏墨川鼓掌。他与苏墨川，七分朋友，三分敌人，他一直认为苏墨川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穷酸书生。但现在，他却很想为这个书生欢呼。三寸不烂之舌头，有时候，的确比得上长枪利刃。

“我现在，的确动不了。你对我这一招，倒是猜的很清楚。”巴萨冷冷说道。

苏墨川眼中，也不由露出喜意。人性中岂非都有点赌徒心态，但苏墨川此次，显然是赌对了。

然而，很快，苏墨川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飞着飞着，突然感觉到身体一沉，便摔在了地上，摔在巴萨的脚前。

苏墨川面上满是诧异，眼睛里有着不甘，但却无可奈何。

“你挣开我禁锢的一招，我倒是有些熟悉。”巴萨的声音却平和下来，“所以，我……”

巴萨要做之事还未曾说出，新的变故已然发生。变故发生的太快、太奇，让巴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道黑影，从巴萨的眼前飞过，冲到红凉儿面前，将她抱起，撞破门窗，便远远得消失在了众人眼前。巴萨恶狠狠地盯了苏墨川一眼，光线瞬间扭曲，他便又恢复了先前苍老的模样。然后巴萨整个人，像一道闪电一样，也从先前被撞破的门洞中飞出。

变故，惊得李三娘等人长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道黑影，自然是秦江，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醒来，还能爆发那样的速度，就像他们谁也不知道秦江为何仅仅救走红凉儿一样。

两头白发，与乌黑的夜色，形成了浓厚的对比。红凉儿趴在一张宽厚温暖的背上，虽然是生死之时，但她的内心，却也不禁泛起涟漪。她不由又暗啐自己一声，“这么老了，还想那么没用的事。”但不知怎么的，红凉儿心情却更好了。她当然也知道，这般苍老的模样，不会持续许久的，只有有充足的生命之能，让她吸收，她便会慢慢年轻。女人的心思，实在很难猜，刚才还开心的不行的红凉儿，随着秦江越跑越快，却又难过起来了。

“我固然红颜依旧，但与他之间，也依旧是差了几岁年纪的。他能不嫌我老吗？”红凉儿的脑子里，各种莫名的思绪不断涌来，有时候她都想笑。但这些思绪里，却是唯独没有想到她和秦江还处在危险中，魔头般的巴萨，下一秒或许就会追来。

也许是红凉儿对此刻的秦江，有着充足的自信吧。但当一脸冷酷的巴萨出现在她面前时，红凉儿还是不由感觉喉咙干涩。

“倒是挺能跑的呀。”巴萨微眯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

红凉儿此刻才开学仔细地注意起了秦江，他双眼通红，显然神智全无。“没有意识，他却救了我吗？”红凉儿的脸蛋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红霞。她意识到对面的巴萨，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巴萨却浑然没有注意到，红凉儿此刻苍老的模样，即使是害羞，脸色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红凉儿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风突然起来了。地面的残叶，一片片飞起，在空中舞动。同时，一股压抑的气势，降临在这方夜空。

“你。”巴萨不屑，但却小心戒备起来。

红凉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了，面上简直都掩饰不住了。但幸运的是，巴萨全神贯注于秦江，幷未注意到她这里。

红凉儿想到，秦江筋脉裂开，根本无法聚集灵力。秦江使出的功法，显然是极为强悍的，但无法御动灵力，再强的功法，岂非也是花架子。

风越来越急促。地面的残叶舞动起来，慢慢形成了一道龙卷风。一股奇妙的天地韵律，降临在了此地。巴萨的神色，惊疑不定，龙卷风慢慢朝他飞了过来。

那道龙卷风，在巴萨的感知里，并无任何杀伤力，就像是一道普通的风一样，拂过大地，不留痕迹。

红凉儿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这样一道普普通通的风，真的能逼退巴萨吗？

“哼，雕虫小技，这套伎俩，老夫年轻时就会用了。”巴萨不屑地说道，竟然笔直着身体，迎面朝龙卷风走了过去。

红凉儿对视着巴萨，尽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巴萨却冷笑，越走越快。风，已经吹起巴萨的头发，就像秋风拂面一般，除了萧瑟，并无任何感觉。但返璞归真，这不正也是天地至理吗？

巴萨最终退缩了，这一场战斗，他不想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胸口，还流着殷红的血。他半人半鬼，不人不鬼，这样刻骨的错误，他不想再犯第二次。在红凉儿惊疑的眼中，巴萨的身体，像一阵雾一样，凭空消失了。

“前方是血神洞，除非你们躲到那里。否则，老夫一定会找到机会的。”巴萨苍老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惊起了睡梦中的飞鸟，传出几声鸟鸣。

“喂，你不会真要到那里去吧？”红凉儿惊叫到。

秦江没有理会红凉儿，自顾自朝前方走去。短短几步间，便已走到一片万丈悬崖。

红凉儿盯着悬崖，倒吸了一口冷气。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悬崖。悬崖中的雾气，竟然是血色的，看上去使此地说不出的阴森。“我怎么感觉，这片悬崖下边，是十八层地狱啊。”红凉儿的声音发颤，暂时无法使出灵力的她，此刻显得格外柔弱。

“喂，说话啊，你先停下好不好。”

“啊……救命。”

红凉儿的惊呼声，在夜色中格外得响亮。

夜色下，一道漆黑的身影，迟疑地看着血神洞。巴萨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真的敢闯入血神洞中。血神洞，在巴依族的传说中，一直是生灵的禁地。巴萨族近千年来，不乏天资卓绝之人，但一旦进入血神洞中，便无一人归来。久而久之，血神洞，在巴依族中，愈发的恐怖，到最后，已然成了埋葬生灵的炼狱。

巴萨血神洞前，静坐三日，最终不见洞中有任何波动，他最终也只能怅然一叹，落寞离去。

洞中岁月长，不知过去多久，两个白发苍苍的人才醒来。

“你是？”秦江觉得脑袋胀得生疼，对盯着自己看的老妇疑惑问道。

“我？”老妇声音有些怆然，“我是误入此地的人，你呢，怎么会来到这里。”

秦江打量了此地许久，这好像是他梦中场景的一角，但却又不太像，同样是血气弥漫，但那种庄严感，少了许多。“唉，我跌落楚河，却不想漂入这么个鬼地方。”秦江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极轻，但却被老妇人清楚地听了去。

老妇人眼角一跳，但若无其事地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少年人看开点就好了。”

“看开。”秦江突然激动起来了，“血海深仇，你叫我怎么能看开。”他的声音响亮，好像猛兽咆哮。

老妇人一叹，没有说话。

秦江此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了声抱歉后便没有再说话，打量起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秦江闭眼，感悟起了天地灵力。“你别白费力气了。”老妇人冷冷地说道，“我一醒来，便如此做了，但此地，没有半分灵气。”秦江疑惑，然而许久后也只能颓然放弃，讪讪地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说得没错，血神洞，仿佛隔绝了天地，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天地灵力。

“那怎么办？”秦江看着老妇人，目中带着询问。

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竟然像个小女孩一般，满脸的褶皱展开，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定然是个极为漂亮的美人。

血气弥漫的血神洞，生灵禁区，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窟。此刻，有了两个笑对白头的人。前尘往事，就像那血雾一样，飘散在各处。仇恨、怨气、后悔、黯然，都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生灵禁区，白发若雪，仿佛也有了别样的温馨。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有什么抵得上相对白头。多少情侣抵不过世事沧桑，海誓山盟变成了相对两厌。在这个血色的洞府里，荡漾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多少事情，迎来了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