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血神洞中携手前行

人生漫漫长路，总会有不少美丽时刻。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月光、美酒，这样的日子，过多久都不会嫌长的。还有一些时刻，比这，更显温馨浪漫，即使所处之地是一片枯寂。

血神洞中，两个发丝如雪的人背靠着洞壁，相互沉默着。

时间若无其事地流淌，孤独在这个洞府里开始蔓延。修炼无岁月，对于武者来说，修习武道时，度过漫长时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阴森的洞府里，天地灵力，变为了最为奢侈的东西。在两人昏迷过程中，身上的灵力便已经消耗殆尽。这一刻，他们所能依靠度日的，只有那寒冷坚硬的墙壁。

雪白的头发，是否应是世事沧桑的见证，荣华落寞，他们都应经历过。这满头的白雪，本应是能够忍受孤独的象征。头发白了，血也就冷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满足的呢？可这两个白头人，微闭的双眼中分明有着微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嗯。”

不知是谁第一声开口，短暂的对话在空旷的洞府里响了许久。

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同时起身，朝一个方向摸索过去。秦江捡起一块石头，朝墙壁一下一下打击着。“嗤嗤。”的声音不停地响着。另一个人明显站在秦江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听着空气中不断响起“嗤嗤”的声音。

等待，好像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可这份等待，若是代表了希望呢？

石块似乎要被磨光，那“嗤嗤”的声音还是在一直响着。枯寂，简直能把人逼疯。可这两人好像都极有耐心，依旧在等待着那“嗤嗤”的声音。火星，在一瞬间出现，随即变成了照亮两张脸庞的光焰。一张年轻，一张苍老，两人目光互相触碰着，谁都没有说话。

秦江赶紧低头，借着老妇人被点燃的一角衣服所发出的光亮，在地面上看着。地面有几条血色的藤蔓，像蛰伏暗处的毒蛇，可秦江一用力，便扯了一截下来。藤蔓放在手上，黏糊糊的，对于它是否能被点着，秦江持有很大的怀疑态度。

火光大作，火星一碰到藤蔓，就像遇到了油一样，瞬间两者就都沸腾起来。在明灭的火光中，两张脸庞，都露出了笑意。

藤蔓交由老妇人，秦江弯下腰，扯了一条长长的藤蔓束在腰间，就像绑上了一条长长的腰带一般。

有了火光，阴森的洞口也不再那么怕人了。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秦江与老妇人肩并肩走着，转头问道。

灯火下，老妇人的脸上布满皱纹，连带着，她瞅向前方的眼睛也深邃了许多。“前尘往事在这里又有何重要的呢。你叫我婆婆吧。”老妇人很平静地说道。

“是呀，那我就叫你婆婆了。我叫秦江。”秦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但在脚步踩出的沙沙声中，他却心里暗道：“婆婆？哪有这么爱美的婆婆。”老妇人穿了一袭红衣，与那满头的银丝、满脸的皱纹，极不匹配。秦江很知趣的没有问，他懂得，每个人都是应该有点秘密的，每一个人的秘密都是应该值得尊重的。

漫长的路途，总归会有些故事的。比如现在，风鸣，火灭。

漆黑，在这个洞中蔓延开去。秦江胳膊被老妇人紧紧攥住，他们两人都因紧张而大口喘着粗气。

“婆婆，发生什么了。”秦江慌乱地问道。

“一只蝙蝠样的东西飞了过来。”老妇人很快回答。

老妇人慢慢松开秦江的胳膊，秦江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手上的触感有黏糊糊的液体。

幸运的是，藤蔓上的火星未完全熄灭，用力一吹后，藤蔓便又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火光一现，这片小天地又明亮了起来。“你的脸。”老妇人说着，从怀里取出手帕，为秦江慢慢地擦拭了起来。

火灭之时，秦江被一股大力扯住，紧紧靠在了墙壁上，然后就感觉到了一股大风。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无声无息，莫名其妙。秦江与婆婆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那种东西，若不是老妇人及时发现，秦江身体上怕是要被戳出一个洞来。即使现在，秦江的伤口处，还微微发疼。

老妇人帮秦江擦拭完脸上血迹之时，他们再次前进。这一次，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凝重了许多。

异样，也开始在两人之间生长。老妇人擦拭秦江脸庞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亲热。秦江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嘶鸣声，很快又响起。这一次，一道凌厉的火光划过，空中便又响起一声哀鸣，然后一切便又回归寂寥无声。

秦江费力地重新打着火，便看到了那只被钉在洞壁里，仍旧在滴血的蝙蝠。老妇人诧异地看了秦江一眼，目光便也转向了那只死去的蝙蝠。刚才，秦江动作的果决，超越了普通玄境武者太多。那是一种堪称恐怖的战斗感知，除了天赋外，这种感知，只有一次次在生死弦线上跳舞可以得到。

秦江的身上，有着雾一样的谜团。可是不管怎样，现在逃离这里最重要，不是吗？

“婆婆，你喝不喝血？”秦江突然笑着说道。老妇人没有说话，可那沉默已然回答了他。

“那吃肉呢。”

“自然。”

“有毒怎么办？”

“我不愿饿死。”

秦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不想做个饿死鬼。”然后秦江与老妇人一起坐下，开始烤那只蝙蝠。这个洞口里，能够燃烧的藤蔓很多，秦江很轻易地垒起一堆火。火光熊熊燃烧，驱散了山洞的寒意。秦江开始打磨石块，打击声响起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拥有了一把石刀。

在生存面前，很多东西，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人性的山洞里，活下去是唯一的出口。

秦江用锐利的石刀，将蝙蝠刮了皮，然后放在火上烤。从刚才开始，老妇人就一直在呕吐。这种最本源的山洞里，人性中的恐惧，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若是此刻他们仍旧是那个体内灵力沸腾，不可一世的武者，他们一定会很冷漠地看待这件事。人命如草芥，除了天道，在武者眼里，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但这一刻，两个白头人，是最脆弱的人，只能用最原始的火光来驱散恐惧。

炽热的火焰下，蝙蝠的躯体在流着金黄色的油。秦江盯着在火上炙烤的蝙蝠，眼中也有了微微的笑意。暖意，在等待的过程中，生长在两颗孤寂的心灵里。“喂，婆婆，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

“出不去的话，待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还有你一起。”

“可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婆婆你不想去看看吗？”有人评价，白发魔神秦江其实是个很善变的人，有时他会老练如多年的老江湖，有时他又会稚嫩如孩童。多变的性格，如一团迷雾，导致很多人都很难走入他的内心。可走入的，也无一例外，都是他要生死相许的朋友。

洞窟内，在那蝙蝠被炙烤过程中，某些东西，也开始慢慢发酵。老妇人看着秦江，目中有说不出的色彩。“出去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是生死相向的仇敌呢？”

“那不会，婆婆刚才还救了我一命呢。”秦江很果断地说道。

老妇人一笑，仿佛对秦江的回答很满意。“吃吧，肉熟了。”老妇人看到蝙蝠完全成了金黄色，慢慢说道。

“好。”秦江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用力一扯，一半给自己，一半给老妇人，妇人的那一半还多一点。老妇人却径直拿向秦江手里的那一半，秦江也不推脱，抓起另外一半烤肉嚼了起来。

坦白说，即使烤过了，蝙蝠的肉还是不好吃，又酸又涩。

秦江嚼如第一口，眉头便拧了起来。老妇人的表现与他差不多。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吐，反而更快速地吞咽了起来，好像生怕有人和他们抢似的。自然没人和他们抢，在生与死之间，他们选择生，在痛苦的漫长和短暂间，他们选择了短暂。所以他们用力吃着，仿佛下一秒不吃完肉就会没有似的。他们同时吃完，然后又同时捂住嘴。

两个人紧紧捂住嘴唇的表现实在是太滑稽，他们互相看着，都忍不住要笑，可谁也不敢笑。一笑，他们刚才努力吞咽进去的蝙蝠肉恐怕就要吐出来。他们只能强忍着笑意，肚子里翻天覆地，他们同样也得忍着。

再坚固的墙也会有倒塌的时候，恶心感一阵阵传来，他们有些头晕目眩，终于坚持不住，互相把头转向背对对方的方向，大口呕吐了起来。

秦江感觉到，他简直要把肠子呕吐出来。他这辈子，未尝没有风餐露宿的时刻，比如杀了李涯逃亡的时刻，他的日子过得就很艰辛。可秦江敢保证，他这辈子，这么难吃的肉，他还是头一次吃，而且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再也不想吃第二次了。

秦江吐完了，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另一边，老妇人还在呕。不管是老是少，女人，总比男人在这些事情上多些讲究。秦江，也自然得等老妇人吐完。等待的过程，自然还会有些漫长。所以秦江闭上眼，慢慢感受起了身体状况。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某些光亮，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