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再见轻安

秦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各色的灯光消失了。她到了医院。

直接奔向彭博所在的病房，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大哭的声音，秦幽的心猛的一紧，她停下了脚步，有点不敢进病房。

秦幽听到哭的人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曾与自己的名字相伴过五年，甚至更久。秦幽突然背对墙蹲下来捂着胸口，有点透不过气。

有护士经过，询问她是否有事，秦幽摇摇头，“你能扶我去那个病房吗？”

秦幽觉得自己好像站不起来了，无论护士用什么方法扶她，她的两只腿都没有力气，像是瘫痪了一样。

这时有人从彭博的病房里出来，是李弘南。面容悲痛的他看到了护士怎么也扶不起来的秦幽。李弘南走过去，对护士说，“我来吧。”

秦幽看着李弘南，没有反应。男人的力气相对来说是比较大的，李弘南扶起秦幽，往彭博的病房走去。

秦幽低着头，艰难地行走，当她看着病床上彭博皱着眉的睡颜时，她觉得彭博只是在睡觉，他只是在睡觉而已。秦幽蹲坐在地上，李弘南走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睡个觉还皱眉头。”秦幽用手轻轻抚平彭博皱着的眉。

在那一刻，在病房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彭博的眉头舒展了。明明是已去世的人，李弘南的妹妹李妍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居然被抚平了。

李弘南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看了看李妍，李妍擦掉眼泪，走出病房，她似乎知道了彭博有多爱那个女人。

秦幽没有哭，当初离开彭博时似乎把她的眼泪都掉光了，她知道彭博怎么样了，她很清楚，但她就是不愿意承认。

李弘南按自家兄弟的仪式给彭博举行了葬礼。秦幽没有去，即便李妍希望秦幽以法定妻子的名义去送彭博最后一程，秦幽还是笑着拒绝，她知道李妍才是彭博真正意义上的妻子。李妍有这么大的度量，是因为太爱了。

葬礼结束后，秦幽还是去看了彭博。她站在彭博的墓前一言不发，仿佛这样看着彭博墓碑上的照片，她就像是在和自己爱了多年的人对视。彭博在死前，吩咐律师把自己公司一半的股权给了秦幽，他觉得那是补偿，补偿那年的误会，补偿自己不在秦幽身边的这五年。

“你还是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李妍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天空中下起毛毛细雨，秦幽继续沉默地看着照片。

“其实我以前是怪你的，怪你离开让他痛苦不堪，他整日吸烟喝酒无度，没想到后来得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病，那时候我多希望你回来，哪怕你回来了我走我也毫无怨言。可我没想到你是因为我哥做的事以及当初不小心看到的误会才离开的。”李妍停顿了一下，“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秦幽转过身看着李妍，“如果没有你，他会更堕落。”

雨越下越大，秦幽径直往前走，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秦幽想，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给我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回忆。最后一面，应该是原本属于你灿烂无邪的模样。

雨水流入口中，有点咸。

如果可以有缘无份——

如果从未深爱——

如果可以不放弃——

那么，永远不要失去。

年少无知时她喜欢一个人，却没有爱上一个人。因为她知道她不配，其实早就该知道的吧！

陆暖安似乎感觉最近很不安稳，虽然少了很多鬼魂的骚扰，但是觉得自己像坠入了一团雾中，缠绕挥之不去她还会在梦里梦到一个人，相同的场景，相似的内容，以及隐在雾里却永远看不清的面孔。只是那张脸在梦里会越来越清晰。

“陆暖安，陆暖安。”一声声呼唤让从梦中惊醒，一双落在她床前的脚也随着她的睁眼随即消失不见，陆暖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起床喝了杯水，却发现有些站不稳，最近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祠堂内，祀台上摆着各式各类供奉着的礼品，却是一些秽物。插在小巧玲珑的小鼎中的香慢慢燃尽，香飘散的烟雾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形体，盘旋在那鲜血淋漓的秽物之上。

女人吟唱着不知名的咒语，已经三个月了，自从上次被逼着断了阴魂恶咒之后，她除了散去大半修为，身体也损耗过度。都是拜他们所赐，秦简，陆暖安，女人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就好像她说的越用力就能把他们拆骨入腹一样，然后这样重的怨气在漆黑的夜里让人隐隐约约觉得胆寒。

“我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匍匐在地，呜呜念念，然后表情变得痛苦万分，尖叫道“我已经供奉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还不够。”那黑色的魔障又缠入了她的身体，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扭曲不堪，不听使唤以各种诡异的姿势被拉扯着。

女人在深夜里痛苦，那哀怨尖叫声慎的人心慌异常。然而此刻她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眼睁睁看着陆暖安秦简二人却无能为力，等，她一定要等，等到让他们堕入地狱的那天。

夏轻安再次遇到顾选，是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老师要求去学校模拟填志愿那天。

夏轻安扎着马尾，穿着红白格子衬衫和深蓝色背带牛仔裤，手里捧着新买的照相机。在学校操场上乱窜——拍一些学校的照片。毕业那天，夏轻安因为家里有事，她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就回家了，所以没有机会和待了三年的学校好好谈谈心。不过没关系，今天是个好机会。

拍完学校操场，夏轻安转战教学楼。上楼梯的时候夏轻安低头看新拍的照片，嘴角不时上扬。低着头的她不知道有人在楼梯间的过道停下脚步看她专心的模样，嘴角同时上扬。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专心的夏轻安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人。就在夏轻安左脚抬起踏上上一层阶梯时，旁边的人叫了她一声。

夏轻安转过头看着叫她的人，表情从眼底有笑到嘴角上歪，眼睛里有复杂不明的东西。

“顾选？”夏轻安很快收回刚才的表情。

“你考得怎样？”顾选笑着问。

夏轻安将抬起准备走上阶梯的左脚放下，在与右脚在同一层的位置。她冷言道，“管好你自己吧！”

不是没有听出夏轻安语气里的冷漠，但顾选不会计较，他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他笑起来的时候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会变成月牙的形状，夏轻安曾经就是因为顾选的这双月牙笑眼才对他情有独钟的。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在夏轻安眼里有点尴尬与不自在，但夏轻安仍会因顾选的笑而愣神片刻。

回过神后，夏轻安觉得自己的态度没必要这么恶劣，但她在已经堕落了的顾选面前，总是不能维持自己良好的风度。看顾选不说话，她也懒得刻意去找话题，直接转身上楼。

顾选看着夏轻安上楼，他马上跟上，利用长腿优势走到和夏轻安并肩的位置，“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了，我履行不了我们的约定。”

他居然还记得！夏轻安心想。那个说要一起考T大的约定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夏轻安提的，他们每天下午放学在一起学习过一段时间，但自从顾选交了女朋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了，夏轻安对顾选的态度也不再好了。

“原来你还记得，”夏轻安的态度有所缓和，她查过顾选的分数，考T大顾选是没可能了，但能考上本市一所较好的二本学校——H大。

顾选笑了笑，“我从没忘记过啊，只是后来好像有点放任自己的堕落，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夏轻安认真地看着顾选，“如果没有当时的约定，如果你后来还是和我一起学习，我想我不会有稳上T大的机会。”

因为和喜欢的少年的一个约定，夏轻安发愤图强，可就是因为喜欢，如果当初顾选不离开，夏轻安就会分心。而顾选的离开，彻底激发了夏轻安必须要考T大的斗志。

她要比顾选强——这是骄傲的少女心里唯一的一个无人能窥探的秘密。

“我应该恭喜你，”顾选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过。

可夏轻安却觉得难受，明明她一直想证明自己比顾选强，但当她的确证明了的时候，她居然一点都不开心。

夏轻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四楼到了。”

顾选抬头看了一眼楼牌，是四楼，顾选的教室在这层楼。“那我先走了。”

顾选没有察觉到夏轻安心里短暂的慌乱，她没抬头，却能准确地说出四楼到了——这是夏轻安曾经悄悄关注喜欢的人的一种方式——走他走过的楼梯道，看他看过的楼牌。这样，在某一时刻，夏轻安觉得，自己和顾选在同一个空间。

看着顾选的背影，夏轻安突然想对他说些什么，说不定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在看到突然从一个教室里走出来挽住顾选手臂的女孩时，夏轻安的嘴巴尴尬地张开，任空气中的微尘粒在嘴里来回浮动。

夏轻安转过身，在心里对身后已经走远了的男生说了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