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处处青山皆道场

据说，西藏高原上的狮泉河中的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的水，它来自亿万年前的冰川。

江苑负责的专栏，要她写跟西藏变化有关的题材，她的下一站，是和摄影师同去阿里狮泉河镇——中国最高的城镇。

江苑先行，摄影师随后就会去目的地与她会和。

现在，钟伟俨然成了时竫了解江苑行踪的、正规且准确的渠道。这哥们一旦和你交心成了朋友，且认定你是个被他认可的好人，真是热心非常，连乘哪班飞机都给你打探清楚。

时竫准备行囊，从家里出发，直奔心中那个目标而去。当然，出发之前，他也做了攻略，做足了准备。

飞机场距离狮泉河还有数百公里。

去那里，可以包车，也可以搭便车前往，最终时竫还是包了一部车子。

这里要比他想象的要繁华得多，绝非是荒蛮之地。

狮泉河镇，是阿里行政公署所在地，街上跑着一水的红色夏利，上出租车一律五元钱。

时竫独自漫步狮泉河街头。

各种商店、餐馆鳞次栉比。手机在此处仍然有信号。

狮泉河镇虽是草原孤城，但人们已经开始告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有线电视网开通，可以选择收看二十多套电视节目。

夜晚的狮泉河街道更是灯火通明，各种藏式酒吧和夜总会传来阵阵歌声。人们随时可以吃到可口的夜宵。狮泉河综合菜市场，陈列有上百个摊位，瓜果、蔬菜品种繁多。

时竫比江苑提前到达，先独自逛了逛，做了些迎接江苑的准备工作，买了些很有特色，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时竫独自逛了狮泉河镇郊外大片的枣林，还有成片成片的班公柳树林，这是他比较感兴趣的地方，因为这里更加贴合自己的工作，不过，和自己那片山林相比，这里镇郊外的平原一望无垠，牧草地广阔得看不到边际。

听说这些都是当地政府，为了改变“沙漠城”的形象而建的，只是当年那片防风固沙的红柳滩，毁掉后很难再现了。

狮泉河汇集了流域内，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两大山系的雪水，水流量很大。它穿行在高山深谷之间，河床狭窄，两岸石崖壁立，许多石流险滩。在这里可以不时看到，背着沉重行囊的探险者和徒步旅行者。时竫想，或许此前，江苑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河水流经狮泉河镇与扎西岗乡之间时，地形变得比较平坦，水流也逐渐慢下来，形成了狮泉河附近的冲积平原。

这些都是江苑要了解的东西，时竫都一一为江苑打了前站，省去了她毫无目的的奔走，为她节省体力和时间。

狮泉河镇就在这片冲积平原上，时竫就在此处等候江苑。

江苑说不定早就到了阿里，但不知在那一地方留连，这里是她必到之地，在此地恭候，肯定不会错过。

时竫选择住了在防武警部队营房。

这里用水缸盛水，每位一宿十五元，部队伙房用餐，一碗面条十元。街上也有规模不错的狮泉河饭店、ⅹⅹ宾馆等较上档次的去处，但都人满为患。

江苑和时竫不同，她到阿里后，搭上了一部军车，和开车的小伙子聊了一路。从这个由内地到这里当兵的小伙口中，她对当地的情况了解了大概。

江苑到达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她找了一家小餐馆简单地吃了点饭。走在街上，环视四周，要不是穿着藏袍的藏胞提醒，她还以为自己是到了寻常都市之中。这里发展的脚步已经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这座空中小城已今非昔比，再不是流沙满地、漫天飞沙的狮泉河了。

她站在狮泉河边，这里游人如织，她醉心于这里的美景，感慨良多，真想化作这里的一块微不足道的山石，久久地，久久地，厮守在这里，与蓝天白云、绿地清波、山川河滩融为一体。

在这里，人类与大自然和谐统一。

她终于体会到，李白那句“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至高境界，这是自身与大自然和谐统一、融为一体的纯美解释。

不紧不慢地走着，视线所及之处，一个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背影高大劲瘦，始终走在自己前面，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苑不敢置信，几步向前，想要超越那人看个究竟。但是快步走到那人背后，仅有一两米的距离，却止住了脚步。

前面那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回头。

果然是时竫。江苑讶然。

时竫目光炯炯，似乎是说，看到了么，我和你站在同一条河边，离你最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互相注视片刻，时竫上前牵起江苑的手。

两人默默沿着平坦的河滩，边漫步边欣赏落日余辉。

不知不觉，他们已远离常人涉足的区域，沿着河滩走出了很远。很少有人来及这么远的地方，所以这里更加干净，景色更原始自然。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时竫燃起一堆篝火。又把营帐支起，两端用石块压住。他们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他们开始了他们之间最开诚布公的一次谈话，坦露心灵最深处的渴望，就在狮泉河边。

“我们之间存在着无法填平的沟壑，我们必须正视。”江苑说，“这种沟壑，正如我们人类大脑沟回，不能填平，否则就不是我们自己了。”江苑说。

“人类沟回不能填平，就让它合理存在着。是谁说，两个人之间条件必须相等？有些枷锁是我们人类自己套上的，打开它，享受人生的滋味，无视那些沟壑不就行了？”时竫目视着平静的狮泉河，似乎是对江苑，又似乎对着全世界，大声地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迷恋于研究佛法，真希望自己的心境，能够达到比丘的境界。”江苑这样说，时竫不语，她接着说：“有时我很想像佛陀一样去修行。释迦牟尼修行之路漫长，但他做到了内心平和，找到了大幸福。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得到心灵上的安宁，不是么？”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精通佛理，只有男性才能做比丘。你也不能学释迦牟尼去修行，佛陀他是王子，他的修行之路无法复制，所以你也做不了救世主。但是，你就做我一个人的救世主吧，处处处青山皆道场！”

“女的受‘具足戒’，应该叫做比丘尼吧！”江苑脸红了，还没搞清楚自己要受的戒律，就想出家，贻笑大方了。

篝火渐渐熄灭，气温骤降，好在两人身上穿了很厚的衣服，时竫又把自己委托向导在市场里买的棉被，像裹粽子一样，包在两人身上。

“冷么？”时竫问。

“不冷，你呢？”

“你靠着我睡会儿吧。”时竫摇摇头，表示不冷。

“我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江苑说。

“好。”时竫又把毯子包在江苑的双脚上。侧面看起来，江苑脚上包着毯子，身上裹着棉被，像熊罴那样笨拙，简直颠覆了江苑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

时竫忍俊不禁，掏出相机，飞快地偷拍了一张。从他做了坏事偷偷笑的样子，江苑也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狈，样子肯定很难看，她试图从时竫手里抢过相机，删掉照片。时竫身手敏捷，抬手躲过，不给她删。

两个人在狭小的营帐里争抢，被子都被挣开了，江苑笑着，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困意都没有。

笑闹争夺间，时竫突然一把抱住江苑，轻叹：“我想你了。”

江苑心跳异常，双手无力，任由他抱着，没有反对。时竫感到了她的顺从，内心激动。

这是自他们冷战后，也是江苑离开后，他们第一次敞开心扉，时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自己打电话问了钟伟，要不是自己决定不再等待观望，而是采取行动，怎么会有这美丽河边的相聚？他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

江苑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回抱着时竫，享受这难得的幸福时刻。这是自他们相识以来，时竫收到的唯一一次来子江苑的正面的信息反馈，除了那本书上隐晦的言语外。

虽然他也不能确定她这个拥抱，究竟代表了什么。但是时竫此时起码敢真正确定，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抑，凝视着江苑那双美丽的眼睛，情不自禁，头缓缓挨近江苑，可是嘴到目的地，却没能落下，而是改变了路径，只轻轻地在江苑额头印上了轻轻一吻。

他只能用自己的臂膀更加用力地紧紧拥抱她，才能释放内心的悸动。

此时的江苑，内心无比复杂，心想就这样吧，看他如此快乐，如此幸福，就此沉沦吧，不要醒来！不再去想“比丘尼”，不去想凡尘礼数，不去想将来-------

第二日醒来时，太阳刚刚冒头，火红火红的。空气也还是冷的，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很舒服。

江苑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

时竫还在熟睡，睡梦中的他，舒缓地喘息，安详英俊。

江苑端详着他的睡容，心里生起莫名的柔情。他的睫毛很长，是个俊逸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是很吸引自己目光的。

时竫醒来后，拿出早就备好的食物给她，一会儿，又变出几只熟鸡蛋，还是热的。

江苑惊奇了，时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得意地说：“不知道石灰遇水反应生热的原理么？”

江苑恍然，原来时竫是有备而来。他用他的智慧，让江苑吃上了热饭。江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将来的老公办法多着呢，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放心吧！”时竫脸上带着愉悦。

江苑脸一红，脸转向别处，她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突然的角色转换，也无法回应时竫。

饭后，两人沿着狮泉河边漫步。

晨光洒满了河滩，整个天空如水洗，透亮清澈，气温慢慢回升，人体也开始感觉舒适，两人牵手悠闲徐行。

狮泉河流经的地方大部分是无人区，河水没有受到任何污染，所以水清见底，即使在水深四五米的地方，水中的游鱼和河底的石头，在岸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河对岸，一对骑马的汉子，一早来河边饮马。

马儿悠闲地在河边饮着甘冽的河水，一栆红一雪白，相得益彰。

它们的背后是起伏的远山，优美的远山线条，像是刀削出来的一样。近处是绿绿的青草坡，仰望还有干净的蓝天，如飘雪的白云。

两人都被这无以伦比的美景折服，凝立在哪里，如迎风的雕塑般，谁都没有发出声响。

他们生拍打破了这里的和谐，也生怕惊跑了怡然饮水的牲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