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萧氏兄妹开山放炮

叶致淳时年三十九岁，正年富力强。在部队时做到连指导员，五八年转业后任三河镇的镇长，公社成立时改任党委书记。文革初始，他顺其自然的被靠边站。由于他为人正直，口碑极好，很快被重新起用了，调配到前坪来收拾残局。

叶致淳接受了八年军旅生涯的磨砺，养就了军人的品格，说话是命令式的一言九鼎，办事是果断式的雷厉风行。既决定了修路，说干就干，第二天就组织了公社的青壮劳力拉开了修路大会战。他提出的口号是“一天一里路，半月移开山”。修路的工地上立刻春潮涌动，红旗飘飘，炮声隆隆。

与此同时，龚启圣装腔作势地抓开了样板戏的排练。他对参加样板戏排练的人员说：“演样板戏是光荣伟大的政治任务。凡是参加演出的，不论男女老少，每天都按十分记工。”建国蚊子，梅家姐弟是演戏的主力阵容。苏雷和萧云本也是剧组成员，但他俩不想混工分，就到工地开山放炮了。

萧云扶着钢钎，苏雷抡起大锤正在打炮眼。叶致淳巡视工地，转了过来，热情地和苏雷打招呼：“咦！苏同志，你怎么没去排戏？”苏雷萧云直起身来，苏雷说：“叶书记，我俩缺少文艺细胞，但不缺力气，所以就来修路了。”萧云说：“叶书记，修路搭桥，自古都被看作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我们当然要身体力行。”

叶致淳盯着萧云看了一会问：“同志贵姓？”苏雷代言：“她叫萧云，是我妹妹。”叶致淳说：“哦！姑舅老表是不是？”萧云笑着说：“我是他亲妹妹，只是我随母姓。”叶致淳惊喜的说：“哎呀！原来是亲兄妹。这么一说，再看，还真有点像。萧同志身体单薄，但精神！说话有一种释家风范。的确，修路搭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常言说，交通便利，交通方便了才能有利可来，才能发展经济。你们从江城来的，江城为什么繁荣呢？因为它水陆交通便利嘛！”

苏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叶书记，提个小小的意见啊。‘一天一里路，半月移开山’，这个口号恐怕脱离现实，很难实现。”叶致淳大方的说：“对！这个口号是我提的，本来设想组织一个五百人的民兵营，来个大会战。一人一天一米路，五百人就是一里路，半个月修十五里。现在看来全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呀。关键是穿越燕子垭这段路，光用炸药崩，恐怕也得一两年。而且我们资金有限，买不起那么多的炸药。用铁镐一镐一镐的刨，那真成了愚公移山了，得子子孙孙挖下去。”

苏雷见叶书记从谏如流，也就放开胆子说：“见困难就上，虽然勇气可嘉，但是拼命不一定有好结果。见困难就绕，未必不可取。它和见困难退不一样，因为，绕，有时是一种智慧的选择。就跟作战一个样，正面不好打，侧面迂回。

“昨天收工的路上，我和国美谈起修路的事，他说如果不取道燕子垭，绕道白龙潭，穿越半壁崖只须拓宽走蛟洞，沿着河谷修路，下去和后坪的公路接通就省事多了。只是，要比直走燕子垭多出十里路。但是要比在燕子垭上开路，省工省时得多。当然在燕子垭上修条路并非不可能，只是费日时长，以现在的施工手段，一点一点的炮崩，一镐一镐的挖山不止，虽然不至于子子孙孙挖下去，但至少得个七八年的工夫，才能拓展出一条可共汽车走的单行道。

“今天我起了个早，和国美一道去半壁崖走蛟洞看了看，我觉得国美说的有道理。白龙潭是个天燃水库，而走蛟洞的形成是几十万年来山洪暴发时水力冲刷出的半开放式的山洞。目前这段一千多米长的半山洞，宽绰处有十几米，狭窄处也有两三米，大自然的神奇功力，为我们献上了一条走出深山的捷径，我们为什么不笑纳呢？

“听国美说，当地的百姓说那里是走蛟的地方，神灵不可冒犯。所以多少年来，人们从前坪到后坪总是采取翻越燕子垭，走直上直下的鸟道。但是修条汽车走的道，要想穿越燕子垭，那就不是一回事了。一是采取打穿山隧道的办法，以我们现在拥有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挖个十年八年不一定能打通。二是修盘山路，走之字形的路，实际上是加长了路的里程，出力不讨好。我建议，还不如绕开燕子垭，取道白龙潭，穿越走蛟洞，直出蛟河谷，曲径通幽啊。叶书记，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建议，谨供参考。”

叶致淳听后很是兴奋，点着苏雷说：“有文化水平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不简单。好一个‘曲径通幽处’，下一句是‘禅房花木深’吧？”萧云说：“是！这是《西厢记》里的词。”苏雷说：“我倒不知是《西厢记》里的词，只知道有这句话。”叶致淳哈哈笑着说：“这是大智慧的禅语，它使我茅塞顿开。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卑贱者最聪明。群众里边有大智慧。”

苏雷谦虚的说：“这不是我的智慧，我一个外来的和尚，懂什么？是国美想出来的点子，我只不过是向叶书记提出来，是冒他人之功，功劳应该是国美的。”叶致淳说：“不能这样看问题，人的表达能力也很重要。要让国美那个臭小子来说，他不一定能表达的这么具体，有说服力。我想，他和他爹一个样，闷葫芦。他父亲和我一起当的兵，为人忠厚老实，不多说话。但是打仗冲锋，是个靠前不靠后的人，实在人呀。可惜呀……”

叶书记的话没说完，工地总指挥吹响哨声，这是让大家统一填炮装药。叶致淳用树棍探探苏雷打的炮眼后说：“可以了，装药吧。”苏雷在炮眼里装填了炸药，国美过来插入雷管导火索，用黄土塞紧炮眼。

萧云兴高采烈的说：“国美，这一炮我来点啊！”国美摆摆手，“赶紧撤下去，你当是放鞭呢？点炮是民兵排长的事，一人要点三炮，你没经验，搞不好要出事的。”萧云说：“不管，这一炮是我和我哥打的，我就要点这一炮。”

叶致淳看着萧云孩子般的语言表情，觉得萧云有一股男孩儿的冲劲，说：“国美，这一炮就让她点，娘子军嘛，巾帼不让须眉。不过你要在旁边指导她点。点完炮撤到我身边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叶书记和苏雷先撤了。

随着指挥员的一声哨响，国美把冒烟的火纸捻吹了吹，交给萧云，点了一炮，叫萧云快跑，自己不慌不忙点燃了另两炮后才撤下山来。过了片刻，只听炮声隆隆，乱石飞溅。

萧云和苏雷抬眼望去，整条公路线上硝烟弥漫，画面犹如一场壮观的炮战。萧云快乐的像只小鸟，叫道：“哥，看到没有，我们的那一炮响了。”苏雷说：“是啊，这场面多像是一场战争。”

叶致淳听了，感慨的说：“好男儿，想打仗是不是？知道吗？昨天我们东北边防军在珍宝岛和老修打了一仗，老修吃了亏。”苏雷眼睛一亮，问：“叶书记，是真的？”叶致淳说：“今天一早，我接到县委的电话通知，要加强备战。看吧，过两天报纸就来了。”苏雷又问：“叶书记。您说会大打吗？”叶致淳摇了摇头，“说不准。”

苏雷搓着双拳兴奋得说：“要是大打就好！”叶致淳诧异地看着苏雷说：“这小同志，你以为打仗是件好事？兵，不得已才用之啊！年轻人爱冲动，在这里不也是战天斗地嘛！”苏雷说：“战天斗地我不怕，我怕跟自己人斗。与其说同胞们窝里斗，不如上战场，刺刀见红，跟鬼子斗。打出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让赤旗飘遍全球。”叶致淳对苏雷的话没置可否。而苏雷的想法，可以说是代表了当时许多青年人的一种红卫兵情结。

叶致淳见炮响之后半天，指挥员还未吹响复工哨，扯起嗓门问工地总指挥：“老刘！怎么回事？”老刘说：“有一炮还没响！国美呢，让他去排炮。”国美正要冲上去排哑炮，被叶书记一把拽住，叶书记发火骂道：“他娘的！刘瞎子，要上你狗日的自己上！”萧云吃惊的看着叶书记，叶致淳又骂道：“就你他娘的命矜贵？陶家只剩这颗独苗了，你把他当炮灰？”

老刘被骂得难堪，不自主地扶了扶眼镜，正要上去亲自排哑炮，叶致淳喊道：“老刘！再等十分钟。”叶书记的话音落地，只听一声闷响，掀起的泥石铺天盖地。国美心惊肉跳的说：“幸亏叶书记拦了一下，不然这回坐土飞机了。”

叶致淳看着国美说：“哎呀！娃子，你命大呀。陶家差点又增加一位烈士，你光荣了我就对不起老战友哇。”叶致淳又骂道：“他娘的！这一炮怎么搞得？延时了这么半天才响？”萧云从叶书记的骂声中看到了这位有口皆碑的共产党人的另一面，极具人性的一面。心想，这样的书记老百姓怎么会不喜欢？

叶致淳对国美和苏雷说：“吃过晌饭，咱仨到走蛟洞看看，如果那里修路方便的话，苏同志的建议我采纳。”叶致淳和国美开玩笑：“国美，你娃子是个闷葫芦，想出这么好的建议不向上级提议，结果让别人抢了头功。”

国美笑嘻嘻的说：“抢就抢去，立功也不给奖，谁说都一样。”叶致淳逗国美说：“哎，这回不一样，我对他实施特殊奖励。”苏雷笑着问：“奖什么？”叶致淳鬼黠的一笑，“我奖他个媳妇，把五峰最漂亮的闺女许给他。”

叶致淳看着国美，“怎么样，后悔了吧？”国美呵呵笑了说：“二叔，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丫头眼睛高，我配不上。你奖我也不敢要。”国美指着苏雷说：“哎！二叔，你把她奖给苏同志，我看她俩蛮合适。”苏雷不习惯这种玩笑，脸刷得红了。

萧云替哥解围说：“阿弥陀佛！我哥的心早已出家，叶书记奖他当个和尚罢！”叶致淳本是逗国美的，不期国美把玩笑引到了苏雷身上。叶致淳看着尴尬的苏雷，哈哈的笑了起来。

原来，叶致淳说的这位姑娘，是自己的侄女叶迎春。也就是三年前，苏雷从江里救起的那位姑娘。其实国美暗恋迎春，无奈迎春心里有一个奇恋，这个人就是苏雷。如今的迎春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她对任何人的示爱，都视而不见，所以国美说她眼皮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