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脚行
“来啦来啦。”随着由远及近的几声应门声，门后的人也逐渐露出相貌来。
“你……”
“是我，硕生。”
“硕生！”那个须发半白，穿着不起眼灰色麻衣，神色动容的男子就是硕生口中的江筠。
“快快进来吧，自从收到你的来信我就一直不敢再去贩货，就怕错……过。”江筠说着还想上前来牵过他时，却有什么挡住他的去路，他定睛一看却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小男孩夹在他们中间。
硕生显然也发现江筠的目光所及，他解释说：“咳咳，这是我的孩子，阿出。”
“没想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不见孩子他娘。”江筠语气不无感慨地道，“你把孩子养的太瘦弱了。几岁了？”说着他顺手摸摸阿出得小脑袋。
硕生心知他误会了，解释道：“阿出是我收养的孩子。”
“真的不是你亲生的？”江筠一边问一边将他们引入房子里去。
硕生哭笑不得：“都说了是我收养的。”
江筠道：“既然如此，好好养大吧。”
“那是自然。”硕生嘴里说道，那时候他的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先坐着，我叫小瑜给你和孩子做些吃的来。”江筠把他们引到饭矮桌前招呼道。
“诶！硕生！”阿出坐下时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女声，他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朴素，身材窈窕的女子疾步走来。
“瑜。”硕生站起来向瑜打招呼一不小心挡住了阿出。
江筠对瑜道：“来的正好，他们俩刚赶来济，你去给他们做些吃食。”
瑜心里奇怪江筠怎么说他们俩，又以为他不小心说错也没多问，只是热情的对硕生道：“长途跋涉，先做着歇息歇息，好好聊会儿，等我做来好吃的！”说罢，又风风火火的走去为他们准备晚饭。
硕生冲江筠笑到：“一别六年，没想到你们都还是老样子。”
“我六年前就有这么老吗？”江筠玩笑般指了指垂落的花发。
硕生也是十分感慨，他将阿出抱到腿上坐着，见他一副受宠若惊，又觉得有些心酸可怜，便亲昵的捏了捏他的鼻子。
江筠也坐了下来，道：“唉，还是有个孩子好。”
听江筠这么一说，知道他又是伤情了，硕生放开戏弄阿出的手，故作嫌弃的开解道：“孩子有什么好，都是小讨债鬼。”一边说还一边抖腿，把阿出弄的一颠一颠的，不得不抓紧他的衣襟。
这一下，弄得阿出心里既是烦恼怕被硕生不小心掉到地上去，又是开心和硕生的亲近。
“哟，讨债鬼还这么欢喜，上赶着逗人家。”明白硕生心思的江筠调侃道。
硕生道：“哼。来都来了还能弄走吗，再者，在我这，哪是他要快活就快活？还是我高兴要紧。”
“真是个霸王。”江筠笑着摇摇头，缓缓倒了两杯水，“来尝尝我的茶水。”
在扶好阿出之后，硕生接过茶水的呷了一口，道：“恩！好茶好水！”盛赞的样子。
江筠道：“比之你在外喝的那些山泉朝露如何。”
硕生放下杯盏咧嘴一笑：“美极，亦不若也。”
“那你就说说哪里不如。”也许是多年未见，江筠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老朋友。
沉吟了会儿，硕生指着江筠手边说道：“这茶，是熟妇，精致老成。而山泉朝露则是二八少女，清灵而甘美。”
“哈哈哈。这般如是，难怪你你成日寻花问柳。”江筠大笑道，“只是苦了你这刚收下的孩子，还要整日看你玩弄这等‘风雅’之事了。”
接二连三的被好友抓住这个小辫子嘲弄，硕生也是短暂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决定还是以后少去。但依硕生这一副浪荡客的性子，恐怕是不出三日故态复萌。
“小娃娃呀小娃娃，父亲待你好吗？你怎么还这么瘦弱？”调侃完硕生的江筠转而对阿出说道。
阿出不太明白怎么突然就问道自己了，于是只是下巴微微内勾，半阖着眼，腼腆害羞的可爱模样。
他道：“极好。”谢天谢地，这话终于没结巴，算是加了几分可信度。
闻言，硕生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略得意的看向江筠，道：“我这孩子怎么样？”
江筠嘴角含着笑，颔首道：“是个孝顺孩子。”
两人不紧不慢的谈天说地，恨不得道尽在途中的一切所思所想，将自己的所遇所闻让好友知道。
屋里热烈的谈话印着门外飘飘洒洒的落叶，簌簌秋风，竟是好久不曾遇见的温馨场景。
“哎哟！这玉雪娃娃哪里来的。”瑜清亮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听见瑜充满活力的声音，江筠和硕生相相视一笑，又都不由自主摇了摇头。他们想起年少时的恣意，又感慨于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以及老大不小膝下无子的悲凉。
当两个中年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可自拔时，阿出对那个热情的声音充满好奇心，他很喜欢那样热情的声音。
本就不远的距离，被瑜三步两步的就走到了 头，只见她走至榻子前十分欣喜的将还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往榻子上的矮桌一放。
她转过头既雀跃又有点少见忐忑，用一种不可察的目光打量阿出，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可爱。”
硕生回过神，好笑的看着她：“我的孩子，叫做阿出，平日里是十分亲近我的。”瑜听他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旁边的江筠竟也不知所谓的点头。
瑜有些吃惊的对江筠说：“这真是硕生家的？”继而又回头仔细打量道：“没想到这么大了。看这是个好孩子。”
江筠赞同道：“是个乖巧的孩子。”
“他母亲呢。”瑜问道。
硕生这下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他母亲大概在还在乡……”
硕生的话被瑜打断，只听瑜用谴责的口气道：“太坏了，人家辛苦给你生娃娃，这么多年你竟然也都不曾在信里提起，可见你是十分不欢喜的，甚至孩子的母亲如今也不肯带来让我们见见，孩子被你养的如此瘦弱，孩子他娘知道了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这做父亲的真是……”
江筠对硕生表面上后悔，但是明显带着笑意的眼神看不下去，道：“小瑜！那是硕生收养的。”
瑜：“……”
“哈哈哈。”硕生笑道，“没想到一别经年，训人功夫见长啊。”
瑜尴尬的瞪了一眼硕生，一大把年纪还爱捉弄人，在她看来，除了硕生也没谁了。
等他们笑够了，瑜道：“先带孩子吃饭吧，也不知道够不够。”
过了一会儿，瑜忍无可忍的抢过硕生手里的饭，对硕生道：“还是我来喂吧。”
对此，硕生十分乐见其成的把阿出交给了瑜。
给阿出喂饭这件事硕生之前干的少，偶尔兴致来了就把干硬的大饼泡泡水，草草地喂给阿出吃 ，但是阿出习惯细嚼慢咽吃的又慢，往往阿出还没吃完，他就失了兴致。结局常常是阿出一个人默默抱着饼慢慢的磨牙吃。
像今天硕生心情好，有兴致喂饭，哪曾想到勺多了阿出嘴里装不下也来不及吃，这一勺勺的饭硬是给戳人脸上去了，幸好被瑜拦下来。
不知道阿出是不是也被硕生野蛮的喂饭给吓到了，当瑜向他伸过手来时，用一种在旁人看来颇为主动的姿势，抓住了瑜的手，才慢慢吃下瑜喂的饭。
对此，除了硕生有些不是滋味的，江筠夫妇都是笑呵呵的。
硕生道：“算了吧，小崽子七岁早就自己会吃饭。”
瑜吃惊道：“什么！我以为只有四岁呢。”说着怜爱的摸了摸阿出的头，给阿出喂饭的耐心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孩子，偏偏待他不太好。”硕生吃着饭含糊道，觉得颇有些讽刺。
江筠看着阿出老老实实吃饭的样子，道：“瞧着确实比七岁要小一些。”
“唉。”也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
这时正是暮秋时分，日头也就一下子短了许多。等他们用餐完毕，屋子里已经有些昏暗。瑜点好了灯，莹黄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一小片。
阿出躺在硕生的怀里昏昏欲睡，瑜怕他着凉拿了一件袄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瑜问道：“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硕生答道：“又好又坏。”
好友江筠稀奇道：“又好又坏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好还是坏？”
“我有衣穿有饭吃，过的比有些人好，我又无处去无人等，过的又比有些人坏。所以我觉得过的不好也不坏。”也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见江筠夫妇也变得愁闷的面容，硕生有些后悔。
江筠道：“我有衣有饭有家有妻，觉得也不过是不好也不坏。”
旁边的瑜看着江筠欲言又止。
硕生点点头道：“确实这衣食居处并不是十分重要。”
江筠问道：“那什么重要？”
“不知道。”硕生答道，又反问，“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