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锅碗瓢盆交响曲（三）

江苑自己悄悄无声地别扭了好几天，心情的气压很低，可是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心里别扭。

时竫妈妈对江苑似乎也有不少意见，往往江苑跟她讲话时，都不会得到好声气。

江苑因为时竫的那番话，并没婆婆的恶言恶行放在心上。

她想，是不是该和婆婆开诚布公地谈谈。找个气氛祥和、无风无雨的日子，趁婆婆高兴的时候，好好和婆婆推心置腹一番，相信本性善良的婆婆会谅解自己的。

还没等江苑找到合适的时机，一个午后，江苑正洗衣服，突然听到房子后面的菜园里，传来婆婆的呼救声。

她吓了一跳，赶紧扔下湿衣服，跑到后院去，她发现，婆婆提水桶浇水时，不小心扭伤了腰。

时竫去市里开会去了，要去几天的时间。

这个紧要时刻，家里只有江苑在家。

江苑把比自己重很多的婆婆背到自己背上，逶迤着把婆婆笨重的身躯拖弄到到车上，而后驱车去镇上医院给婆婆看病。

看完病，医生给开了很多外用的膏药和口服药，医生嘱咐要卧床好好休息。

江苑又艰难地把婆婆背上车，带回家、背进房间，大汗淋漓的江苑把婆婆放到炕上，自己差点昏过去。

给婆婆倒水吃完药，又给她脱了上衣，打了盆清水帮婆婆擦洗后背，而后把膏药给婆婆帖上。

江苑累坏了，浑身酸疼，在婆婆炕上躺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婆婆也受罪了，要卧床不说，还要趴在炕上，一动都不敢动，稍微一动，就疼得冒汗。江苑还要时不时给她翻身，帮她擦洗出汗的身子。

吃饭喝水，连大小便都得在炕上解决，完全是个瘫痪了的病人一般。

虽然时竫妈妈难为情，不想让漂亮的儿媳妇为自己做端尿盆的事情，可是她动弹不得，没有江苑，她寸步难行，热饭也吃不上一口。

江苑给她做好了饭，放了一张小炕桌，把饭摆放在炕桌上。

“妈妈，我扶你起来，咱吃饭吧。”江苑费力地把婆婆扶坐起来，给她腰上顶上一件软垫子。

“你都做好饭了？那些鸡你喂了吗？”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惦记着她的鸡。

“妈，我都喂好了，您就放心把腰伤养好。”

“苑苑，难为你了。我这一病，家里就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你悠着点干，别累着你。”

“我不累。”江苑很高兴，这是接连数日以来，婆婆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

“你越来越会做饭了，想你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一双手白白嫩嫩地。”时竫妈妈端起儿媳妇做的饭，感慨当初江苑初到山林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现在样样都拿得起放的下，自己给儿媳妇的关照太少了。

“是啊，妈妈，我那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多亏了妈妈对我好，照顾我，教我做这做那。”江苑给婆婆碗里夹菜。

“苑苑，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你是不是心里怪我了？”

“妈妈，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我理解您，所以从不会怪您。时竫永远是你的儿子，谁也夺不走。我愿意做您的女儿，永远都照顾您。妈妈，你知道么？自从生了病后，我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金钱，什么名利，都是身外物！唯有亲情，才是珍贵的。我没有亲妈，您就像是我亲妈一样。我会好好活下去，好好和时竫生活下去，和您做一辈子的母女。”

“苑苑，都怪我心眼像针鼻儿。”老太太抹起眼泪。

“不怪您，妈妈。我知道，您一心想要一个自己的孙女或是孙子，我理解。可是您知道吗？和您想比，我的心情比您更迫切，我也非常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能像多数正常女人一样，体会一下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喜悦，体会女人本该体验的一切，给孩子换尿布，给孩子喂奶，听孩子叫第一声妈妈，看孩子蹒跚着学走路------这些都是，我做梦都想要的。可是，我没办法。自从做了手术，完成了化疗放疗，我好像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了。妈妈，不是我不想要孩子，是我无能为力。从结婚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是我对不起时竫的地方，是欠时竫一个做爸爸的机会，什么都难以弥补。”江苑说到这里有点哽咽了。

“都怪我，让你这么难过。是我没有体谅你。你生了病，本来就很难过了，我还要给你添堵，这是作孽啊。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大老远跑到我们这深山沟里来吃苦受罪，没一句怨言。可我却只顾自己，忘了你还是个病人。”时竫妈妈自责。

“妈妈，是我该跟您道歉。”江苑说。

“孩子，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提孩子的事了。再不给你压力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好，谢谢你，妈妈。”江苑抱着婆婆，哭了。

“哎哟，好孩子，别哭了，我腰又疼了。”婆婆捂着腰部，咧着嘴。

听婆婆这么说，江苑破涕为笑。

等时竫从来世城开会回来，但见婆媳二人其乐融融的和谐状态，看看媳妇，再看看老娘，确认一切都不是演戏，纳闷了很久，这婆媳两个的心结是则么解开的？

晚上，夜深人静，他悄悄问江苑：“媳妇，你怎么跟妈妈说的？怎么妈妈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是我和妈妈的秘密，无可奉告。”江苑神秘地说。

“秘密？好，让你跟我保密，让你尝一下你老公的抓痒挠。”说着就要来抓江苑的痒。

江苑强忍着笑，“嘘，别闹了，让妈妈听见了。”

想不到，外面突兀一声：“我早就听见了，苑苑，你给我使劲治治他，我不心疼。”时竫妈妈起夜，小两口的对话，都听见了。

“妈，我可是你儿子，你一点都不心疼我。”隔着窗子，时竫故意大声抱怨妈妈说。

时妈妈笑嘻嘻的声音，“苑苑是我女儿，比你更亲。”

“妈妈，你起夜披件衣裳，别感冒了。”江苑嘱托。

“放心，披着呢，你俩也早点睡。”时妈妈拖着脚步声远去了。

时竫紧紧搂着江苑，“好媳妇，谢谢你，现在我真的很幸福。”

翁宝到江苑小学就读后，成绩有了飞跃。

他参加了市里举办的数学竞赛，得了个二等奖。

为了奖励翁宝，时竫决定选一个礼拜天带着一家人去来世城逛逛。

这次，江苑对时竫建议说，不要像以前一样，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有时竫的两个帮手在，他们就安安心心出去一天。

时竫夸媳妇想得周到，抱着媳妇猛亲了一口。

婆婆习惯性地以为，这次也是自己在家镇守，没想到，江苑翻出一堆衣服，“妈妈，你挑件喜欢的衣服，跟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人老了，跑不动颠不快的。”

江苑看出来，虽然婆婆推辞着，但是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妈妈，我们是全家出游，让你一个人在家，我们怎么能玩得尽兴？跟我们一起去吧。”不等婆婆表态，江苑拿起一件衣服，“妈妈，我觉得你这件衣服挺好看，就穿它，怎样？”

“好，去，就穿这件了。”老太太用木梳蘸水，把头发梳得光亮。

“妈妈，你年轻了十岁呢。”江苑调皮地说。

“这孩子，就会哄我开心。”嘴里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时竫妈妈出于无奈，渐渐接受了江苑不能生育的事实。

一家人总算相安无事。

可是，生活却总让你措手不及，上天不按照常理出牌，不按照你的主观意愿行事。

严密采取措施的情况下，江苑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他们其实都很小心，没料到送子观音还是光顾了。

江苑起初并未意识到自己怀孕，因为自从第一次化疗后，她的生理期就停止了，如今已经四年的时间了，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月经，就不会怀孕。

但事情往往就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江苑这几天总感觉浑身乏力，不舒服，没食欲，总是昏昏欲睡。

时竫非常惊慌失措，他担心江苑病情复发。

一刻也没耽误，时竫拉着江苑去医院检查。

外科医生看着查血后的化验单，“肿瘤指标正常，只是激素水平略高，不过这种程度，不必紧张。”

时竫不解，“医生，她最近吃饭没有胃口，还总是犯恶心。”

医生看着化验单，“你们还是去妇科再做个检查。”

忐忑不安，二人又挂了妇科的号。

结果，医生的诊断是：怀孕了，并非病情复发。

时竫拿着化验单，愣愣的。

这一刻，他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但这种狂喜只是一瞬间，如飓风刮过，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十分不解，为何江苑还会怀孕，不是断定没有生育能力了么？

江苑脸上也是震惊之色，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害怕。

两个人同坐在医生办公室，医生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女医生，态度和蔼。她分析了江苑的病情，慎重地劝他们放弃妊娠。她说江苑身体这种情况，按说怀孕几率几乎为零，成功率可以说几乎没有，但是世上不可预测的事也很多，医学上也解释不清，反正就是怀孕了。

医生建议放弃这个孩子，江苑的病还未满五年，不稳定，一切都是变数，不可预测。

医生慎重交代，这期间江苑身体内的激素水平，可能因为怀孕而有起伏，对江苑的身体恢复不利。

时竫立刻紧张起来，要求立刻手术。

江苑却拉着时竫离开医生办公室，说再等等。

时竫急了：“这不是儿戏，是关系到你的命，一刻也不能耽误。”

江苑返回医生那里，问医生，假如自己一定要生下孩子，是不是一定会有危险。

医生说，这也说不好，以往也有很多怀孕生子的实例，但是江苑激素水平偏高，还是慎重点好。

江苑和时竫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