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行百里者半九十

岭南关实在无法承受十万大军的消耗。几天的功夫，城内囤积的军粮库就见了底。延兴帝命李廷臣打开民仓，周正儒赶忙制止，理由是大敌当前，军粮尚可筹措，老百姓若是断了粮必起民变。延兴帝无奈，只得严令简王速速备齐军粮送至前线。

接到圣谕，简王也是一肚子苦水。户部筹粮不力，自己总不能押着一堆石头来到岭南关吧？他几次派人回汴临去催汪道直，让他快些把粮食备好，有多少算多少，哪怕就几百石也能一解燃眉之急。

可汪道直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大军开拔后他就一直没回家。袁辰星被罢免，皇帝命他兼任兵部尚书。他一头扎进兵部衙门，日夜监督抄写调令，并向各地派发。这次举国出征，皇帝几乎带走了半个朝廷，只把汪道直和陆永年、刘吉元等几位尚书留下主持朝政。忙完兵部的事，他又来到户部，见前线军需催得紧，便将下令开启城中粮仓，除留下五个月的口粮外，其余全部发往岭南关。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又责令户部和各地提举常平司加紧督办粮草，命刘吉元亲自前往各州县巡阅监督。

朝中忙得不可开交，岭南关外的大军似乎也不太让皇帝省心。由于粮草接济不上，关北群山的军营中到处都是骂娘的士兵、官员和将领。这里每日都发生数起私斗，每日都有人为了一点点粮食争得头破血流。

入驻岭南关后，延兴帝接连召开了几次军事会议，可是攻是守仍无定论。他虽然主攻，怎奈汪东升和李廷臣等人主张先守住岭南关，待曼云陀师老兵疲之后再出城迎敌，特别是太子中元坚决支持汪东升和李廷臣，使得他也变得摇摆不定。

眼见大军坐吃山空，延兴帝再也坐不住了。他一言九鼎，命中秋和李子雄为前部正副先锋官，率兵三万先攻苗军营寨，自己与中元和汪东升提兵五万趁势收复关南四城，剩下的两万军兵交予周正儒和李廷臣指挥，命他二人守住关城，必要时发兵支援各处。

一切安排妥当后，大军缓缓进发。

这次进兵出奇地顺利。先头部队还未接近苗军大寨，曼云陀便拔营而逃。苗军溃退的速度比兔子还快。中秋和李子雄率部狂追了一天一夜，才勉强遇到了他们殿后的小股部队。越军前锋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这支部队一网打尽。

延兴帝自领中军出关南下。行至半路，突然连续接到四份探报，说是占据岭南关外四座城池的苗军听说天兵一到，已弃城出走，望风而逃。延兴帝大喜，忙传令各部加紧行军，迅速收复失地。

不到半月，越军便已全部收复了被曼云陀侵占的土地。中秋和李子雄的先锋部队也把苗军赶回大山之中。

坐在马背上眺望大好河山，延兴帝的心情异常激动。他觉得曼云陀不过是个能请神不能送神的家伙，欺负李廷臣之流尚且可以，自己这一御驾亲征，简直把他吓得要死，连面都不敢露，只剩下抱头鼠窜逃回巢穴的本事了。

没想到曼云陀如此不堪一击，那李廷臣真是个窝囊废。此刻延兴帝认为只要自己马鞭一挥，十万大军甚至不须交战，脚踩马踏就可荡平苗部。

延兴帝的自信并未让中元放松警惕。虽是捷报频传，可他却总觉得怪怪的。他听舞阳说起过曼云陀。从这个人的举止言谈来看，他颇有文韬武略且胆识过人，不过这次的表现着实可疑。曼云陀这回的举动就像个毛贼，平日里占山为王欺压百姓，官军一到便望风披靡。

不，这绝不是真实的曼云陀。

强烈的不安使中元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策马来到延兴帝身前，他紧锁的眉头已然透出深深的疑虑：“父皇，如今苗部已败，失地复归，儿臣以为应该罢兵休战，遣使与曼云陀议和。”

略显轻蔑地看了看儿子，延兴帝淡然一笑：“我儿实在文弱。现我军兵锋正盛，苗人胆寒，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攻占曼云陀老巢，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呢？”

见父皇如此小看曼云陀，中元不由心中一沉。想起骄兵必败的典故，他忙劝道：“我军劳师远征，战线过长，粮草又接济不上，若冒然进入苗境，地形不熟又无向导，况且曼云陀只是败走，主力未损，一旦交手怕是胜负难料。”

此时的延兴帝取胜欲望已极为强烈。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只想得早日马踏苗寨，活捉曼云陀，扫清寰宇，如此自己才能超越列祖列宗进而成为千古一帝。

“元儿！”用马鞭指着前方的群山，延兴帝的雄心壮志已跃然脸上，“你看！那里就是苗部地界。我军一动，不须半日就可进入山谷。到时候与曼云陀决战，定能一举歼之。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胜利在望，怎可功亏一篑？勿再多言，快随朕进军。”

见劝不动父皇，中元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身后。延兴帝传令中秋的先锋部队立即踏进群山，务必找到苗军主力。

天近黄昏,太阳褪去起刺眼的光芒,渐渐化作一抹抹晚霞。巍峨的山峦在霞光的照射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衣,显得分外秀美。

此时，越军主力已抵达谷口，再往前一步就要踏入苗境。忽然一哨骑飞马来报，说是简王已将粮草押到前线。延兴帝喜出望外，忙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来到后军，只见连绵不绝的车马队伍正把一石石粮食送入粮囤。

将简王唤至近前，他的脸上尽是喜悦之色：“四弟一路辛苦！此番运来多少粮食？”

简王这段时间忙得是脚打后脑勺，横打硬要才凑了这么多军粮。看着一个个粮囤被渐渐填满，他近来慌乱的心也慢慢安稳下来。

抹了一把脸颊上得汗渍，他呼哧带喘：“回皇兄，这一共是二十万石，足够大军吃四十天！”

四十天！延兴帝在心中盘算：此番大军进山必成摧枯拉朽之势，剿灭苗部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这些粮草足矣支撑到大军班师之日。

冲着简王一颔首，他忙下令军马当道下寨，休息一晚，明日四更造饭五更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