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严峰的脸一下子黑了起来。一瞬间的苦味简直让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呸。”他猛地将口中的蘑菇吐出,同时手中的蘑菇也往远处一扔。
“怎么会苦成这样?”他简直要哭出来了,“这是人吃的吗?”
“你你你……”那女人一脸呆滞地指着他,突然往旁边一跑,蹲下身捡起了严峰扔掉的那大半蘑菇,“你干嘛将它扔掉,这么好的东西,多浪费啊。”
说着她把那半截蘑菇往嘴里狠狠地一塞。
严峰哭笑不得,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这种难吃的恐怖的东西她竟然说好吃,还吃的津津有味。她的味蕾到底是怎么长的?
“我可吃不下这东西,太恶心了。”严峰说的是实话,嘴里的感觉可真让他生不如死。
“你你,你竟敢说这个东西难吃,枉我还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你。”她做出被气得半死的样子,一边嚼一边斜眼盯着严峰。
严峰无语了。
“你不觉得很苦吗?”
“苦?”她一呆,愣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环理,“你真的觉得它苦吗?”
“当然,苦的简直不能吃。”
“这样啊。”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另半截蘑菇,“你是不是说这种很涩很怪的味道?”
“是啊。”严峰没否认,“的确是这种味道,说不出的恶心。”
“我也感觉吃了不舒服。”她竟然赞同了起来,“可是我不吃它们,还能吃什么呢?”
“什么意思。”严峰感觉到了不对。
那女人轻轻地揉了揉蘑菇,说:“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喜欢它们的。”
“你一直吃这些蘑菇?”
“是啊,从我出生起,它们就是我的食物,虽然味道怪怪的,但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心意。是它们将我喂养到现在,我很喜欢它们。”她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每个字都蕴含着真情实感。
严峰不明白了:“你除了蘑菇,就没吃过别的东西?”
“对啊,难道除了蘑菇还有别的能吃的吗?”她那双眼睛显得很天真无邪。
我……去!
严峰震惊了:“你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吧?”
“是啊!”
“你不认识别人吗?”
“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说话?”
“不知道。”
流汗!
严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虚汗,低声道: “你几岁了?”
“不知道。”
“……”
严峰注视着她,终于再也不想问什么了。大概问什么东西都没用吧。
那女人站起来,竟然就这样拉起了严峰的手,笑呵呵道:“我还是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吧,既然你不喜欢吃蘑菇的话。”
“好吧,随你!”严峰翻了个白眼。
……
绕过蘑菇地,继续向洞穴内深入,周遭的环境竟然开始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不过又走了一段,面前的场景突然又豁然开朗了。
一片比蘑菇地更加开阔的土地,头顶有一条巨大的裂缝,组成一道洁白的“一线天”,将整个洞窟都照得通透。
而在那洞窟的中心,是一座青褐色的石台,石台只有一两米高十来级阶梯。但在那上面,却诡异地躺着一口乌黑的石棺。
疯女人兴奋地拉着严峰的手,一刻不停地跑向了石棺。
这是一口空的棺材,里面刻满了闻所未闻的字符,透出灵异恐怖之感。
“你让我来看这个?”严峰郁闷了。
“是啊,是啊。”她跪在石棺前,张开手臂“热情”地拥抱了一下石棺,珍惜道,“这可我家哦!”
棺材?家?!
严峰一阵恶寒,这疯女人竟然把棺材当自己的家?
“你不会每天都睡在里面吧?”
“是啊,很温馨哦,每天累了我就躺倒里面,然后盖子一盖。”说着她竟然就要爬进去。
严峰惊呆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知道啊,就是家呀!”
“这是棺材!”
“棺材,原来棺材就是家啊!”
……
“咦,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也想住?”
“不用不用。”严峰连忙摇头,他算是怕了这个女的了。
“你到底住在这多久了,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吗?”他指着面前这具诡异的石棺。
“不知道啊,我一直住在这,多久记不清了。”
“你不记得小时候吗?”
“小时候?人还能变小吗?”
严峰终于发现了蹊跷:“难道你一直这么大,从没有长过?”
“当然咯,难道你会长,长个给我看看。”
他沉默了,盯着面前的石棺一言不发。
“咦,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疯女人将手放在严峰的面前挥了挥,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倒是说句话呀!”
严峰突然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喂,你到底怎么了?”她也跟着坐了下去。
“我吗?”严峰苦笑了一声,躺到石棺上,“我想知道,你一直住在这个地方,难道不觉得孤独吗?一直一个人。”
“孤独?”她的双眉微微地皱了皱,“你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罢了。”严峰闭上眼睛。
“那好吧,我告诉你,是很孤独。时时刻刻呆在这个沉闷的地方,每天能看到的只有这点东西,不闷才怪呢!”她颇有些抱怨地锤了锤地。
“既然孤独为什么不出去?”
“出不去啊!如果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早走了。”
“为什么出不去?”严峰睁开眼睛。
“因为总有一层可恶的膜把我挡在门口。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可是从来没有机会,所以后来我就不想了。”
严峰默然。
这个女人身上还真有古怪,不知道谁这么狠心把她封在里面。而且她本身似乎也是个迷,能活这么久,而且不丧失神智。
“除了我之外,你还见过别人吗?”
“别人,让我想想……哦,是有一个。”
严峰眉毛一抖:“谁?”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是个男人,看上去比你矮一点,嗯,好像还比你年轻一点。”
“他来干什么?”
“不太清楚……不过他好像是来找什么黑崖。”
“黑崖!”严峰猛地一震,一下子抓住她的手,“黑崖,是不是山洞里那个全是黑雾的悬崖。”
“哇嘞,你干嘛这么激动。”
“快说。”严峰用力地抓紧了她的手。
“哇,哇,痛啊,你干嘛抓得这么紧。”她痛得差点哭了出来。
严峰一见不对立马松开了手:“对不起。”
“没事啦。”她揉了揉手,“我告诉你就是了,就是那个黑崖,永恒消逝之地嘛。真正与世界隔绝的地方,过去了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世界?”
“嗯,是的,只不过不和咱们的世界相连罢了。”
“那里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应该和这个世界一样吧,只不过这个世界要轮回,而那里可以逃避轮回。”
严峰已经激动地颤抖了起来,他深深地呼吸一下,以让自己心情平复。
“那么,我问你,如果有人从崖顶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跳下去啊,不太知道。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
“好!”
一条小道弯弯绕绕了数十次,接入了悬崖所在的空间,这是严峰所见的另一条通向此处的道路。
面对深渊,看到下面黑雾翻滚、空间震荡,何其诡异。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黑崖这么关心,跟上次那个男人一样。”疯女人摸着下巴,歪着头,盯着默默无闻的严峰。
“为了解脱。”他这样说。
“解脱,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什么都可能,就是解脱不可能。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永远被这个世界束缚。即便你到了黑雾的那一头,也不过被那一片空间束缚罢了。”疯女人撇了撇嘴,看似很不屑。
“像你一样?”他转过头。
“我……”她卡在了那里。
“算了,你就告诉我那个男人的事吧。”严峰坐在了地上,扭了扭酸痛的腰。
“那个男人?”她也坐下来,“原本是要找这个崖的,好像是听说这崖有什么好处,可后来被我说了几句话后就改变主意了。”
“哦,什么话?”
“我说,既然这个崖有如此神效,那么为什么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来看?难道他们这么傻,会把好东西留给别人?嘻嘻,他当时听了我的话就恍然大悟,竟然向我鞠了个躬,说了句谢谢。”
“什么?他放弃了?”
“当然,不放弃还能怎样,难不成跳下去?”
“跳下去……”他想到当初纪紫林拼死拼活地寻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跳下这座悬崖吗,自己如今也不过是这个目的罢了。
他想着,便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疯女人忙问道。
“跳下去。”
“你疯了?”疯女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你真不知道,下面是彻底消逝之地?”
“彻底消逝之地?你不是说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我只是说我不知道跳下去会怎样。”
“那就让我跳吧。”他不再迟疑,立刻准备跳。
“等等,你连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确信跳下去就能达到目的。”她使劲将严峰往后拉。
“对啊。”严峰一颤,突然就放松下来。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连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跳,原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看到另一个自己跳下黑崖,当初还觉得很可笑,可是到现在连我自己都变成了这样。”
他突然感觉很懊恼:“我究竟在干什么,跳下去真的可以结束一切了吗?一个自己解脱了,另一个却还在受苦。”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是对还是错,当别人苦苦追求一线生机之时,他(她)却在追逐死亡。
“那么你现在还想跳吗?”
“想。”严峰想也不想地点头。
“啊嘞,你真是……要不我和你一起跳吧,我也对下面挺好奇的。”
“你?”严峰诧异道。也就是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我应该阻止另一个自己跳崖!
他知道如今剃掉胡须的自己就是当初见到的那个帅到掉渣的黑衣男子。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对方最后会放弃阻止,但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
他想知道,那个跳黑崖的纪紫林和当初自己所扮演的跳山崖的纪紫林有何不同。
命运似乎在无声无息地轮回,也就是到现在,他才明白纪紫林在小山洞中所说的话,那关于无法摆脱命运的痛苦。
“过一会,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一下,去拿一枚银环,拿到后就回来找你。”
想到自己在跳崖前将银环丢到了学校的小树林就是个错误,如今只能去山洞把最初纪紫林送的那一个给拿来了。毕竟没有银环就对抗不了她。
在和疯女人一起呆了一段时间后,严峰便离开了这座大山洞,来到了另一座小山洞边潜伏着,过了几个小时后就见到原本的纪紫林和严峰从里面走出来离开了,便快速溜了进去。
地面上放着一枚银色的小环,一个饼干壳和一只打火机。
没有管饼干壳和打火机,他捡起了银环往手上一戴,藏入袖中后就立即离开了此地。
略微绕了绕远路,他以较快的速度跑回了大山洞。
一回到原处,远远地,他就看到疯女人在一面石锥上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问道。
“刻字。”
“什么字?”他走进了,抬头一看,顿时浑身一震,满脸的骇然。
因为,石壁上歪歪扭扭地刻的那句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这句话正是:跳崖可结束痛苦的永恒。
原来如此!
跳崖,跳崖。当初只因为受到了这句话的影响,他选择了跳崖,却不知这崖究竟是指哪座崖。
迫切的心情,痛苦的重生让他没有过多思考就选择了逃离学校攀上山崖。殊不知当初所见之字,不过疯女人随手而刻,哪知道会改变了他的选择,乃至命运。
错误,正确,一念之间。生在局中人迷茫,生在局外人又如何清楚?不过都是以自己的主观出发,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跳崖结束永恒,那是你的追求,不过是过去的记忆,现在应该……”说着,她跑到石锥的另一边,刻下了这样一句话:留给未来的自己一线生机。
“你明白了吗?”她嘻嘻一笑。
严峰同样哑然一笑:“受教了。”
这个疯女人,看似疯疯癫癫,然而却不一般。她也知道很多,悟到很多,看透了很多。
“那么,你的东西拿到了?”疯女人随手丢掉刻字的黑石,将注意力移到严峰身上。
“拿到了,我要用这阻止一个和我一样目的的人。”
“你看到她了?”
“之前看到了。”
“你为什么不在外面阻止她?”
“我……”严峰听了一拍脑门,“对啊,可恶的惯性思维。”
“既然这样,我可以先去偷偷看看他们……我想看看那人怎么样。”说着她“嗖”地一蹦,便跑向了洞外。
严峰无奈,只得跟过去。
然而没走多久,到一个路口后,她却又像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半迅速退了回来。
“怎么了?”
“我见到人了,一男一女,当时差点被那个男的发现。”
严峰心中一沉:“是他们,我们得赶快了。”
“要冲上去吗?”
“不。”严峰摇头,“我们从另一条道绕到他们对面,好挡住她。”
当然,他现在由于失忆,根本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么的愚蠢。
几分钟后,他们绕到黑崖边的一个路口,远远地望到(原纪紫林和严峰)。
“你去拦他们吧!可千万别自己忍不住跳啊。我可不想到深渊底下为你收尸。”
“去你的。”严峰推了她一把。
“你,竟然推我。”她非常不爽地把严峰的脖子往旁边一按,谁知却让他一个不稳摔了出去,暴露在了那两人身后。
该死!
严峰心中骂了一声,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见纪紫林有所反应,他立刻站起来,向着对面两人走去。
“谁?”纪紫林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他。
他没有理会对方,继续靠近。
纪紫林警惕起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扭了扭依然在痛的脖子,张口道:“我来……阻止你。”
“阻止?为什么?”
“为你好。”严峰冷哼一声,“我已经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可知道,深渊是彻底消失之地。”
“当然知道,我正为此而来。”纪紫林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所以,我便不能让你通过。”他举起手,指向纪紫林。
“可恶,你究竟是谁?”纪紫林上前一步,气愤地盯着他。
他哈哈一笑:“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今天过不去就是了。”
“你……”纪紫林气急,竟然直接向着悬崖的石柱边冲了过去。
“你以为你过得去?”几乎在一瞬间,严峰也动了,几步跨过,抬起手就挡在了纪紫林面前。
“砰~”
一声怪响,纪紫林竟然被可怕的力量震退了数步。
“怎么可能?”她大惊失色:我的手上可是有银环哪,怎么会被打退?
哼哼,怎么不可能。严峰心中暗笑,要不是我把原先丢掉的银环捡了过来,又怎么敢来阻止你。
纪紫林显然不信邪,再次向他袭去,但她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严峰轻松挡住。
“这?”她急了,一时想不到办法,突然转头叫了声身旁的另一个严峰,“你帮我挡住他,用手环。”
“啊?”
对方被吓了一跳,略微迟疑了片刻后,却也冲了上来。而几乎是同时,纪紫林往后一退,试图从另一个方向冲到那石柱边。
“混蛋!”严峰不甘,挥动拳头重重地砸出,试图将对方吓退。谁知对方竟然傻傻地迎了上来。
那大有拼了命不顾一切的样子,这疯狂的样子,就像…在守护什么东西。
是的,守护!
看到他的样子,严峰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就是当初的我吗,究竟是为何目的而来?
为了一个陌生的人,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瞬间,记忆如同放开闸门后的水一样汹涌而来,这些混乱的记忆如此熟悉,让他再次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难怪,和当初一模一样,命运还是没能改变吗?
仿佛一切皆成为了定数,无法逃避。
数秒后,他突然放下手,苦笑一声,自语道:“我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我能阻止的。命运什么的,就是那样。”
确实,命运什么的,就是那样。它有自己的大势,顺着大势,才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轮回,哪一个不在努力,可哪一个又能成功?
想到等一会的场景,纪紫林跳崖,(严峰)被狼杀,他虽然看着痛心,却也无能为力。
面对命运,一味地抗争,一味地逃避都是没有意义的。牺牲一部分自己,换来另一部分自己的新生,才是生活下去的真谛。
正所谓有对必有错,万物皆相对。哪一个人不在不停地欺骗自己?不过大多数情况,自己同样被蒙在鼓里罢了。
严峰离开了黑崖之地,绕道回去,却没有找到疯女人。
整座山洞这么大,如果要找一个人的话,是很难找到的。更何况,严峰不排除疯女人故意躲着自己的可能性。
他沿着山洞中的道路走了一会,突然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
“开始了吗?”他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震动也不过持续了两三分钟,而这两三分钟所发生的事,却意味着一个生命的流逝——一个与他息息相关的生命。
他没有多想,但却莫名地感觉难受。
本来选择结束一切的他可以如纪紫林般离去,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反倒只是成全对方,也不知是对是错。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心中死寂,万物成灰。
绕了几圈,发现根本找不到疯女人后,他便准备离开了。
然而没走多久,一声呼唤就从身后传来。
“等一下。”
他转过了身。
疯女人手中捧着一大堆蘑菇跑了过来。
“真是的,走这么急干嘛,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她的语气颇有些抱怨。
“我没找到你。”严峰回道。
“哼,笨呐,不知道去蘑菇地看一下。”她极其不爽地靠近,将整堆的蘑菇往严峰手中塞,“喏,知道你要走,所以我特意去摘了一堆最好的蘑菇,虽然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我也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这只是我的心意,算是离别的见证了。”
严峰连忙接过蘑菇:“谢谢。”
“哼,别谢谢不谢谢的,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还能回来看看我,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很孤独的,尤其是见过人以后。”
“嗯,一定。”
“嘻嘻,那好吧,那么你可以走了。记得要来看我哦!”
严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走到洞口,他却脚步一滞。
有狼!
一群雪狼围着一个人,似乎将那个人作为了猎物。
严峰自然知道他是谁,但他并不准备去救。
想来狼群的目标仅仅是那个人,不会注意到他,所以他只要快速从远方绕开就行了。
数分钟后,他绕到了一片高地,停下了脚步。
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蘑菇,从中抽出一个看上去不错的,整个地塞进了嘴里。
忍着可怕的苦味,他将蘑菇嚼碎之后咕噜一口吞入了腹中,随后将其余的蘑菇通通丢到了远处。
“心意已领,蘑菇无爱。”
他念叨了一句后,一个人走向了远方。
大雪纷纷,狂风凛冽,虽呼啸不断,却一片死意。乌云之下,数十里空无人烟,唯青松于风雪中怒号,何等的凄清。
在这凄清之中,严峰总觉得有丝怪异。
太过单调,也太过虚假,仿佛一切都是他人设计好的一般。
走了数个钟头后,严峰来到了那名被称作大师的老人的住所前,轻轻敲了敲门。
“你是?”老人打开了门,眯着眼瞧了过来。
“大师,我有事来求教。”严峰鞠了一躬。
“哦,请进。”那大师也不多说,直接将他带入屋内,并请他入座,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最后才坐到他的对面。
“大师,我想知道,这雪原究竟地处何处?”
大师听后却是摇了摇头:“有关这雪原的别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若要问处在何处,我却不知道了。”
“为何,难道这雪原很大?”严峰感到惊异。
“大倒不是,只是这身处这雪原之人,都无心离去。即使有无意中离去之人,也再难回归。”
严峰一震,心想:无意中离去之人,难道是到了地球那个世界?
“那么,大师可知,在那洞窟悬崖之底,究竟是什么?若有人坠入这黑雾之中,又会怎样?”他又接着问道。
“洞窟悬崖,不过是此界之边界,界内界外都一样,不过都是这世间之物罢了。黑雾是两界之虚空,如果落入黑雾中,可能会成为虚空边际的细碎物,也可能连通两界,成为两界共有之物。”
“还望大师明说。”
大师哈哈一笑:“不可明说,难以明说,这一界虽小,却与那大世界没什么不同,却总不如那大世界玄奥,同样规则表现起来也简单的多。无需多久你自能明白一切,当你明白这一切后,即使是世界再大亿万倍,也难以难住你了。”
“谢谢大师。”虽然心中压根没听明白对方所说的一切,但严峰仍旧表现出一丝尊敬,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两人又扯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淡,严峰最终将手中的银环交到了对方手中。
“大师,我将这银环交与你,无论您自己用也好,送人也好,甚至扔掉也好,都随便了。”
严峰的这种行为近似于逃避,但更像是一种解脱。大师并没有拒绝,收下了这银环。
交出银环后,他就告别了大师了,一个人向着远方走去。
他并不知道,远远地,大师面对着他的背影,望了一眼手中的银环,却是复杂地一笑:“严峰啊严峰,我看不透,你又如何能看透呢?”
说完,他一甩手,这枚珍贵的银环便远远地飞到了远处。
就连大师自己也不知道,当银环坠地之后,突然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白光,随后消失在了此地。
不隔光年,不隔时间,更不是隔那不存在的世界和位面,在那未知的另一处学校,一座小树林边,靠近小湖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只好像被踩过很多脚的银色手环。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那银环之上又多了一只同样的银环。
片刻后一个男生走到了附近,低着头“咦”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将银环捡了起来。
“纪紫林失踪了,为什么她的银环还在这里?”
……
离开大师之后,顺着一处方向,严峰足足走了六个小时。
一路上除了松树就是雪,没有任何的外物。
直到他翻过了一座没有任何树木的大山,才终于看到了属于雪原之中的宏伟。
那是一尊平躺于无边雪海的巨大造物,横跨数百上千公里,从天际的一端连到另一端。
银色的流线与漆黑如墨的图案组成华美的图腾附于其上,充满了金属般的质感。
它像一头蛰伏的荒古巨兽,以自身不朽的躯体支撑着整片天空。
大地的心跳,苍天的气息,仿佛与它那无与伦比的威压融为一体。
那是一个传说般的可怕存在。
那是一艘……
“星际战舰!”
严峰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了眼睛,心中充斥着一股子沧桑感。
一种说不出的麻木和迟钝占据了我的躯壳。
迷蒙的雾气飘荡在我眼中所能见到的每一处地方,遮蔽了远处的景物。
隐约中,我能分辨出自己站在一片高低错落的田埂上。极远处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连绵起伏,而近处却无比空旷,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
我朝着山的方向走了几分钟,见到了一座五六米高的奇怪建筑,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座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只刻了两个鲜红的大字:花海。
我一愣。
为什么刻着这两个字?
大字鲜艳欲滴,仿佛随时都要渗出鲜血。
我望了碑文两眼,不再管它,而是继续向着大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雾气逐渐淡去,地面上也出现了一株株杂草。这些杂草越来越密,越来越高,直到被一面镜子挡住。
“镜子?!”
这东西简直将整片天地隔绝成了两半,将我挡在一边。里面映出的景象并非是我所处的地方,而是另一种画面:
远方延绵着高山,近处却长满了鲜花。
繁花似锦,色彩斑斓!
“镜子里面和外面竟然不一样。”
我看到镜子里的鲜花姹紫嫣红,共同围着一座黑色的墓碑。
墓碑距离我只有三四米,上面刻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字好像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扭曲,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我轻轻地碰了一下镜子,感觉到冰冰凉凉。
两个花圈工工整整地摆放在墓的两边,在淡淡的白雾中尽显神秘。
我突然有些迷茫,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到这个地方。脑海中的记忆很混乱,同时并存两个世界的经历。
就在我试图回忆起我所经历的一切时,墓碑后面的空地中突然涌出了一片鲜红的雾气。
这些雾气仿佛是凝结在空气中的血液,渐渐地扩散,向着我站的位置涌来。
七彩的鲜花逐渐被血色吞没,然后变得通红。
这些血在花朵之上缓缓地运动,逐渐覆盖了整个表面。
大量的叶子在枯萎,落到地上,变成枯黄的泥土,一条小径从后方延伸出来,越出镜框,连接到我的脚下。
我犹豫了一会,向前跨了一步。
镜子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由我轻轻松松地穿越了进去。
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变得一片黑暗。
镜子没了。
背后的一切都已消逝。
我突然就没有了再往回走的兴趣,只想看看路途的前方究竟有什么。
随着脚步的前行,天空也渐渐地昏暗。
血色的雾气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火焰般的红色花朵。
这些花朵都没有叶子的陪衬,只是孤零零地盛开着。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后,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
大河之水呈黄色,波涛汹涌,气势如虹。水流浑浊,其中有无数铜蛇铁狗游动,大量怨灵哀嚎。
一座宏伟的大桥横跨在黄色河流之上。
桥长达近千米,如同一条横贯天际的铁臂。
我看到桥头立着一块巨型石头,其上刻着三个大字:三生石。
我心中一震:“这里是黄泉路?”
那么刚刚看到的红花应当是彼岸花了。
“我说怎么路上的花都没有叶片了。”
佛经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逝去之人,如若走在黄泉路上,能看到花时便不见叶,能看见叶时便难见花。
此时的我实际上能看到稀稀疏疏的人影从那花中飘来,迈上了那座大桥。
这般景象,与传说中记载的黄泉路雷同。
那些人全都呈半透明状,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见不到。
他们都好像没有看见我一般从我的身边走过。
“都上奈何桥了吗?”
我皱起了眉,同样也跨上了桥。
在上面走了十多分钟后,我来到了桥的对面。
在那里,坐着一个拿着碗的老婆婆。
每一个人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会接过她从河水里舀出的一碗水喝下。
我认出了这个老人的身份,她就是我当初在冥车上见到的那个孟婆。
我走到了她的身边,没有接过她的汤,反而问了一句:“你是孟婆吗?”
她一愣,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我。
“我以前见过你,那时候你给我喝的是酸梅汤。”
她的眉头蹙了起来。
“我连酸梅汤都不喝,你指望我会喝这碗恶心的黄水?”
她沉默了一下,把碗收了起来:“你能看出这碗里的是什么?”
我点点头:“是的,我不可能喝。”
“那么你是准备跳下奈何桥咯?”
“跳奈何桥?”我望了一眼奔腾的黄泉,看到千百条恶心的细蛇在其中游动,心中一片怪异。
“把汤拿来。”我伸出手。
“看来你准备喝了。”孟婆面无表情地将汤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一边盯着孟婆,一边把汤放近嘴边。
就在碗快要碰到我的嘴巴时,我猛地大骂一声,一推手,把整碗汤都往她的口中灌去。
咕咚一下,大量的汤被她吞到了肚子里。
“爽不爽,爽不爽。”我愤怒着大叫。
“咕噜,咕噜,你……”孟婆一脸的惊恐,却无法阻止我手上的动作。
有些汤灌到了她的嘴里,有些则流到了地上。
“难喝吧,恶心吧,你给别人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的感受?现在知道痛苦了吧?”我破口大骂。
“……咕咚……”孟婆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面排队的人影已经惊呆了。
竟然有人敢做这种事情,这里可是地府啊。
忘川河中的铜蛇铁狗仿佛一下子都发了疯,乱蹦乱跳地向着我的方向涌来。
他们想要吞噬我这个大逆不道的人。
“该死。”我骂了一句,把碗往地上一砸,逃向了地面。
我到了奈何桥的另一边,那里就是传说中的冥界。
昏暗的天空突然裂了开来,滚滚的黑气从里面涌出。
一个身高百尺拿着巨戟的鬼兵从里面探出了头。
它怒吼一声,抬起了武器向我刺来。
锋利坚固的戟端缭绕着粘稠的黑雾,将碰到的一切都通通地腐蚀。
然而几乎在同时,地面坍塌了下去,一扇数万米高的厚重木门从地下升起。
黄色的光华从中照出,刺目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哐~”的一下,巨戟砸在了门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阵阵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像是要摧毁一切。
那鬼兵在见到木门之后,竟然作出了极为恐惧的表情,连武器都不要了,慌张地合上了空间裂缝,逃离了这里。
我望着恢复平静的天空,感受着身后越来越靠近的危险。迟疑了片刻后,就作出一个决定:冲入门内。
虽然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东西。
黄色代表厚重,于历史中留下印记。
鲜红代表延续,于心灵中寻得力量。
蓝色代表梦幻,于虚妄中获知真理。
元通桥村的古墓中,血池上的三座石碑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分别绽放出对应自己所述颜色的光。
三句话中的文字开始脱离了碑面,漂浮到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我从那座黄色的大门中跑了出来,站在了高台上。
我看到那可怕的人脸池突然开始下沉,而石台本身则在徐徐地升高。
佛修会的那个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石台上一尘不染。
三扇门如同受到了莫名的吸引一般漂浮起来,然后在文字的牵引下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一阵白光从门中绽放了出来,随后便缓缓地落到了我的身前。
此刻的门已经变成了碧绿一片,一层薄薄的气泡膜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里面。
与此同时,三座石碑归于平静,上面浮现了一段新的文字。
左边的石碑显现出红色,上面写着:三原色缺红,天机崩塌,心起丧钟。
右边的石碑显现出蓝色,上面写着:三原色选蓝,命里无根,现世无果。
中间的石碑则显现出绿色,上面写着:三原色配绿,禁忌终结,一息留存。
三句话如同暗示了什么一般,引发我的联想。
我想到那蓝色门后的经历,无数次的重生是如此的痛苦,仿佛深深地刻进了心灵。
我又想到冥冥天机崩塌,万物即将沉沦的悲剧。
三原色,红、黄、蓝,据说能够调出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一种色彩。利用光线的吸收与反射塑造出一切画面。
三原色缺一,暗示着天机的崩塌,从此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景象,让人无法想象。
那蓝门后的经历并没有让我获知虚妄中的真理,反而让我更加的迷茫。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选择进入绿色光门。
缓缓地走到那门口,我轻轻地将手伸进了门中。
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只是觉得比墓穴这边寒冷。
那儿没有风,却仿佛是一座冰窟。
深吸一口气,我跨过了门。
眼前画面一转,我发现我已经站在了一座宏伟的广场之上。
纯净如白玉般的砖石铺满了整个地面。
天空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一片云彩。
一幢幢洁白、古老的建筑矗立,如同远古的神殿,充满了磅礴的威势。
道路处在正中心,贯穿了整座宫殿群。
我向着前方走,跨过了好几座上百级的楼梯,渐渐地来到高处。
路旁的一座座雕塑充斥着超乎寻常的艺术感,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到了极点。
顶端有一座博物馆式的建筑。
建筑高达六七十米,由一根根粗壮的柱子支撑着。
走进去,能看到内部一片空旷,只有中间放着一座古老的方形石台,石台上有一块巨型的透明水晶。
水晶上刻着一行字:将瞬间定格为永恒。
我抚摸了一下石台,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流体感。
光滑的石质表面如同布满了流质的液体,轻轻地淌过。
我叹了口气:“这是一座神圣的建筑。”
玄幻式的建筑!
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建造,也不知是如何建造。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建筑是现代人造的,因为上面写的是当代的汉字。
但是,什么科技能造出会流动的石壁?
转头看周围,几乎所有的墙壁都是如此。一缕缕波纹在墙面上来回颤动,反弹……
我突然觉得累了,坐到了地板上。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印在寂静的油画中,静谧之中皆为寒意。
白色的主色调彻底凝固。
我呵了一口气,看到白白的雾气从口中喷出。
“严峰!”一个奇怪的声音响在耳畔。
“什么?”我猛地抬头看向四周,“谁在叫我?”
然而周围没有一个人。
“严峰,是我。”声音又来了。
“你是谁?”
“叶璇林啊!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你,没想到你却把我忘了。”
“不是纪紫林吗?”
“纪紫林……?”
“哦,没什么!”我猛然想起来,“是叶璇林你啊,没想到我又和你说上话了。”
“是啊,很多年了呢。”
“很多年?”
“嗯,就像很多年……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的。你之前过的还好吗?”
“嗯……还好吧,还好。”我苦笑一下,“好的要死了。”
……
叶璇林:“……你出来吧,随便往一个方向,离开这里。”
我“嗯”了一下,选择宫殿的后方前行。
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我离开了雪白的石板路,进入了一片丛林。
刚进去没几步,回头一看,才发现宫殿已经消失。
“没了?”我惊讶。
在我的左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湖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十分的空阔。
“这是哪里?”我问。
叶璇林:“太湖边。元通桥村边上的一个小村庄。”
我眉头一索,拿出手机进行了定位。
“果然如此。看来要往东南方向走一段路才能进入村子里。”
这个地方离村子不远,我只走了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村子里还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有好几个地方都在进行着葬礼。
我见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孕妇,她已经从从外面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
还有几个老人一脸不善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走回了那座古墓所处的位置,发现那里多出了许多手持工具的考古队员在工作。
墓正在挖掘,有一些地方已经被挖开了。
但里面显示出的东西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没有黑底白字的墙壁,没有深不见底的通道。有的,只是如普通古墓一般破败和古旧。
我站在远处看,正巧被一个工作人员发现。
他走上前伸出手示意我:“不要站在那里。”
我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太开心,但还是点了下头离开了。
古墓已经变掉了。
没有人知道我之前进入过其中,在里面经历了那么多。
无论是无数世的重来还是黄泉路一行,在此刻看来都是没有意义。
不会有人信,因为它只是一段普普通通的记忆。
重新回到村道上,我又看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只不过这一回,她已经死了。
一辆卡车从她的身上碾压过去。头碎了,孩子也没了命。
旁边有人在拨打120,有人在痛哭。
那些人并不知道,母子两人实际上死的比想象中还要早。
早就失去了灵的他们,之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
来到一座山边,我看到一个举着罗盘的奇怪先生。
他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摇头晃脑地叹道:“唉,死局,鬼局,究竟什么人埋了这么大一个局。竟然把整个世界都给包裹了进去。”
我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异样,立即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先生,能否和我解释一下你说的死局。”
“哦?”他异样地瞧了我一眼,却是摇头道,“我只是说着玩玩,你不必当真。”
“说着玩玩吗?”
我沉吟一下,接着控制一颗石子从背后向他袭去。
“你!瞬移。”他一惊,猛地往旁边一躲。
“噗~”我笑了,“还说玩玩呢,马上就暴露了。”
“你……汗!”他抹了一把额头,无语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隔空移物?”
“我…一般人而已,只是想问你一下死局是什么罢了,没想到变了个小魔术就能把你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