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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蜂飞之众

作者:大牧之野 | 发布时间 | 2016-12-14 | 字数:12850

第三章 蜂飞之众

(1)

王贵汗津津的手紧握着短刀,尽量让自己喘匀气。一发又一发箭簇落在他的前后左右,他蹲在那里,心里一个劲祈求天爷奶奶叫弓箭手发射时放过他藏身的地方。

“傻瓜!别动,射死你没人给你收尸!”王贵冲不远处一个人喊道。那人叫赵守德,晋阳本地人,是个书生,脱掉了长衫,穿上一身从死人身上扒下的铠甲,大一号,空荡荡的架在身上。

赵守德趴到王贵身边,“大哥,咱,咱能跑出去吗?”王贵听到了赵守德上下牙敲击的声音,他显然吓坏了。

“跑?上哪跑?突厥军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见了没,这箭头都不是咱汉军用的,是突厥人,突厥人,听见了吗?”王贵使劲喊道。

赵守德更害怕了,他趴在王贵身边。王贵突然闻到了一股尿骚气,他低头看看,赵守德的裤子湿了一片。王贵厌恶地抓了一把青草,嚼了两口,青草的清新味道盖住了那种味道。

“你这秀才,吟诗作画行,来打仗就怂包了。”王贵说。赵守德夹夹腿,掩住尿湿的地方,脸色仍是煞白——这功夫没法红脸。

飞箭越来越少,王贵长舒了一口气。他翻过身,背靠壕沟,歇歇腰。

“奶奶的,原来告诉我们是突厥人来袭,谁知道里面竟有高君雅的人马,这不变成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吗?怪不得突厥人来的这么快,原来是有内鬼啊。想不通,朝廷任命的副留守带人打正留守,这算哪门子事啊?”王贵骂道。

“王兄,是不是突厥人不上来了?”赵守德满脸讨好的样子。

“不上来?做梦吧。就一会,接着是扔礌石,老子知道他们那一套。放心,咱们这沟深,石头砸不着。”王贵很是得意,他是老兵油子,先跟着杨素的部队,打散了就跑到刘文静的部队里去了,反正就是混口饭吃,总比在家饿死强。他总能在战场上找到安全的地方,身边跟了五六个小兄弟,很是听话。这年头活着比打胜仗强。现在他们猫在离王贵不远的地方,正在等候号令。

果然,号角响起,传来一阵冲杀声。马蹄震动大地,礌石飞过头顶,壕沟边上的土簌簌掉落。突厥骑兵发动了冲击,他们的吼叫真是声嘶力竭,令人感到恐惧。还好,没从这边走,不然王贵他们一个人都跑不成。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王贵很愿意在这穷书生面前显摆一下。

赵守德缩成一团,“那咱们怎么办?”

“趴在这里啊,咱们的骑兵要是能顶住突厥骑兵,一会该反击了。”

“要是顶不住呢?”

“那就从西边转出去,前面打完了咱们再回去报信。我看好了,西边有一片林子,能藏身。”赵守德听了,使劲点头。

虽说赵守德是个秀才,读书人,但王贵不喜欢他。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读书人在战场上什么样子,王贵也不知道,反正赵守德那种讨好人的样子让他腻歪。从心底里,他更喜欢赵守德这样的人能给他出个主意,而不是这么赖叽叽的跟着他。

突厥骑兵冲过去了好一阵,却没见回程。

王贵抬头观察了一阵,确信没有突厥兵在附近,回头吼道:“还呆着干什么,跑吧!”

六个人跳出壕沟,没命地向西边跑去。晋北大地,这个时节刚刚见绿,能看到远处的那片树林。骑兵碾压过的地面很是松软,几个人跑得尘土飞扬,满脸尘土,什么也顾不上了,那片绿色就是救命稻草。王贵呛了一口土,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他惊奇地发现,这一伙人里面,跑得最快的,竟然是赵守德!

“贼秀才,跑得不慢呀。”几个人进了树林,王贵似笑非笑地对赵守德说道。

赵守德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似乎他不应该跑得快。

“狗子,你别在这里猫着了。你带王麻子回营去,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二公子和刘文静刘大人。记住,从这里向西走,绕个大圈,从西门进城。”两个小跟班答应着走了。

王贵转了好几个兵营,他最后跟上刘文静,主要是李世民的缘故。李世民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他那张巨弓神勇无比,很远就能把对方的前锋给射杀,大灭敌军士气。不知为什么,一跟着李世民冲锋,就忘了恐惧是咋回事,只想向前奔跑,冲进敌军阵里痛快杀一气。眼下,王贵计划再停留一下,看看突厥人还也没有后续人马,要是有的话,那可真就是太原城的灾难了。他知道留守大人已经把大部人马调动出城剿匪去了,一座空城是抵挡不住突厥人的进攻的。更何况还有高君雅在里面捣乱。

王贵是个优秀的探子。

(2)

“来得太快了!我们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呢,突厥兵却先到了。你不是说三天他们也到不了吗,你是猪脑子还是狗脑子,到底怎么回事?”大隋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指着晋阳宫监裴寂的鼻子骂道。他经略太原后,数次与突厥对阵,从未像这次那么被动。强大的突厥骠骑突然兵临城下,把太原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是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5月17日。

自从裴寂设计安排那三个宫女侍寝之后,李渊就没有睡过安稳觉。多少年了,他甘居偏远,忍辱负重,苦心经营,方才躲过了皇帝对李姓重臣的屠杀,接着天下大乱,重新回到朝廷政治舞台的中心,在晋北抗击突厥进犯,剿灭叛贼。不成想,被裴寂和刘文静他们设计,陷入悖逆的圈套中,一旦事发,就是不想起事,也得起事了。早晚得步刘武周那帮人的后尘啊。

其实,起事不见得是坏事,他李渊自有鸿鹄之志。问题在于,自己不能以窥测杨广的后宫这个名义起事啊,格调着实不高。自己一生的清誉毁于一旦,李渊愤愤不平。所以,找个事就拾掇裴寂,斥责痛骂,入耳甚是难听。这一阵子,裴寂的日子难受,上上下下都看到眼里,可就是没人近前替裴寂解围。连李世民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晋阳令刘文静素来与裴寂不和,这时候更是火上浇油,连篇累牍,添油加醋说裴寂的坏话。裴寂叫苦连天,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多说话,更不敢躲开。这个时候躲开,不是更给刘文静添口舌的机会吗。他只好忍着,也更恨刘文静。姓刘的,早晚我会收拾你个狠的。裴寂咬牙切齿。

有时候,李渊也想,裴寂没大错。毕竟,当今皇上眼光独到,所选宫女姿色好,有味道,享用起来更具风情。李渊半推半就收下后就一直藏在后府,时不时要去痛快一番。李渊想,还是做皇帝好啊,做皇帝,便可堂而皇之尽挑天下美色,不必顾忌他人的言语,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快啊。这个时候,他就想起那个术士的话,想起民间传唱了好几年的民谣,“李氏当兴,继起为王”。难道上天真的要我李渊替天行道,灭掉暴隋并取而代之吗?而一想到杨广对李氏重臣的屠杀,李渊便不寒而栗。愚忠于杨广,能有好什么结局呢?这一阵,二儿子李世民和那帮谋士不断劝进,让他心情大悦,但他不能表现的很明显,时机,等时机啊。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好转起来,对裴寂也就和颜悦色,言听计从。女人是女人,天下是天下。炀帝偏居江都,已是日暮西山。他李渊自信君临天下自当比杨广强,他知道如何爱民,如何稳住局面,如何去统治一个国家。上个月,儿子们带人招募兵马,十天扩充上万人,这唐国公仁慈的名望不是一天积累出来的,百姓信任我李渊,谋取天下又有何妨?太原,乃圣君尧所居之地,名曰“唐”。而自己恰是唐国公,在大隋的最后一个职位是太原留守。封地与职务如此契合,难道不是天降吉祥吗?

可怜的裴寂,就在李渊的喜怒无常中,每天数着指头打发时间。他本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削瘦。今天,李渊暴怒,裴寂立马陪起十二分的小心,他明白此次突厥南袭非同寻常,太原城有灭城之虞。绝对不能让主公把这个责任加到自己头上。他躬身答道:

“主公,臣是说过突厥人三天不会到来的话。可那是二公子和刘文静刘大人事先研究商量好了,让臣转禀给主公的。臣这几天一直在您身边,着实没有功夫去探听外面的战事。”

“他们有什么话不直接说,还要你转告?”李渊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裴寂心想,这阵子除了我,谁还敢在你面前晃荡?

“把世民、文静、建成,对了,还有王威、高君雅那两人也叫来。我们议一下。奇怪,敌军兵临城下,却没人来找我商量军情。这些人都忙什么去了?”

李渊的愤怒也不全对。李世民和刘文静这会儿正在城墙上巡视,准备作战事项。李建成刚从太原以南剿匪归来,没顾上休息,也在做战前准备。倒是王威和高君雅悠闲的很,他们严控人马,稳如泰山。

不一会,所有人赶到了李渊所在的“大将军府”,这是内部人的称呼。王威和高君雅还是称其为国公的“留守府邸”。

李世民一身泥土,太原气候干燥,城墙上需要加固的地方很多,他亲自指挥,日夜赶工。建成一身红色铠甲,新缴获的波斯钢刀甚是威风。李渊见到儿子们英武的脸庞,刚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建成稳重,世民英武,元吉直爽,他都喜欢。

“大伙来了,形势如此,多余的话不说了。本国公作为太原留守,须坚守城池,力拒突厥于境外,上不负皇帝信任,下不负百姓期许。只是突厥骠骑以如此迅猛之势杀来,既未要财要物,也未下战书,究竟为何?本国公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人接话。裴寂的习惯是,只要刘文静不说话,他绝不先说话。对李世民而言,有大哥在场,他也不想先说。王威和高君雅自觉是外人,他们一身便装,坐在远端,显得颇为轻松。

“王将军、高将军,二位是副留守,与本国公共同担着这副担子。且两位跟随皇上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要不,请二位先说一下。”李渊语气变得异常客气。

“他们就是要把咱斩尽杀绝!我算是看清楚了,突厥人是想占据太原,觊觎天下啊。这几年我们留守府打突厥人,就没打到他们的痛处!”王威一说话,头便使劲上抬,他身材矮,一说话便像要与别人抬杠。他是本地人,对杨广忠心耿耿。

“王副留守说的不太准确,这几年我们打突厥没打到他们的痛处?国公命二公子与卑职模仿突厥骑兵,建军二千,骁勇堪比突厥骠骑,一改原先颓势,屡战屡胜,难道您没有看到眼里?”刘文静一向快人快语,风格鲜明,他不把两个副留守看在眼里。早晚要掰!

“可曾小胜积大胜?今日之危局何解呀?”王威脸都抬到房梁上去了。

刘文静被闷了一下,愣是没上来话。李世民瞥了一眼王威,鼻子哼一声,却不吱声。

“两位大人说的不是一回事。今日议敌,还是以留守大大人示下,讨论军情为宜。”高君雅文人出身,跟杨广素有诗词来往,颇受器重。他一句话便把王威挑起的紧张气氛卸下来了。但是却又不谈战事,等于兜了一个圈子,啥也没说。

李世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突厥军能长驱直入,毫无忌惮地进入中原腹地,进逼太原,这里面有蹊跷。但现在军情紧急,必须把摆在眼前的问题讲清楚。他挺身长立,侃侃而谈。

“父亲,诸位大人,而今之势,我们必须清楚突厥人想要什么?是真要取城,觊觎漠南,还是以此为基地,控制各个起事政权,索取财物。 我们可派人与他们谈判,看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上午我已派郑元寿与他们联系,送去酒水美食。但是奇怪,这次他们竟不愿意与我们谈判,也不开条件。”李渊说道。

“留守大人,这不是好兆头,这明摆是要我们交出太原城啊。以我空城,如何应对三万突厥骠骑?”高君雅的话听上去漂浮无力。

“这怎么可以?我李家不是怕死的主,丢甲失地,我们做不来。”建成站起身。“父亲,请您把城中所余士兵交给孩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城墙坚韧,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那不行!皇上有旨在先,太原留守,各负其职,各带其兵。我的兵,不会给任何人带!”王威脸红了,他最担心李渊给他下这样的命令。

建成眉毛一挑,刚要发作,李渊摆摆手让他坐下。“拼死保护城池是必须的。我也在想,我们不能撤退,撤退了,突厥士兵会大肆抢劫。但是我也在想,我们拼死抵挡,一旦抵挡不住,他们攻进城来,必会屠城,那样百姓会遭更大的殃。这可如何是好呢?”

“国公心系百姓,乃百姓之福。皇上命您留守太原,确系天下之福。”刘文静出来说话了,他把“天下”两字咬得很重。

“国公的意思也有所偏颇,国公所言,俱是我们打不过他们产生的结果。我们还得想办法守住城池,守住了就不会有那样可怕的后果。”刘文静说道。

“说来说去,不是还是回到原点上了吗?我们如何守法?”裴寂堵了刘文静一句。

“刘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命父亲留守太原,确是天下之运!这几年,我们镇守边关,大兴、洛阳、江都皆在我太原坚强防护之下,太原以一己之力对抗漠北、刘武周和各地起事的乱匪,这不是天下之运是什么!”不待刘文静回话,李世民站出来说话了。他的脸上隐隐显出赤色,这说明他心情激越。高君雅听了李世民的话,觉得很对,但是又觉得他把裴寂的“天下之福”改成“天下之运”不太顺耳。李氏父子,有二心啊。他心里自然明白突厥人长驱直入太原城的原因,不管怎么着,这次一定要借突厥人的刀除掉李渊父子!

“太原不能丢,更不能放弃!不战而弃,跟着我们干的士兵就失去了信心,天下的百姓就对我们失去了信任。我们就是要把太原经略的像一根钉子,牢牢定在这里,唯此,天下可定!人心可定!”他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但是守着高君雅是万万不能说的。此人可疑至极。

李渊听得动容,不禁拍手,“我儿说得好。可是这,”话音未落,郑元寿满头大汗,一身泥土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二公子,您的爱马生了两匹小马驹,太好了!我恰好路过,给接生的。嘿嘿。不过母马略微有点难产,失血多了点,别撑不住喽,您得回去看看。”郑元寿本在文城做官,前几天来探望李世民,一谈之下,倾心相交,竟舍不得走,干脆住在太原,随同李世民四处剿匪,并以此为乐。

李世民接话说:“我得谢谢你啦,郑将军。父亲,要不晚上再议军情,我看那突厥一时半会也不急于进攻,我们有时间准备。无论如何我得回去看我的爱马。”他冲郑元寿挤挤眼。

李渊有点糊涂,看大家谈不出新话题,也就不再坚持谈下去了。“就听你的,太原咱是要坚守到底了。大家想一下,各司其职,怎么样防守才好,提出一个方案,再议!”

大街上一片惊慌,百姓们正忙着储水储粮。高君雅对王威说:“王将军,你听清楚了吗,这算什么理由,马驹有生双胞胎的?其中有诈,今晚得防着点,能不来就不来,明天与那边约定好再行事不迟!”王威点头,两人分手。

高君雅和王威刚出门,其他人做个样子便回到帐内。郑元寿把王贵遣回报信的狗子和麻子叫进来,两人又饿又累,瘫坐在地上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李世民重赏两人。

不待众人开口,李渊一拳砸在桌子上。“两贼恶毒!里外勾结,欲置我于死地啊。天意如此,就是不干也得干了!”他眼中闪现出的,是争霸天下的豪迈和决绝。

(3)

高君雅回府后心神不宁。院子里,两只打架的小狗令人心烦,他一脚踹去,小狗们哀鸣着躲到一边。李世民会不会判断出自己私通突厥人的事情呢?依李世民火爆的脾气,他一定会下狠手对付自己的。高君雅仔细梳理了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终于放下心来,自己派出的人一直隐藏在突厥骑兵后面,不会有人认出的。

高君雅是那种传统的文人。在他看来,君是君,臣是臣,不君不臣,乃是不仁不义。当今皇帝视他为诗词知己,精神知音,这是做臣子的莫大荣幸,也是莫大的责任。他不能容忍李渊阳奉阴违那一套,凭什么你就敢轻薄后宫宫女,凭什么你就敢捏造民谣,说什么天下将归于李氏,皇帝给予你们李家的恩宠还少吗?乱臣贼子,当诛之!可惜他和王威的兵马太少,不足以与李渊抗衡,无奈之下,只好引来突厥骠骑,以期攻下这太原城,之后再行考虑怎么处置突厥人。高君雅有一个基本的认识,金山大牙庭不会灭隋,毕竟有义成公主在那,但是,各色乱臣贼子会把大隋的江山葬送,因为他们自己要做皇帝,不会放过皇上。这是他在太原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

李家父子愿意守太原就让他们守吧,正好一网打尽。想到这里,他竟有些许兴奋,天色未暗便钻进了小妾房里,一夜欢快,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手下参将李义来报,留守大人请高将军和王将军城楼议事。

上城楼?高君雅眉头皱了一下。他问李义:“府外昨夜可曾有可疑人员走动?”李义是他的心腹。

李义摇了摇头,“未见异动。昨夜派出的人回来说,李氏父子的府邸也未见人马调动。”他抵近禀道:“不过,大人,我听下面的人说,太原城四个城门都已打开,说要跟突厥人决一死战。”

高君雅吃了一惊,打开城门,与突厥骠骑对攻,就凭城里这几千人马,这是哪门子战法?他沉吟了一下,招呼李义走进书房,匆匆写了几个字,折叠好了交给李义,“你即可动身,从西便门出城,只有见到康鞘利将军才可出示。记住,你一个人去!”

亲眼看着李义从后门离开,高君雅才回到前厅,“速备战马,去北门!”

太原府的北门城楼正对护城河,护城河的水是从汾河引来的。今年水大,来水丰沛,碧波荡漾,岸边杨柳新抽枝条一片嫩绿,入眼处令人心旷神怡。要不是战争突至,正是人们休闲的好去处。

高君雅赶到的时候,城门楼子上热闹异常。刘文静和郑元寿领着一帮士兵,正在与河对岸的突厥士兵对骂。对面的突厥士兵似乎并不想攻城,三三两两聚集在那里,马匹随意栓着,北海部的首领康特勒古,还有牙庭的俱简特勤,带一伙人,冲着城楼哄笑指骂。多年交手,大家差不多都能叫上名字,有的还很熟悉。乱糟糟一片,也听不清对方骂的什么,反正乐此不疲,骂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皆是乐不可支。

“小子,有种爬到爷爷这边来呀,这里有牛肉、羊肉还有好酒,都是你们漠北吃不上的。来吃,爷爷上给你们啊。”城楼上,一个唐军士兵喊道。

“还牛肉?还好酒?撒泡尿给他们喝!”另一个士兵喊道。

对面的康特勒古似乎听清楚了这句话,竟然真的脱下裤子,对着城楼就尿开了。就隔一条河,那黑乎乎的长活儿都能看清楚,突厥兵一片口哨声,哄笑声,

唐军骂声一片,有人竟也站到城墙上对尿。李渊笑着,制止了大伙,“我唐军乃文明之师,不得学那厮无礼之举。”

郑元寿气不过,他卷着袖子,抓过一把长弓,对着康特勒古射出一箭,箭飞到河中间便坠落下去了。康特勒古哈哈大笑,更加起劲,竟抖动起胖腰,卖弄风骚起来。

李世民对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他心里七上八下,城门大开,突厥人会不会真杀进来,那可真要了老命了,城门楼埋伏的几百个人估计也就撑上半个时辰。裴寂还没到,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瞥了一眼气喘吁吁赶来的高君雅,并不上前搭话。

刘文静也是闲不住的主,他看到李世民的巨阙长弓斜在一边,便递给郑元寿,“德芳,二公子的长弓素来厉害,一定够得上,瞄准喽,把康特勒古的那活给射下来。”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李世民把剑壶里的箭簇递给郑元寿两支,他这箭是特别打制的,比一般的要重半斤,射程自然远。

郑元寿让两个士兵架住长弓,自己搭上箭簇,拉开弓弦,拉了再拉,“嗖”,射了出去,唐军这边顿时没了声音,大家屏声静气瞄着那支箭向前飞去。

康特勒古正扭腰耸臀间,一支长箭带着响声破空而至,来不及躲避,“砰”,射中了他的马鞍,半只箭插了进去。他的马鞍以硬木和数层皮革制成,足够结实坚韧,这箭头毫不费力插了进去,足见来势凶猛。要是插在肚子上,那就要了老命了。他下腹紧缩,一阵寒意凉透脊背。突厥士兵猛一下安静下来,他们意识到,唐军有强大的弓箭,说不准会突然射到自己命根子上,这可不好玩。

“郑元寿,你个老狗,不在战场上与我拼个你死我活,竟用这种手段偷袭,太欺负人了。你等着,待我杀进城去,冲你那玩意剁上两刀。”康特勒古满脸通红,提刀上马,招呼自己的部属。这是莫大的耻辱,差点就被人削掉那玩意,今后在牙庭上还不成了笑话?

“好你个老康,昨天还送你杏花村老酒十坛。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不射你射谁!”郑元寿哈哈大笑。

李世民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康特勒古一怒之下冲进城门,那就坏事了。昨天晚上,他与刘文静、裴寂商议定下这空城计,确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一招险棋。李渊和建成勉强同意。父亲一贯认为他能战善战,在保驾父亲谋取天下的大局里,他不想输给大哥。他看了一眼父亲,李渊似乎对康特勒古的动静不感兴趣,他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大哥建成则明显紧张了许多,手按剑柄,注视着城下。

裴寂怎么还没回来呢?李世民又撇了一眼高君雅,高君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李世民心想,坏了,要是高君雅得逞,今日就是我父子的终极之战,别说谋取天下,就是活着走出这太原城,也绝非易事!

河对岸,眼见康特勒古召集好人马要攻城,意料中的一幕出现了。一骑飞至,直奔康特勒古。

“不是康鞘利吧?”李世民问道。

“不是。他手下的副将。”刘文静答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额头上已渗出汗珠。

那人与康特勒古打着手势在争论,好一阵,康特勒古悻悻下马,冲着城头喊道:“郑元寿,暂且留着你的狗头,明天吃足喝饱了再来收拾你!”他的声音远不如刚才有气势。突厥士兵纷纷收拾兵器,看样子要撤退。

裴寂终于到了!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冲李世民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向李渊禀道:“国公,家有急事,恕臣来迟。”

高君雅略感吃惊,只一天,这些人便改口向李渊称“臣”了,只怕很快便称呼“皇上”了吧?李义现在已经赶到康鞘利大营了吧,突厥人怎么还没见动静呢?

“裴大人不必自责,今日也算是看了一出笑话。定下这空城计,也是你们照搬照学那诸葛孔明,把它用到了突厥人身上。这三百年前的招数,今日还管用,妙,妙啊。”李渊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李世民。

“突厥骠骑,名不虚传。疾疾如风,弯刀锋利,来去无堑。其强悍举世无双,我不如也。”李世民自言自语道。突厥骠骑的强悍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旦举义起事,决不可与他们正面为敌啊。这个对手太强大了。对岸,突厥士兵正在慢慢撤离。他们毫不在意是否会有兵马偷袭,一营一营结队而行。

“诸位,现在不是比较敌我强弱之时。战机稍纵即逝。如若明日康鞘利明白了太原城不过是一座空城,恐怕我等就不会有今日之从容!我们要抓住敌撤退之机,倾力出击,尾随突厥人,狠狠打他们一下子,让他们知道太原城军力强盛,不敢再生窥测之意。如此,太原可安矣。诸位将军意下如何?”高君雅分明听得出,这话是冲自己和王威来的。

“这个,留守有令,末将自当遵从。”高君雅脑子想着怎么回答,先应付了一句,王威一直没有讲话,他是个粗人,却明白事儿,当下到了紧要关头,高君雅自会应付。

“父亲,孩儿愿意打头阵,冲锋在前。憋了好几天,痛快打他一仗,正好出一口恶气!”李世民迅速接上话头。

“既然李将军愿意带兵出击,末将与王将军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部定当谨遵军令,与那突厥人决一死战!”高君雅放下心来,李世民冲在前面,他跟在后面,既可作壁上观也可两面夹击,趁势消灭李世民的府兵,去除眼下最大的威胁。

“甚好!我估计,按照突厥行军的习惯,在清水河以南五十里处,楸树沟山口,正是交手的好地方。一旦大军进入沟谷,沟谷狭长,大队人马难以回转,殿后部队孤立无援,我军快速突击,一定会有所斩获。三位将军,事不宜迟,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快去快回,速战速胜!本国公温上一坛上好的杏花村,在府上等候你们,为你们庆功!”

长话短说。高君雅和王威率军跟上李世民、刘文静追击突厥大军。如李渊所料,在秋树沟山口与突厥军短兵相接。令高君雅和王威始料不及的是,康特勒古早已等候在那里,不等汉军列阵,突厥骑兵便旋风一样杀过来,几番冲锋便杀掉了他们一半多人马。康特勒古狂砍乱杀,“郑元寿在哪里?给我抓住他!”高君雅甚至连与康鞘利联系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得与王威集合残部拼死突出重围。幸运的是,突厥士兵兴高采烈地收拾战场,没有追击他们。

狂奔了好一段路程,高君雅和王威才想起,突厥骠骑攻击伊始,李世民的部队竟跑得无影无踪。王威对李氏父子的狡诈骂骂咧咧。

高君雅忽然意识到,他们掉进了一个圈套,凶险已到眼前了!他立即勒住马缰,对王威说:“王大人,此战有诈,我们掉进了李世民的圈套,绝不能回太原!”

“两贼,还想哪里走?你们里外勾结,卖主求荣,主公已奏请皇上,对你们军法从事!”正是刘文静,他横刀立马,厉声怒喝。

“刘文静,我早就看出来了,李渊想谋取天下,背叛朝廷,这是灭族之罪!来呀,听我号令,剿灭叛贼!”高君雅喊道。

“士兵们,你们听好了,高君雅和王威死罪难逃。你们难道也要跟着他们受死吗?唐公一向爱兵如子,我奉劝你们,还是放下武器,跟随本公子回太原城,自然不会有事。弓箭手准备,不降者格杀勿论!”李世民红色大氅,巨阙长弓,别有一番英雄气概。

高君雅和王威所部士兵犹犹豫豫放下了武器。他们本就是为混口饭吃才参军的,忠君爱国离他们太远。

高君雅给王威使了个眼色,两人猛然调转马头,向人少的地方冲了过去。李世民微微一笑,手中巨弓连发两箭。王威当场毙命,高君雅伤落于马下。

刀剑之下,高君雅毫无惧色,他摘下头盔,披头散发,南向江都方向叩拜,大哭三声,挥刀自尽。

高君雅忠烈至此,李世民不由得心下赞叹,“高君雅也是人才,只是看不清天下大势,可惜了。”他吩咐道:“厚葬两位将军,不得为难他们的家属。”

高君雅至死不知,李义刚出城门,便被裴寂射杀,字条也换成了李世民书写的内容:“空城有诈。尾击者黑衣铠甲所部乃李世民、郑元寿也。”康特勒古知悉后大喜,他自愿殿后,一定要把郑元寿逮杀而后快。这才有他乱战之中找寻郑元寿的事。

(4)

王贵与赵守德藏在树林里。阳光透进树木,斑驳的散落在地上。王贵嘴里嚼着一根草棍,有一搭没一搭与赵守德拉呱。他要再等一会。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你腿快,能比得上突厥人的马快?战场上要活命,沉住气很关键。

“我听说那李渊霸占了好几个宫女,是真的?”赵守德似乎对这些话题很感兴趣。

“怎么,你这熟读圣贤书的秀才,也琢磨裤裆里的那事儿?”王贵斜了他一眼,调侃道,引来一阵哄笑。

赵守德闹了个大红脸,他嗫嚅道:“大哥,就是问问,闲着也是闲着。”

“官老爷弄几个娘们管咱球事嘛。反正咱也捞不着,听了不闹心嘛。”

“大哥,反正也是闲着,爷们凑到一起不啦娘们啦啥呀?”一个兄弟笑嘻嘻凑上来说道。

王贵敲了一下那小子的脑袋,“去!你瓜娃子懂个球。你知道女人啥滋味?还啦娘们!”他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去年家里已经给他定下一门亲事,不想战事一起,家破人亡,那姑娘还没过门便不知下落,王贵怀疑是被突厥人掳掠到漠北去了。他恨那些烧杀抢掠的突厥人。

赵守德见王贵伤心,便不再说话。他低头整理衣衫,他的长衫,还好好的藏在身上。

“哎,秀才,你不好好在家里念书考状元,怎么跟我们一样,当腿子了?”王贵看到赵守德情绪不高,觉得这几天对他没个好话,有些愧疚。

“不瞒你说,大哥,我去参加过科举。”

“那准是没考上?”

“我考得还不错,可惜不等发榜,皇帝便到江都避难去了,朝廷谁还管这档子事啊,没有机会再考啦。等我考试回来,老母亲不见踪影,三间草房被焚之一炬。这年头念书是罪过啊。我那苦命的老母亲,总是我不孝。咳!”赵守德想起老母亲,眼眶红了。

“兄弟,都是我的不是,引起你伤心。好了,咱不啦这些,谁都不易,咱说点大家喜欢听的。”

“大哥多虑,要不是你,我的脑袋都被砍掉好几回了。跟着你,我这心里踏实。”赵守德的语气很诚恳。

王贵突然觉得赵守德不讨厌了,他端详了一下赵守德,觉得这个人其实很聪明,眼睛虽小但精光四射,有股狠劲。

“看你这白面书生,干这活瞎了。为什么不去跟二公子吱一声,当个师爷什么的,那才是你该干的。”

赵守德苦笑了一声,他有难言之隐。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当初,他拿着自荐信,到李世民军营去自荐,不期遇到了刘文静。刘文静素以国士自居,打卦相面样样在行。他没看信,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赵守德,便认定此人面相又奸又凶,不可用。虽未明说,却直接打发赵守德走人。赵守德又游荡了几天,饿得没法,只好到一处募兵点报名当了个小兵。生逢乱世,先活下来再说。

沉默了一会。赵守德试探着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混个更好的地方呢?”

王贵苦笑了一声。“哪里是好地方?球!都是卖命的差事。我在杨素那里呆过,还被刘武周抓去打了一次仗。刘武周狠啊,前头打仗后头督战,谁不冲锋就杀谁,我拼命逃出才到了唐军这里。比比,还是李世民好点,他能带着人冲锋陷阵,能蹲下身子跟小兵说话,能打发人给死去兄弟的爹娘送点粮食,战死了还能给埋了,仁义啊。就冲这,就在这里干了。”

“哦,是这样。我也看不上杨素和刘武周。”

“你还看不上人家那些大将军,你一个酸秀才,算老几?”王贵的一个小兄弟撇嘴说道。

“放屁!人家孬好认字,你大字不识一个,又算老几?秀才,甭跟他一般见识。”王贵接话道。

赵守德笑了笑,并不回话,心里却是一阵酸楚。王贵觉得李世民好,自己却得不到人家的赏识,那刘文静否定的人,李世民也不会看上。他赵守德满腹经纶,读通古今,胸怀天下,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杨素、李密、刘武周这些人还真瞧不上。特别是那刘武周,一介粗俗武夫,朝廷还没有散架,他却急不可耐地要登基称帝,跟上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前程可言,天下之大,难道真没有他赵守德的容身之处吗?赵守德心想,王贵这些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到底与自己不一样啊,他们追求的不过是一口饭,而自己追求的,是另外一个天地,两回事。与这些个愚昧之人谈多了没意思。太阳西斜,他闭上眼,让紧张了几天的神经放松一下。

大家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传来一片嘶喊声,夹杂着马叫声。几个人起身抓刀,四下探望。王贵趴在地上,听了听,“没事,林子东边,远着呢。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好大一阵子,王贵回来了。他手里抓了三只袋子,里面装满了大饼。一屁股坐在地上,“累死我了,来,弟兄们,先吃顿饱饭。大饼啊,还软乎乎的呢。”

几个人围上去好一通吃。三天来几乎没有像样的一顿饭,大饼真香,攥在手里软软的。

吃着吃着,赵守德眼泪流了出来。

这就是我赵守德的人生吗?一块大饼!

见大伙诧异的眼神,他迅速转起身,“饼太好吃,噎着了。”大伙一阵哄笑,“别急,有的是,接着吃,吃。”

赵守德平复一下情绪,转身抓起一大块饼子,狼吞虎咽,吃!活着,活下去!

“真是要命啊!咱的人跟突厥兵比,那差着的,不是在一个房梁上干活的——只能在底下抬头看,不等伸上手就没命了啊。”王贵撑得直打嗝,他去的时候正好突厥兵在打扫战场。

“真有那么邪乎?”一个兄弟满嘴饼子问道。

“什么叫邪乎,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咋就听不懂个球!看他们打扫战场,死的全是咱的人,咋就没看见他们死人呢?倒是伤了几个。这架势,真打起来,就是李世民训练来专门对付突厥人的府兵,也白搭。以前咱没有碰上他们的硬茬啊,那个叫什么刀鞘里的,对,康鞘利的,他的人马是突厥大牙的真家伙,厉害啊。那马匹,高的,这么高,那弯刀,刀背这么厚。”王贵站起身比划了几下。

大伙听得目瞪口呆,想象着突厥大军的样子。

赵守德突然问:“他们要真打的话,太原是守不住了?”

“守个屁!我算看清楚了,突厥人是不想玩真的,来一趟,整点银子、丝绸和女人。来真的,咱一天也扛不住。”王贵说。

“真打,这天下用不了多久就是他们的。”王贵声音低了下来。

听到王贵的话,赵守德眼睛亮了一下,旋即低头整理他的长衫。众人安静下来,王贵的话叫人没法接话,谁也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谈论什么天下之类的话题,大了些。好在饼子还有两大袋,两天内不用再琢磨吃饭的事了。

树林外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粗哑难听,不知什么人在学鸟叫。

“狗子,别叫唤了!这时候布谷鸟还没飞来呢,学啥啥也不像。”王贵吼了一嗓子。

狗子讪讪笑着进了树林,“突厥兵走了?”

“走了。你怎么回来了,我们还想回城去呢。”

“刘大人让我回来的。”突厥大军撤退后,狗子被刘文静召见,要他回来找王贵。“刘大人说突厥中军部队行动缓慢,走走停停,不像打大仗的样子,其中一定有事。他让我们摸到清水河,探明白突厥人在那里做什么。”

“贼他娘的,清水河,离这里还有五十里地。咱五个人,就一匹马,走着去累死咱啊。”一人骂道。

“刘大人说,给咱记大功,回去就拿银子。”狗子兴奋地说道。

“留下命才能拿到银子。”王贵说。“眼见没太阳了,今晚上就睡这了,攒着劲明天赶路,反正咱不急。最好啊,咱到清水河的时候突厥人走了,回去交个差就行啦。刘四、何九,你们两人再去打仗的地一趟,从死人身上扒点衣裳回来,晚上盖着暖和。再找点饼子,这突厥人吃肉,不喜欢咱这大饼,挺好。”

众人应着,拾掇地方晚上过夜。吃饱喝足,没人追杀,一夜无事,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第二天太阳挂上树梢的时候才陆续醒来,却没人愿意起身,躺在那里胡扯海吹。狗子憋不住尿,起身如厕,他突然喊了起来:

“咦?马呢?马不见了,这畜生跑了!”

众人赶紧起身,可不是,马不见了。

“那秀才,赵守德,也不见了!”

“狗日的,一定是偷了咱的马逃跑了!临阵逃脱,再见了他,给他心窝子来一刀!”

“别骂了,骂有球用!”王贵看到,赵守德睡觉的地方,那大一号的铠甲整整齐齐叠放在地上,他近前一看,有两枚铜钱放在甲上。

王贵把铜钱攥在手里,颠了颠,笑了。

“臭秀才!他早就琢磨着跑了,不愧是读书人,比咱多着两个心眼子呢。”

“那就让他白赚一匹马?一匹军马。”

“啥子军马不军马,跑就跑吧,咋也是个读书人,跟着咱亏。”王贵瞪了几个人一眼。“你们不会也跑吧?”

“大哥,你这是啥话嘛,咱们跟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跟你,还跟那臭秀才白去送命啊?”

大牧之野 说:

“可汗浮图”提倡“有氧阅读”,呼吸新鲜思想,如同呼吸新鲜空气。“饆饠”,隋唐西域的一种干饼,今天我们所吃的干饼,大多是此类胡饼传入内陆后演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