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擎天之柱
围城三月有余，大越朝廷累计给苗军送去五十万两黄金，八百万两白银。冲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银一呲牙，曼云陀的脸上尽是不满的表情。他对着越使咆哮：“让你们的皇帝赶紧凑齐金银，不然我就要攻城！还有，舞阳郡主为何还不送来？”
曼云陀的气势吓得越使唯唯诺诺。忙躬身施礼，他只说舞阳重病在身需要时日调养。曼云陀听罢大怒，又派人去皇宫索要了几十名美艳的宫女方才作罢。
余下的金银还是要凑的。可官银已经全部送光。没办法，中元只好命于铁带着六扇门的人在汴临到处搜金子。先是各衙门的陈设、器皿，然后是寺庙里的供具，凡是金银做的全都缴没。一番折腾下来，仔细一算才只有十万两黄金和九十余万两白银，尚未到曼云陀要求的数量。
官府没有了，于铁就把手伸向了民间。汴临的勾栏瓦肆、酒楼、赌场、妓院全部查抄，只要是金子银子做的东西，一律没收。六扇门的一些捕快竟然攀檐爬柱，将上面的镶金也都一一刮下。
一时间，整个汴临像开了锅似的。坊间传言，八百年前故国的靖康之变就要在大越重演了。
曼云陀又几次派人来催。中元无奈，只得命人贴出告示：官民人等，凡是家有金银者，两日之内悉数上交，有私藏不交的，一律按欺君之罪论处。凡奴婢、亲友检举者，按所得金银的一成奖赏。
此告一出，汴临城一片恐慌。家家户户，无论是达官显贵、商人巨贾还是黎民百姓，纷纷查找家中各处，凡是闪闪发光的东西都要过目几遍，生怕因一时疏忽而掉了脑袋。
六扇门搜遍全城，终于凑齐了数目。户部车马日夜不停地将金银送入苗营。
钱帛已齐，曼云陀又派人来索要工匠、人质和舞阳。中元命陆永年带着刑部官差和汴临府衙役一同在城中抓人。凡是有点手艺的全都拘禁起来，就连街边串糖葫芦的都不放过。
这些事情尚且好办，可派谁去苗部为质呢？曼云陀指明了让宗室亲王过去。襄王在押，不能去，那就只剩简王了。可诏旨还没发下，简王妃就哭哭啼啼的上殿了。
虽然简王在中元回京后就称病不朝。可朝中的动向他可是一清二楚。听说曼云陀点名让一位亲王去当人质，他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那人就是自己。强忍心头的惊恐，他赶忙让简王妃去见中元，无论声泪俱下还是痛哭流涕，务必使皇帝改派别人。
在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简王妃真可谓是痛不欲生：“皇上！我家王爷病得就快不行了，您这会让他去苗营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我家王爷可是先帝唯一的兄弟了，求您发发慈悲，看在先帝的面上就放过他吧！”
“朕何时说过要把四叔送走了？王妃切莫胡闹！赶紧回去照顾你家王爷！”被简王妃哭得心烦，中元忙一挥手将她斥退。
看样子简王是送不出去了。那就得换别人。可换谁呢？
见皇帝一筹莫展，汪道直便献计，从远支宗亲里挑出一人来，封为亲王送至苗营。
觉得此计甚好，中元忙命宗人府传旨让汴临城中的张氏宗亲全部上殿。
大越立国六百余年，张氏皇族多达千人，世系最远可追溯到太宗、真宗。此次全都进宫，一时间挤得皇极殿到皇极门人满为患。
殿头官刚刚宣旨，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穷奢极欲的贵胄们便哭成一片。苗兵围城已是把他们吓得胆战心惊，如今再让他们入营为质，就如同要命一般。
眼前的这些酒囊饭袋让中元心灰意冷。他没想到大难临头，这些姓张的竟然一个都指望不上。
“滚！”
皇帝的一声怒吼让宗室们如同得了赦书。立即止住哭声，他们一窝蜂似的退下了。
打发走了这群人，君臣无语。
见时辰已到，殿头官便高喝退朝！
“慢！”
正当众人哀叹之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唤醒了沉睡一般的皇帝和大臣。
循声而望，众人只见四名太监正用木板抬进一位老者。那老者看样子已过耄耋，身体极度虚弱，瘦瘦的身子躺在板子上气喘吁吁。
看清老者的模样，汪道直忙对中元道：“陛下！李太公来了！”
李太公是太后生父，本已致仕在家颐养天年。可他见苗人兵临城下，皇帝一味妥协，便不顾大病缠身，硬是叫人把自己抬到金銮殿。
闻听是李太公上殿，中元慌忙走下丹墀，痛苦的面孔上又多了一丝不安：“外公有事叫人来传话即可，何必亲自上殿呢？”
看了看李太公身下那破烂不堪的床板，他随即命太监搬张软床来。
摆了摆手，李太公用了极大的力气坐起身：“听说皇上要割地赔款去帝号是吗？”
看着李太公的眼睛，中元苦叹一声：“国家衰败到这般田地，已是无钱无粮，无兵无将。朕为保宗庙社稷，只好委曲求全……”
“不可！我泱泱大越岂能向蛮夷俯首！皇上若是没兵，老臣有家丁一百可供皇上差遣；皇上要是无将，老臣愿领兵上阵与苗人一决高下！我大越国威，皇上天威万不可受辱啊！”越说越激动，李太公一时痰火上扰，不禁咳嗽了起来。
赶紧捶打后背，中元又命太监端过一碗茶递给李太公。稍稍呷了一口，李太公似乎有些缓解。看了看满朝文武的黯然之色，他鼻子一酸，竟老泪纵横：“老臣出世至今九十余载，一直蒙受国恩，安享太平。今国难至此，老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大越，保住皇上！江山不能亡啊！”
一席话说得君臣无不落泪。掏出帕子递给李太公，中元也不禁唏嘘：“朕也不想辱没祖宗。可事到如今，又有谁能力挽狂澜？”
京城被围三个月，眼见皇帝含垢忍辱，周正儒心碎如灰。他觉得这阵子是大越立国来最屈辱的时光。他多希望朝廷上下一心，顽强抵抗啊！可他也明白，如今的大越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城外的苗兵只须撞一撞城门，城里的人就会吓得尿裤子。为此周正儒意志消沉，每次朝会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能管用呢？
可方才听到皇帝哀叹，要找力挽狂澜之人，他忽然灵机一动，猛地想到一人，身上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
只有用这个人，才可能挽救当前的局面，他想。
“圣上！今有擎天之柱，为何不用？”
周正儒一语惊四座。朝臣闻听，不由窃窃私语。
慢慢转过身，中元疑惑地看着他：“周师傅，你说什么？”
“启奏圣上，朝廷只有启用此人，方能化解危局！”
“谁？”
“袁辰星！”
听到这动人心魄的名字，大殿上人都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