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台下倒是在鼓掌,可我却被钢丝托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没个人来帮我,黑暗之中,我坐着起来无从下手。
悠然间,我闻到一股清新而又冷艳的甜香,这香味我刚才抱着那姑娘的时候便闻过一次,只是场中薰衣草味浓,那个时候也没注意,现在在一片黑暗中,其他的感官便灵敏了数倍。
我知道是那个姑娘来了,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黑暗中她怎么瞧得见路。
不久我的脚腕处便有一双手搭着,十分轻巧地在解着我腿上的钢丝。
我看不见她,但是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由于没有那种直视,整个人倒是放松许多。老实说和她在光下对着瞧时,我还挺紧张的。
我说道:“你这不是不按套路出牌么?”
她问:“哦?就许你刚才不按套路出牌,不许我小小宽松一次?”
我正准备说,你被钢丝绑着脚满台子拖试试?但是一想还是算了,毕竟扒了人家豆腐,把人家都抱了,受点皮肉之苦,也是活该。
“好了么?”她问道,钢丝已经被她用什么东西剪开了,我的脚一下子没了束缚便要站起来。突然一束聚光灯打下来,我的四周一下子明亮起来。
只见那姑娘带着薄莎轻轻地看着我,眼中很是随意,似乎又透着点关怀。那火红色瞳孔的眼中有些促狭的思考,好像又在微笑。手在轻轻抚着那散落的刘海,轻巧地看着我。
聚光灯来得实在突然,这个突然将我们的动作都微微定格,我似乎刚睡醒,而一睁眼便瞧见了,在床边守候我的爱人,她微微弓着腰,跪着地坐着,娴静美好。
这把我愣了一下,她也眼中露出错愕,台下更是羡慕生嘲讽声,嘘声一片。
珞珞在旁边突然就出现了,神色紧张问我有没有事,再又疑惑地看着那姑娘似乎不明白,刚才她为什么不伸手救我。
“老话说的好嘛,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不一笑泯恩仇嘛,不带这又爱又恨,爱便是爱啊,恨便是恨啊,刚才我的话,我肯定就伸出手来救他了。”珞珞似乎颇为同情我被钢丝满场子拖的活受罪,为我不平。
“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恩大还是仇大,到底是恩大了就可以忘记仇,还是仇没有被恩给填满,就要把恩放在一边。”那姑娘说的很冷淡,却有深深的感情 在其中,让我没好意思打趣她。
场下观众倒是觉得这一切行云流水,尽管女主人公,始终不能忘怀仇恨而没有伸出救援之手,但是最终在对方被冲走时,还是领悟到了谁更重要,于是跳入水中,重新出现时,两人相依相偎,终于尽释前嫌,过起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是当事人才知道,这压根就是放屁,完全没有这么着,泡女生,哪有那么容易。
“你不是要知道我面纱上的诗,是怎么回事么?不妨你就赢我一局,赢了我自然便会告诉你,可你要输了,那生活委员,我可就不奉陪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生活委员?你是我们班的?”我纳罕道。
“珞珞出场时不是介绍了我的班级么?你脑袋瓜子里在记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这女子倒和我一样是临床医学的,只是当时没意会过来,我班上的人,我差不多都熟。
可是这个姑娘,我听着声音却完全回忆不起来她是我们班的谁谁谁。
仿佛看出我的纳闷,她说道:“还麻烦过你帮忙送体检表的,不记得了?”
我一拍额头,哦哦地叫起来,正准备说是你啊,你咋来了?不是什么屁事一直在外面养着么?正准备发挥生活委员那种自来熟,亲民爱民的一套,可是见着珞珞跟傻了似的看着我们两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好住了口。
江怜亘,她怎么来了这比赛,瞧着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主啊。别的不说,她怎么知道我是谁?不是胖子说好了不告诉对方身份的么?
一时间我脑子里关于江怜亘的想象碎了一地,那小鸟依人,不爱说话,还有平胸的那种想象出来的人物消失了,被这个完全捉摸不透的女子取代。
光瞧着胸,就好像规模不小似的,可我明明记得她体检表上写的80A?
我一股碌起来,和江怜亘握手致意,然后对着台下鞠躬,珞珞在场中做着礼节性的工作,很快,一种充斥过三次的紧张感,又再度在舞台上蔓延开来。我——就要和江怜亘对阵了
………
我扫了一屁股的灰,昂然挺立起来,不知道刚才在黑暗里被钢丝拖着满舞台跑的情景有没有被大家伙看见,丫,看见就形象全毁了。
我往台下看去,无意间扫到了那主席台上,原先末席的老头教授,他站了起来,谨慎地扶着老花镜,用力地看着舞台。
有必要这么较真么?
我以为是看我,不由得身形一正,尽量表现地威仪。对面那姑娘不停对我指着腰带,这才意会到裤袋在被钢丝拖的时候松了。这丢了个大人,我要下手去系腰带,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着实不好意思,于是准备背过身子去,台下本来还没看到我裤袋垮了,倒是我的瑟缩手势暴露了我。
就要闹个大红脸,对面的姑娘轻挪脚步,撇我一眼,似乎在嘲笑我,又好像感觉摊上我这个辩手做对手真是她作了十辈子的孽。
“手背后面去。”
她不轻不重地说。
“你这打啥岔,小爷我有事呢,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能理解下不?”
我肠子都悔青了,站在舞台上没个地方躲系裤腰带——丫哪个傻缺设计的裤腰带。出乎我的意料,她低下头来,仔细地找准了两边腰际垂下的裤腰带,然后拉了起来,比了下长度,就纤手灵巧地打起了节。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记得这个细节,很久很久的以后,中间的大风大浪我都已经淡忘了,可是一想起一开始的开始,在舞台上她低着头给我系腰带的那个双方陌生人的时候,我就莫名留下泪来,湿了整个回忆。
腰带只有两指宽,她竟然非常精巧地打了个中国古时候的节,这让我吃惊之余,小小地虚荣了一把。
…….
“你们俩这开幕式已经结束了好么?已经要上正菜了好么?”一来一去时间费去不少,珞珞不得不显身出来提醒我们。台下的观众倒是很有耐心,似乎不管怎么样在前面的辩论中已经享受到了整个辩论的乐趣,现在休息一下看看温馨的画面,也未为不可。
我红了个大脸,轻声对那姑娘说句:“谢谢。”随即对着珞珞大声叫道:“好了好了,别催了。”
双方又站定,这个时候,最后一场,也不需要什么3D背景了,所有的灯光都一起亮了起来,舞台第一次没有死角,全部都亮了起来,宣涂地、杨袍辉、草根还有他们的女伴都在舞台上被照亮了。
舞台十分亮堂,我对着下面的观众们,心思飞扬,突兀地有了一种腾飞万里的雄心。
“其实,我们在比赛之前都是培训了好久的,翻来覆去的什么论辩都说过了,我在论辩的时候,我最是手残嘴残,话说不囫囵。和杨袍辉他们一比,我就明显是个垫背的,刚才你们也看见了,杨袍辉的辩论,这让我更加惭愧,知道自己肯定只能当反面教材了。其实我今天想说的话很多,不只是关于这个论题的,我也想谈谈辩论这件事。”
那边姑娘便好奇道:“你也有杨袍辉一样的想法么,杨袍辉说辩论要严肃,难不成,你说辩论要严肃的同时要?……”
我对着那姑娘看了一眼,感觉她有些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开的3D影像放映的缘故,一看着她,我陡然想到那个落魄的小女公子,在小子手上吃生玉米粉的温馨画面。
“杨袍辉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说的东西和他不一样。我在这儿不想在继续辩论动物杂交是否有益这个话题,然而请允许我说说题外话。”
场外的观众看着我,我感觉强大的气压,杨袍辉他们站在台上挥斥方遒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心中有种东西想要急切吐露,这种急切超过了压力,故而说话很是急速。
“我记得在辩论培训的时候,三辩向培训人员问过一个问题,他问如果我们是正方,即我们来说动物杂交有益进化这个题目的话,我们应该怎么说呢?培训人员,用了一个上午的功夫立马整理出了一份动物杂交有益进化的稿子出来,详细说了杂交怎么怎么有益。我当时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没有很清晰。直到杨袍辉上场,说了他对辩论的看法,直到他承认了杂交曾经起过的作用,并说出他的正太曲线的结论,我就被启发了。”
我向杨袍辉看了一眼,表示感谢,他笑笑,对我的感谢轻轻回应。
“那你的启发是什么呢?”那姑娘很是好奇。
“要是我们这一队换了一个题目,换成是你们的题目,我想杨袍辉一样会找出绝佳的证据来证明动物杂交是有益进化的,秉承他一丝不苟追求真理的原则。我有些疑惑,是我对现在辩论这个大环境的疑惑——好像大家一接到题目以后,剩下的工作便是直接寻找资料来证明这个题目的正确。”
我微微停顿“而压根不思考这个题目是否正确,是否对方的题目才是正确的,或者双方的题目都有道理。我们想到的就是一展才华,说服对方。”
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其实一个题目,辩题,之所以能拿出来,让双方都辩驳一下,说明,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方在实际上都是有立脚点的,我们用尽一切力量却毁掉对方的立论,最后的最后,结果是怎么样的呢?只有一方的论述被承认,而剩下的那一方所代表的论述无论有理与否都被抛弃了。如杨袍辉所说,辩论一开始是哲人只见深入讨论,最后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案。而我们现在不是在寻找最佳方案!比如我们现在动物杂交是否有益这个辩题,其实有益与无益两方面都在历史起着作用,我们只要一方作为最后的胜者,我们最后的收获不是真理,而是残缺的一半,一半在对方命题里的真理被我们抛弃掉了。”
我说到现在有些口齿不清,大家并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我对面的姑娘看着我的眼神在微微起着变化。
“我看过庞朴老师写的书,他写的一分为三的思想让我很受感触。他说我们现在很习惯用二元论,就像小朋友似的。小时候我们老爱问爸爸妈妈电视里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有时候坏人好人很好区分,可我们小时候要是被爸爸妈妈说——这个人不是好人,但是也不算坏人。这个时候我们就很难理解,因为小孩子的世界,你和他说好人,他立马就懂,你说这个人是坏人,他立马就理解,可是不好不坏——他不懂。我们现在的辩论不就是这样么?不是你对,就一定是我对,反正一定要出个输赢,可能用一个好坏来概括一个人么?一个男的在外面当汉奸,可是因为祖国的酷吏污杀了他的爸爸,他妈妈残疾而无依靠,他靠当汉奸养活他妈妈,你能怎么样定义这个人?忠不全,孝全,难以定义!人难说好坏,辩论就能说对错?二元论是小孩子的认知思维,是一个组织一个个体,认识世界的初级模式。你们也说了辩论是古人的方式,几千年过去了,我们似乎应该在古人的基础上再迈出去一步,不是么?”
我看着大家,场下神色各异,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理解我所说的,其实我压力很大,我这么说完全是在跑题,完全没有说动物杂交无益进化的话,如果大家嘘我,那我可能是败的最惨的一个。
“那你是说,我们在二元论的基础上往前再走一步?”
我惊愕地对着那出声的四辩,她听的很认真,在思考,有些微认同我说的。
珞珞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场上,她的脸色不是十分好,用一种很阴沉的语气说道:“作为本次比赛的主席,我可以容忍三辩胡天海地,但是完全和比赛不搭边,我在此作出警告!”
珞珞一直和颜悦色和福娃似的,这个时候突然啊像执法的城管,一脸黑线,声音凝重,把我还有场下观众都吓了一跳。
这不是在警告我,再继续这样,就要把我给判罚出场?不管了,该怎么样怎么样,看这个辩论赛不爽已经很久了。
“谢谢你的警告珞珞,我也没想过要赢,反正是要输的,我不如输给规则,我不会输给对手!一个东西不是对的就是错的,这个很极端,文革中就是用了这种简单的二元论的思想,你不是好人,就是敌人,敌人一律处置——于是有了国家的浩劫,很多地主并不剥削农民,是靠自己的勤劳获得的正当收入,但是这样的地主却有许多被枪毙。一旦是对立面,便全部抛弃,全部不认同,这就是极端,也是二元论发展到现在的弊端。所以我现在想说三元论。”
我接着道:“三元论,一个事物A,它的反面是B,而A的极端形式是A`。三元论第一点就是A而不A`。也就是说我要好好学习,但是我不学习到一天24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极端地步。与好好学习的对立形式当然是成天玩,三元论第二点就是亦A亦B,说简单点就是我好好学习,但是我好好学习的同时,学习的空余放松一下,也就是劳逸结合。劳、逸本来是两个相反的事物,我将它们的各自优点抽出来,结合在一起,这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也是三元论的思想。一个事物有他的好处,那么必然有他的坏处,一旦我们极端地执行其中的一元,那么他的好处我们固然得到了,但是他的坏处,我们也照样吸收,这就不好了。所以我们要将两个对立的事物,综合起来看,不能说一方绝对地好,也不说一方绝对地坏,而是将双方各自的优点抽离出来,组成最佳组合,也就是三元论,其实太极就是三元论的图腾,你固然看着一半是黑,一半是白,可当太极动起来,二元进行综合时,第三元——和谐,便出来。”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我解释清楚没有,但是中心思想——反方有道理,正方有道理,我不能只取其中一方,要两方结合起来。我相信这个思想应该传达出来了。
说的口干舌燥,没办法,只有继续说,又没有地方喝水“所以辩论嘛,之所以正方要说动物杂交有益,肯定是有道理的,难道她们是傻子,拿着没道理的事不停说事儿?既然有道理,我们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全盘推翻对方的道理?大可以找出动物杂交是有益进化的相关有道理的部分,和我方有道理的部分结合起来,凑成一家,那么动物杂交对进化的最终作用不就出来了么?二辩说的好,辩论是为了找出真理找出最佳解决问题的方案!那么我的看法就是,以后辩论应该更换形式,不是一方攻击另一方一直到底!而是双方对攻完后,找出对方的优点,结合自己优点,由此提出最佳的方案。这才是辩论的初衷!”
我看着场下,场下的人一声不吭,我带着面具,汗湿了背后也湿了眼角,看不清下面人的面孔,只是大家都不说话——难道?宝押错了?真的弄砸了?
我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哪个神经病在后面用力敲了一下编钟。我回头看去,只见杨袍辉他们还有女方的辩手都站在青铜钟旁,用棒槌开始有力地敲着钟。
这曲子是丧钟为谁而鸣么?
大家都说话啊,声儿呢?出个声儿啊?好歹我说惨了,你坑个声啊,一动不动算个什么事儿?
珞珞也不出现,我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只有身后的青铜钟声,次第响了起来,倒不是丧钟为谁而鸣,好像是玩魔兽的时候哪里听到的歌曲。
青铜的钟声越来越快,好像是国王检阅完庞大的部队后,万马齐喑之后开始强大的杀气与报国的热情从军队的刀锋还有喊叫中蓬勃而出。
汹涌的浪头在歌曲里翻滚,让人热血沸腾,坐在台下的主席台的教授院长们,次第起身,各个鼓起了掌来。掌声很稀疏,在强烈的青铜钟序曲下,压根听不出来。
壮观的一幕突然涌动,随着教授院长们的起立,后面几乎的观众们都站了起来,随即全场最大的欢呼声叫喊声响了起来。
我一时间被这种强大的气势镇住了,这应该不是嘲讽吧?看着不像,有这么眼泪都快流出来,找到知音的嘲讽么?还把帽子都上抛了......
我慢慢从愣场中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顶上的金球一声炸响打开,无数的金花飘洒下来。一下子舞台下起了金雨,将所有的人遮住,看不分明。珞珞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厅,她的声音那种软糯可人消失不见,反之,增加了自立、豪壮与激昂。
“我想!这才是我杏花村好样儿的男儿!最最值得恭喜的榜样!我们杏花村建校至今已经快有120周年,从一开始席卷全国的武昌起义,到后来的国家教育基地,我们从来不缺少义愤填膺,跳出僵硬思维的人才,从来不缺少看出事情本质,跳出束缚牢笼的青年俊杰!可是现在每况愈下,这种青年俊杰仿佛随着一个时代远去似的,离我们越来越远!当我们在一个规则中生活的时候,请我们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世界的规则,想想这个规则的漏洞,同时想一想跳出这个规则活一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这里!作为本次比赛的主席,男方四辩以无关辩论话题干扰比赛,我宣布取消他的辩论资格!”
话开始还说的好好,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时候突然话锋一转,一切情况颠倒了,一盆凉水浇我头上。就和我会获得如此之大的反响我不明所以一样,场下观众也对珞珞的严词厉色不明所以,纷纷抬头四周巡视,想找到珞珞的身影。
可哪儿也瞧不见她,钟声继续,越来越激烈,高潮迸发的那一刻,仿佛雷电与洪水还有地震一同爆响,一个旧的自然毁坏殆尽!
“但是!四辩勇于提出自己对辩论的见解,打破辩论的常规,将三元论应用到辩论上来,我宣布本次比赛没有哪一方取得胜利!而最佳辩手是我们的反方四辩!”在主席台的正中间院长站了起来,用鼓掌结束了他对这场比赛的最终评判,而随着院长话语声落下,珞珞的声音响起“尊敬的院长,我的看法和您相同!他是一个旧规则的失败者,但他是一个新规则的成功者!让我们为辩论的新生,为四辩鼓掌!”
珞珞大声地喊叫着,我被镇住在当场,场下不知道是谁带头,大家纷纷往舞台上冲了上来,并且将我还有杨袍辉还有所有其他的辩论选手抛了起来。
“喂我——我恐高!”
“别扯我腰带!我腰带!”
......
我的声音淹没在欢闹与呐喊声中,压根没人管我死活,不停把我往上丢着,我的面具也在抛的过程中遗失不见,蛋也被碰得疼地不得了。
......
后台。
胖子笑嘻嘻地对着我说:“可以啊,小伙子,扮猪吃老虎啊!大伙儿都没想到一个农村打扮的黑马耀瞎了全场人的眼球,让女方四辩甚至连辩论都没来得及就下了台,委实倚天屠龙谁与争锋!”
我身上被抓个稀烂,谁也想不到场面会最后不受控制,我只不过是说说前辈的结论,冒了风险套在辩论这上面,做做改革,至于这样么?哎哟我的蛋是真疼,抛就抛呗,和我蛋蛋过不去干嘛。
我枯黄着脸,胖子不清楚我到底怎么了,没有细问,他脸上笑出了褶子,对比赛很是高兴不已。
对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胖子!江怜亘呢?”
胖子一摸脑门子“哦——这会儿想起揭人家面纱,早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我骂了声:“你他娘的怎么不看住她?”不管胖子,我就杀出后台,可是后台一出去,就有人围了上来。我叫胖子帮我挡着,然后就四处看人,杨袍辉他们还都在舞台上,只是舞台上硬是没有江怜亘的影子,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问了好几遍,都说她跟着一个老头儿出去了。
“是陈教授,就是刚才我辩论的时候起来的那个老人。”杨袍辉对我亲切地说道。
这个老教授我有印象,很好,带着很厚的眼镜,瞧着腿脚也有些不好使。
草根问:“你要找四辩什么事儿?”
“很重要的事!”我没时间跟他们细说,便往外冲了出去,既然那老头腿脚不好,那应该走不太远,现在还能追上。我实在等不了,爷爷的信息就在眼前,就算是一个幻影,我也要抓住!
一边看,一边走,怎么在大厅里也见不着他们人,想来他们已经出去了,我撒开脚步就往外面走。
迎宾的会堂里还飘散这蒲公英,在雪花一样的雾中我瞧不清人,便要往学术报告厅外面追去,恍惚间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老小。
“嘿,大爷,你有没有瞧见一个丫头还有一个老爷爷。”
那老人不应声。
我以为我没描述清楚“这老爷爷,看起来没100也有九十了,腿脚不利索,估摸着坐轮椅。那丫头,到我鼻子这儿,盘着头发,见人爱理不理的。”
见他们没反应,估摸着没看见,我便要离了报告厅往外面寻去。
“这老头子是不是像我这样拄着棍儿啊?”那门口站着人唤我。
“嗯,琢磨着差不多。”
“是不是像我一样见人爱理不理啊?”老人那小的声音水灵,透着一股冷清。
“噫,姑娘你这声音倒是挺像的——”
我脑子突然转了过来,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我傻了吧,不就是眼前这俩儿?
待我走近,就瞧见一个带着外穿着红艮袄,下穿撒花雪纺连衣裙的姑娘,搀着一个老头子,赫然便是刚才在主席台末席的陈教授。
我瞠目结舌起来,这个是陈教授的话,那他旁边那个姑娘?不会吧!是江怜亘?
我立在原地,眼睛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面纱已经摘去了,一颦一笑尽收眼底。我感觉自个儿突然变成了大俗人一个,竟然开始满脑子搜索唐诗宋词来形容这个姑娘的美妙。
委实平日诗词学的差,一时脑子打了结,磕碜半天,只是咕噜出美的掉渣这个念头头。
倒是记起民国某个诗人对一个极美的女子的描写“她的美一半出自于她的眸子,在她眼睛中散发的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人几乎忘记了她的美貌。只是当她闭上眼凝思时,你才恍然回味起来原来这精致的面庞已经足够你回忆半生。”
这个描写用在这短袄长裙的姑娘身上,简直是恰到好处。这——是江怜亘?不是吧,刚才不是还荆钗布裙嘛?一瞬间就换了装束?
我本意想要抓住江怜亘,不管三七二十一顶在墙面上,凶神恶煞问她,说诗是怎么来的。不料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好像从民国的散文中走出来的一样。
“额——江,怜亘?”
“怎么才见面的,现在就忘记我了?”
什么叫见面,你那会儿蒙着面纱,村姑打扮,哪能和现在比,能认出你才是出奇了。
一想起来刚才还有些失礼,于是对着陈教授为刚才的冒失道了歉。
“同学的一番话刚才说的很是不错啊,现在的风水好像再养出当时的人儿已经很难了,今天让我感怀啊,老人还是固执,其实现在青年倒也很有些很不错,很务实。”
这老头子说话,干巴巴的,我不知道怎么接,这不明摆着在夸我,可夸的这么明显,我怎么好意思呢?
“我老头子,很久都没出来走动了,哪一天霉在了家里也没人知道,今天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同学,现在可有空?”
那老头嘴角干瘪,眼神浑浊但是偷着灵光,好像一个博大的灵魂,隔着一扇非常毛糙的玻璃在观望我。
“这个我有点儿事,要找江怜亘同学,不知道?”
我望着江怜亘,这妞把面纱揭了下来,她的那首诗也就不再挂在脸上了。
“我要陪着爷爷逛的,你要找我,不妨一路跟来。”
爷爷?感情还是教授的孙女儿?不是吧?应该不是一个姓陈一个姓江,爷爷是个尊称?
“那——那好,我有空,请陈教授吩咐便是了。”
……
义湖是本市最大的湖,被学校包绕着,沿湖栽柳,也修了很多供人散步的小道。这教授领着我还有江怜亘散步。他走路一瘸一拐,左腿看来坏了。说是因为当初眼睛不好的时候,走路摔了跤,便把腿摔坏了。
“摔坏了也好,把人的脚定下来,心也就定下来了,能做做学问。”
我老实说对这教授了解不多,他在路上和我闲聊,聊的东西都是中国的一些古代文化,一些典故,倒是旁征博引,蔚为大观,听起来很养神很有趣。
只是我的心不再这儿,我在教授的左侧,而江怜亘在教授的右侧,偶尔江怜亘在话语间插上两句,但很多时候都不说话,话还没有我说的多。我很多时候趁着机会给江怜亘打眼色,可是她都当做没看见。
“这个教授,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下。”
“说一说吧,青年人有些什么问题,我也好久都不知道了,是什么呢?”
固然这老人话中不算太热,他眼中微微弯起弧度,却说着他很有些在意。
“这个是一首诗。”
“唐代的?”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朝代的,或许根本就是一首私人做的诗,不见于史料,想问下您老是不是知道。”
“嗯,你知道诗的全文吗?说来听听。”
于是我就把诗念了一遍,念的过程中,我偷偷打量那江怜亘的神色,她很平静,一点惊讶神色也没有。
“这首诗,倒也不算出名。”
难不成这老头不知道?
他接着道:“是清代的金圣叹所作,不过写诗不算他的长项,评书倒是一绝。怎么你对这首诗有什么疑惑?”
拿到这首诗的时候,我就上网查过,的确是金圣叹写的,金圣叹这个人是个狂生,被牵连到案件中,即将处斩的时候,他在牢里和狱卒说‘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被砍头时,他耳朵里飞出来两个纸团,一个写“好”,一个写着“疼”。这首诗叫吴越古图,诗的关键之处,在于可以反着念,但是就算反着念也没看出什么机关。
风蕴吴越古含幽,
阔野长河天作流。
清浅犹春三月水,
盈霞天处逝临稠。
把它反过来。也就是
临稠逝处天霞盈
水月三春犹清浅
流作天河长野阔
幽含古越吴蕴风
实在也是一首歌咏风景的诗,没有什么差别。
“年轻时,多读过金圣叹评点的集子,实在是好,这么个高人,我料想不会随意写些无聊的东西,所以当时对于它的这首回文诗有些思考。”
我一下子就来了神,细心听着。
不料他却说了一堆我懂的废话。
“所以猜测半天,实在觉得这是狂生发狂的时候的闲作,当然或许有些其他的想法在里面,但是我觉得按照性格分析的话,里面是没有多少深意的。”
我老大的沮丧,看来这个教授似乎也对这首诗没有分析出多少东西出来,难道这真的是首普通的诗?肯定不会!爷爷给我的笔记里记载的都是非常紧要之事,而且这首诗又用荧光写着,当然更是重中之重!肯定是应该用其他的方法来解析这首诗!
老教授说完的时候,他无意间看了一下旁边的江怜亘,这江怜亘在一边低头听着,没见有什么神情。
…….
老教授住在杏花村一个十分幽静的大宅子里,还是民国时期建,那时是专供闻一多,徐志摩那种顶尖教授的住所。到现在基本上成了旅游区,没人住,只这教授住了其中一间。把他送回去,他叫我下次一定要来拜访,那江怜亘就在教授房子里呆着,看她那样也打算出来的样子。
我心中窝火,出来这一趟,本以为事情会有进展,结果还是花非花雾非雾。于是便急急告了辞,往寝室冲回去。
学校非常欢闹,我一回去便被辩论赛的一些人员缠住,大家喜庆地聊这聊那,不知不觉,就一天过去了。白天发生的那些也就很快淡了下来。
到了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已是十点。胖子上床呼噜就睡了,我打开电脑,心中始终有些地方放不下,于是把那首金圣叹所作的回文诗,又用电脑查了一遍,只是没有多少下落。
胖子已经睡死过去。
爷爷给我的笔记到底留下这首诗有什么意思呢?难道不是用这首诗,指引我找到什么东西么?
爷爷这种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老狐狸,肯定不会轻易就被几个记者给骗到外地卖了,爷爷肯定现在在暗处做着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应该策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巧,就在他失踪的前一段时间,就将笔记给我,还留下若相见,巫医闾山这样不清不白的句子。
我一股碌起来,翻开行李箱,找到那本随身携带的行李,我想再继续翻翻,看看还有什么我忽略掉的线索。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笔记上面竟然一个字都没有了!
我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将笔记一个劲地翻,然而爷爷前面所作的所有的笔记全都消失不见,一个字都没有。
笔记泛黄,这种材质很难模仿,绝对不是有人偷换了爷爷的笔记,可是为什么笔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了呢?
我关了灯又去看荧光字,荧光留下的字迹倒还存在,只是前面的字都不见了。
我脑子乱成一锅粥,一下子就想骂人,但是胖子睡在上铺,我不敢把他惊醒,胖子这种人最嗜好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一瞧见这回事,指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憋下心中的疑惑,上床睡觉。只是怎么睡也睡踏实。
第二天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胖子问我“昨晚儿,你是不是撸多了?这不古人说得好,樯橹灰飞烟灭么?丫好不容易在辩论赛混出了名堂,死在鸡巴上,多鸟气。”
我骂道:“你才死在鸡巴上。”
我没心思和他说话,刷着我的牙。
“你昨儿跑哪去了?半天找不着人儿?”
“见那个主席台末席的老头了。”
“长啥样啊?”
“跛腿,脾气冷淡,眼睛不好使,腿不好使,姓陈!”我一口唾沫吐出去。
“姓陈?姓陈?该不会是那个时候杨袍辉对战时,站起来的那个教授吧?”
“就那人,咋了?”
胖子一巴掌把我拍的差点牙刷飞了出去。“你知道你遇见谁了吗?你个缺儿,那老爷子是学术界的总书记!总书记你懂不懂?”
我被胖子折腾地迷糊“什么总书记,问他点事儿,他都说不囫囵,顶多是年纪大,才上的位。”
胖子一听里面有事儿,便腆着脸问道:“你不会问八字,问命相吧?这术业有专攻,教授也不能啥都懂啊。”
“我就问首诗。”
胖子一听,就觉得没了意思“那没准是别人老教授不乐意搭理你。人家你开玩笑,民国的时候就名声飙到外国去了,拿的是爱丁堡还有剑桥大学两个博士学位。出的书,比你人还高。原来是北大的老教授,文革的时候下放的。现在就跟古董老神仙似的,基本上已经超过人类的境界了,说不定是你小子面皮贱,大家不乐意,就不告诉你了。”
我还不知道他有那么大名头,这胖子和我一说,我就震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大哥,你醒醒脑子成不,这么神仙级的人物,是个大学生都知道,何况还是咱校的。你别说是诗了,你找甲骨文,梵文,还有火星文,他都能跟你说出道道来。按理说诗词一向是老教授的压箱绝技,不至于和你这个没墨水的穷小子侃不出个一二三。你是不是态度不恭敬?赶紧明天带几本好书,去好好地问问。”
我一听,觉得好像当时是因为很急切,有些态度不好,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儿?难不成教授真的是文人相轻,气量特小?
我对胖子嗯了一声,便打定了主意,要去再见见那个陈教授。
杏花村依山而建,老教授的房子在山顶,他上下一次,颇为麻烦。我觉着胖子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去杏花村的古玩古物市场买了本破烂不堪的集子,费了我两百大洋,往那教授的屋子冲过去。
老教授居住的这块儿,是原大学的教师居所,修筑得极其精致典雅,校史馆有这地方的修建记载“除泥石砖瓦取自当地,其他建材多由国外运来。门扇窗框用的是上好的红松,精美的门把手全由黄铜制成,房间里铺设打蜡地板,屋角有典雅的壁炉,卫生间里冷热水分路供应,每座住宅还有独立的锅炉房以供冬季取暖,除此之外,家家门前屋后有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中遍植樱花。春天樱花绽开,如锦如雪,微风拂过,一两瓣樱花翩然坠地,在清远的长空下,美得宛如画境。”
樱花这玩意儿我没注意,只是教授的院子里栽了很多的苦瓜还有冬瓜,藤蔓相绕。我到的时候,教授家中的保姆正在收拾院子。
我对保姆说明来意,这保姆却不让我进去。
“我昨天还来了,这不教授叫我回访他么。我就来了。”我说的丝毫不害臊,振振有词。
那保姆进去通报了声,就出来唤我进去了。“你啊,不要太叨扰他,上年纪了,一劳心,他晚上就睡不着,现在更是要清净。”
这个岁数了,就算不叨扰,晚上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完全是推脱人的借口。我满嘴应着,便迫不及待往屋里跑。
教授的屋子很干净,外面居室看不出有什么奢华的地方,完全是一个平常老人家的宅子。屋子里不见教授的人,我兀自纳闷儿。
“小青年,进书房吧,我在里面呢。”教授在里屋喊着。
我循声而去。书房不是很大,但摆的东西很多。地上一个大木船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毛笔,老人正伏在案头,打着很亮的台灯,看着一堆残缺的线装书,那线装书还是用透明胶粘好的,原先应该撕成一片儿一片儿的。案头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笔法苍劲,潇洒自如的横幅,写着:为人作书,口占二绝,冬阴已久,立春忽晴,亦快事也。
侧面又写着一些字,好像是“稚筼”,“晓莹”。书房里有种木头的奇异香味。
“昨天就走了,今天反倒又来了。”他扑在岸上,慢悠悠地说着,抬起头来看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一来二去麻烦,有什么话不昨天一起说完。
“这个陈爷爷,我是真不好意思,昨天跟你说着高兴,忘了事儿了,这不今天想起来,就只有——再来打扰您一下,这事儿真挺重要的。”
我一脸急切地看着他。手上那本破书半天没好意思送出来,第一次给人家送礼,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尽礼节,好像直接放桌上给他也不是回事儿。
“哦?你那重要的事儿——还是那首诗?”那老头子从文案中抬起头来,扶着他的眼镜问我。尽管他眼神浑浊,但是其间的利芒还是扎了我一下。
我只好说:“对,不瞒您说,就是那首诗,我挺费解的。”
“你又不是文学院的学生,又用不着古诗考证去答辩,你一个医学生,问这个干嘛?该不会是哪个大人叫你来的吧?”他说的仿佛漠不关心。
“哪里,哪里,我只是——比较上心,对金圣叹比较喜欢,想多了解了解。”我满脸堆笑。这教授说个话,怎么这么费力?有东西知道就直接全告诉我,不就结了吗?
“哦?那我昨天给你讲的金圣叹的典故还不够多?”他抬起头斜我一眼。
不会是嫌我费事,要我滚蛋吧?你昨天都说的是什么玩意儿,把金圣叹小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有他做的诗,像背书似的跟我讲,可都没讲到点子上这有什么用?
这教授肚子里头肯定有东西。
“教授,这事儿真的挺急,我要不然也不会没事瞎来打扰你了。”
“可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如果还是没让你满意,那我可没有办法了,那我这老骨头现在也翻不动资料,也只得你这小青年自己去图书馆多琢磨琢磨了。”他叨叨着嘴,说话很轻,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说完,他就好像整个人从我面前消失,整个儿都浸润到了那些线装书里面去了。
陈教授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那胖子怎么说的,还学术界的总书记?总书记家里这么冷清,大人儿都没一个?真要了我的命,我的两百块大洋!
我一瞅着手里的古书,感觉白来一趟,站了半天,于是说道:“这个教授,这一次来打扰了,我听说您喜欢书,专门挑了一本带来,有点破,不过估计还算是好书。既然您做研究,那我就走了,那下次见。”我恭谨而又有些舍不得将旧书放在他手边,然后准备退去。
他抬头,仿佛吃惊我竟然还没走,一看到手边我放的书,便把灯扭亮去细看。
“幼学琼林?书倒是好书!只是我过了发蒙的时候儿,看这书,只怕,哈哈,有意思。诶你要走了么?”
我往外退着,心里念叨,你又没什么要说的,自己做自己的研究,我跟个傻逼似的站你旁边,这得多尴尬?
“诶,你坐下吧。”那教授对我招招手,叫了保姆沏壶茶给我。
他从文案中转过身来,对着我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也记不清了。诶,说吧,你到底为了什么来的,这首诗?单纯问这首诗?不至于吧?”他声音中有些萧索。
我知道他在跟我开诚布公,意思是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而来,那得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也不会告诉你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爷爷失踪的事情,我不敢确保和这首诗有关,但是至少多一点了解也会多一些头绪,如果知道了诗的意思,无疑会使得盲目的前进出现一个进展。
只是爷爷的事情实在不好说,老实说爷爷和我说的那些故事,我压根就不怎么相信,玄之又玄,跟童话故事差不多,万一是假的,说出来就笑掉大牙。
“我爷爷给我留了个本子,这本子上面留了这首诗,只是我爷爷现在失踪了。这个本子是他失踪之前留给我的,我想如果知道这首诗,那么应该有些帮助。”
“哦?你爷爷姓什么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于是把爷爷的名讳告诉了他。他琢磨了一下,看起来不像认识我爷爷。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问这首诗的?”
我对着教授点了点头。
“其实,我对这首诗的了解也不算很多,但是我还是劝你,不要再这么追究下去了。你爷爷给你的本子上面有这首诗,也说明不了什么,没必要将他们强行联系起来。人啊,少些疑惑,就会多分幸福。”
他要了杯茶,对着我品了品。从他这语气中分明表示着他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就说啊,我又不是来听你讲大道理的,我要放下这么多疑惑干嘛?人生就是用来解决疑惑的!何况我爷爷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教授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你一定告诉我,我只求个安心,我爷爷现在不知道下落,我——很想我爷爷,我担心他。”我不自觉就动了情,将要掉下泪来,一想到我们家的老家伙在外面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的心就揪着痛。
老教授看我半天,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讲出来“我——好,我也希望讲出来以后能解开你的疑惑。想必你也知道这首诗是金圣叹做的《吴越古图》,但是其实这首诗是不是金圣叹做的,也很难说,而且这首诗有问题。”
他最后一句话拖得很重,使得场中有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首诗,我也没想过会细查,不过是机缘巧合在大学的时候碰到过,当时是在某份报纸还是哪里,瞧见过这诗,也少年心性,考据了一下这诗,知道这是明末清初的金圣叹所作。只是不久我就发现问题并不在于这,这首诗是谁所作并不重要。你要是死盯着诗的作者,去查这首诗的来龙去脉,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答案。”
场中十分地凝重,老教授说话时断时续,看起来说话都有些费劲。
“那么这首诗想必是和其他的人和其他的事儿有关了?”我顺着他的话问到。
“错了,这首诗不是和其他的人和其他的事有关,而是和很多人,很多事有关。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把我知道的清楚的部分告诉你,你自己来判断。”
他说的很严肃,尽管这教授本来就无形中有严肃的气场,只是这次严肃地有些太过了,空气中凝重地可以滴出水了。我凝神地听着。
“这首诗在历史至少出现过13次,最早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时期。”
他一字一顿地说,好像在琢磨用词精确。
什么?追溯到秦始皇,秦始皇那时候离现在2200多年,一首诗竟然可以流传这么久?看起来不像啊?秦朝那个应该是不兴做这样的诗的。
“太史公的史记中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秦始皇晚年时期,不停各地有神秘的信息传出,都预示着王朝的衰微,一次华阴平舒道上有个使者接到一个陌生人给的玉璧,随后这个陌生人神秘消失。使者把璧呈递给秦始皇,璧的正面就写着——今年祖龙死。祖就是始的意思,龙代表着皇帝,祖龙——也就是始皇帝,结果秦始皇果然不久就死去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但是他双眼有神,仿佛有更多的话还没说出来。只是他脸色苍白,好像话说多了他跟不上气来。
我担心教授一会喘不过气来,就让他慢慢说。
“我考证出——璧的反面也是有字的!”他停了良久说道。
中国古代玉璧的一些知识我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玉璧这玩意儿,有市无价,价格空间很吓人,很难定价。
“我在文革时期,这些论文都被收缴了去,现在也没下落了,其中背后的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是这首《吴越古图》。所以你只找金圣叹,这肯定是没有什么用的。”
这首诗的出生点在秦朝,那么就有点悬了。爷爷不像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啊。先秦时期的东西,基本没定数,就靠吹,反正吹牛皮不上税。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听着教授的话。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最近这首诗又曾出现过一次,时间是在民国30年代。”他说完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这一下子可把我吓住了。
教授眼中那种目光仿佛是钉子似的,要把我戳透,我不自觉把头低了下来。一时间脑子里乱极了。
他怎么又扯到上世纪30年代去了?这个不谋而合的诡异,让我心里着实有些慌张。爷爷的故事也是发生在三十年代。我对三十年代了解实在太浅,在我的印象中30年代发生的事好像一只手就数全了。
随后教授的言辞便变得温和。其实他说了这些,和没说一样,我对爷爷的事儿仍旧没有半点线索。这陈教授是个大学者,那些有风没影的事他就不怎么说了,看起来他应该还知道一些什么。
没想到陈教授这里的线索也断了。
“你爷爷的事,我想恐怕不简单,虽然我不知道经过,但是你有空,把你那本笔记给我,我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教授对着我接着说道“还有,怜儿也和我提过这首诗,只是我总觉得这有些不祥,不是太愿意和她说这些。这也是我昨天避而不谈的问题所在。”
怜儿——江怜亘?敢情他昨天和我说这么多稠的稀的,是因为江怜亘在场?对了,江怜亘怎么会问这首诗——我忘了,她面纱上还绣着这首诗呢!
“那这首诗江怜亘她知道这些么?”
教授对着我摇头“我没有深问,她也没有和我深说,看情况,应当是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现在一下子这首诗就浮出了水面,让我颇为担心。你知道的这些,自己知道就好了。”他最后别有深意地叮嘱我,看来是不想让我泄露给江怜亘。也不知道他和江怜亘到底是什么关系,既不像祖孙,看着也不太像是外人。
“怎么会,您放心好了,这个我就不打扰了。那我先回了?”
我对老教授行礼出来,一直到我走到了院子外面,看见陈教授扒着门框向我这边看来,我不由觉得好像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别的不说,我知道的是,这事情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轻易解决的。
我回到寝室,打电话找到了胖子,问他有没有化学院的熟人。
“有啊?怎么着?你要买有机肥是吧?”
“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的?兄弟我有个东西想让他们帮忙化验一下。”
胖子找了一个化院的社团的部长,我把爷爷的笔记撕了几面给他,说是一女生写了情书给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化学药品在上面,想请着帮忙分析一下。
胖子一听,就拉下老脸,直到那部长说会看着实验室有空帮忙验验,胖子把我寒碜半天:“你以后出洋相能别掺和着我行不?怎么上厕所拉屎,光想着熏自己人?你他妈要不要脸?这么个私事儿,你让我像媒婆似的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哎哟,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回去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