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如果一个陌生人不由分说的朝你跑过来,并且上去一刀就给你放血,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身边的发小就要冲过来帮你的时候,却被陌生人的一句“你站住别动!”而制止了。
橙子身后背着那么一个紫红色的大家伙,说是孔雀开屏都有人信,站在远处,要是颜色再灿烂一点就是一只真的孔雀了。
我呢?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地上,用T恤衫使劲缠着伤口。
我刚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来人一手就把我的T恤衫扯掉,殷红的血液开始流淌,我盯着它们染遍了半只胳膊,就像是烧红的火腿肠。
那个人拿出一个小圆盒子接我的血,当血积攒的有一定厚度的时候,突然间扬手,一盒子的血就彻底蒙住了我眼睛。
我伸手要抹掉,“你这孙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跳将起来,怒不可遏,准备收拾一下那个人。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红色,全都是这一种颜色。
刚要动手,橙子那边突然有了动静,我就听到橙子大喊“雨缪,它过去了!”
我擦,什么玩意过来了?要打群架乎?
我转过头,迎面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一样的东西飞了过来。
我伸手就抓住它的一只爪子,准确说应该是藤条的东西,反正着手处是油腻腻的感觉,心里一阵恶心。
没想到我刚抓在手里的东西,不知不觉的就被漂浮在空气里的水滴覆盖住了,这些水滴像是虫子一般正在啃噬着那些藤条。
面前的藤条们可能知道了危险,都纷纷往根部的圆球里收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滴已经围了上去,覆盖在它的表面。
我看见一条模模糊糊的怪物从我身后绕到我的身前。它没有四肢,有着蛇一样的身体,却看似很粗糙,有棱有角,我隐隐觉得它就是「鬼摏」的原貌。
它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它一直盯着我面前的那团藤蔓围拢的圆球。
一阵风从我身旁吹起,一张带有尖牙利刃的巨口直接吞向了藤蔓。
“别让它吃掉!”
身旁的陌生人猛然间踹了我一脚。我既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东倒西歪,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我所见到的是那个人抱着腿瘫倒在地打着滚,发出的声音就像音频文件被刻意减慢拉长了一样。
逐渐的,身边的事物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温度也恢复到了常温。我感觉到了一阵热,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比之刚才,简直是重生了一样。
再看看橙子,他没有受伤,就在我跟前左右晃,时不时得用脚踢踢躺在地上的人,“哎!你是干什么的?别以为有枪就怕你!”
橙子一抬脚就把猎枪踢到一边的草丛里了。
那个人长的白白胖胖的,一点不像是长时间待在山里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是护林人。
剩下的一个可能就是偷猎人了,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哪有这么嫩的偷猎人。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落叶,走了过去。橙子拍着我的肩膀问我,“没事吧,那只手!”
我看看手,活动了一下,“嗯,没事了!血不流了,就是胳膊上都是红红的血迹有碍观瞻啊。”
“你是谁啊?叫什么名字?从哪来?”我蹲在地上,递给他一支烟,虽然我不怎么抽烟,但是好歹也可以拉近一下与别人的距离。
那个白胖竟然不接烟,反而问我:“你知道你身上的那个东西吗?”
我呵呵笑了几下,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橙子,一种哭笑不得的滋味油然而生。
橙子的脑袋正好把阳光都挡住了,我缓缓眼睛,看着橙子就是咧嘴傻乐。
橙子也在笑,而且笑得很阴险。
我以为我俩拿出这幅德性就能震住白胖子。不料,那个家伙也乐了,而且笑的很大声。
他笑什么?我自己身后的东西我还不知道?二叔都告诉我了,也用不着别人提醒了。
不过,我倒是想逗逗他,随口问他,“我不知道那个东西,难道你能知道?”
白胖摇摇头说,他也知道的不多。
“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我清清嗓子,“你算哪根葱啊,敢上来就放老子的血,你是不是活腻了?”
想起这事我就憋气,我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大白脸,真想狠狠的抽下去,可是我忍住了,原本我就不是那种混混的人。
“放你血的原因很简单,为的是救你和他。”
白胖指了指我和橙子,又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身后背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所以刚才你并不知道你俩的处境有多危险。而且,你们甚至都不知道所遇到的是什么。”
这话还真把我俩说老实了。我和橙子都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只要它一过去,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
听白胖的话,好像他知道的比我们多,不过我们也确实不了解刚才遇到的那个怪物。
估计橙子站着时间长了也累了,就学着我蹲了下来,把背包卸到地面,从包里拿出一包烟,点着,又一口烟圈吐到了白胖的脸上,“那你就和我俩说说呗!我俩啥都不知道,也正想找个人解释一下呢。”
白胖挥挥手,蔑视的白了我们一眼,“你俩用不着装什么混社会的,根本没那架势!你……”白胖指着我,“你好像知道你背后的东西,但我确信你一点都不清楚它。”
我擦?二叔说这个「暗魅」没人知道啊,因为不了解才把它称作「暗魅」的啊!
他看出我有疑惑,笑着继续说:“从遥远的古时代,有一些特殊的生灵一直都没有彻底的死去。我们肉眼看到的死只是肉体腐烂了而已,它们只是失去了我们定义的「生」的特征。”
他又往下说,之所以说没有彻底的死去,是因为它们正在用另一种我们看不见的形态存活了下来。
经过漫长的时代变迁,其中的一部分依然存活,并且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这些已经影响到我们正常生活的东西,不论是否是致命的,我们都称之为「魅」。
人们将「魅」又分为「离魅」,「坎魅」两种。
这两种是我们公认的,现在也很常见。
直到前人发现了另一种「魅」的存在后,我们才将「离魅」和「坎魅」合二为一,统称为「明魅」,而对于新发现的那种魅,我们知道的并不多,所以称那些我们还不了解的魅为「暗魅」。
他又指了指我,“不论你信不信「魅」这种东西,总之,我现在能确信的是你背上的就是「暗魅」。”
哦……这些和二叔讲的差不多,我和橙子都在点头,并不吃惊,“这跟你放我血有个屁关系?”
白胖摇头说,“必然有关系!”
“你们遇到的那个球状根须也是「魅」,是「明魅」的一种,它的名字叫「妖瞳」,它的猎物就是活物的眼睛,不论是你俩的眼睛还是动物的眼睛,只要是活的,它就会用紫红色的藤条挖出来。”
「妖瞳」?这名字我好像在那本破书里见过,可是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这本书。经过白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后怕,橙子刚才差点就变成了瞎子!可是为什么白胖要砍我一刀?我继续听白胖说下去。
“我发现你身上的「暗魅」有一种特性,是「斗」。”
“「斗」?”我擦,这个白胖在跟我玩拟人化比喻呢吧。
他没搭理我,继续自己说着“通过刚才你的表现,我猜你身上的「暗魅」有一种「斗」的特质,它可能和我们平时见到的斗鱼是一个脾性,一旦见到有他物与自己共存的时候,它就会和对方斗到死。”
“当然它还有一个特质,那就是「贪」。「贪」导致它嗜血成性,脾气暴躁,急欲将同类置于死地,而后吃掉同类。”
「暗魅」都需要宿主来依附生存,它们是比较古老的存在,进化的并不完全。
它们不像「明魅」那样有触手或者通过别的方式可以主动进食,「暗魅」只有提示宿主将同类变为一定的状态以后,它才能完全吃掉对方。
说白了,你就是「暗魅」的手,作用就是帮他吃东西活下去。
白胖顺手从橙子的身后背袋里抽出一瓶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道:“你俩别闲我啰嗦,平时我说这些都没人信,把我当成傻瓜看。”
“看你俩好像对这方面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并不吃惊的样子。索性我就多说一些。”
他恶狠狠的对着我:“你背上的那个玩意名字叫「鬼摏」,一旦你陷入到其他「魅」的困扰中的时候,它通常都会给你一些幻觉提示,让你照做,然后它吃掉。”
“刚才的情形它肯定给过你幻觉,只是你太笨了,没想到而已。”
“如果你总是这么笨下去的话,到最后很可能会被「鬼摏」吃了,这叫「反噬」,这也是大多数「暗魅」比较可怕的地方。我对「鬼摏」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话题回到最初,我之所以敢给你放血,不是我能看到「鬼摏」给你的幻觉,而是「鬼摏」本性就是嗜血,要吃下这么大的一个同类,必然会以血为引子。
就像我们如果没有下酒菜了还哪能喝得下酒?血染过的同类就是「鬼摏」的下酒菜。这下明白了吧!”
他没管我俩的反应,自己揉揉身子,“那个东西刚才是不是离开你身体了?在我要阻止它吃掉「妖瞳」的时候,一个有质无形的东西把我撞的差点死过去,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他妈的可真厉害,那一瞬间好像空气都被抽干了,变得很稀薄。我都怀疑它是不是连我的血都吸出来了。”
听完这么一番话,我一回头看橙子竟然吓我一跳,他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从他兴奋的表情里我就能感觉到他对这些看不见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原本就不靠谱,这么一来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来。
关于「魅」的种种,我们从二叔那里知道的其实并不多,零散的了解一点,即使再去问他,他也不会多说。
如今我把二叔说的和白胖说的内容串起来,思路就清晰了许多。
还有一点据我判断,白胖的年纪并不大,和我们年龄相仿。
年纪这么轻竟然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我俩猜测他应该入了这一行已经很久了。
到底是哪一行?
说实话,不知道,只能问白胖自己。
可是他的嘴很紧,一旦问到他的底子了,他就闭口不言。无论我俩怎么说,他就是不回我们,这让我俩束手无策。
“哎?你为什么要阻止「鬼摏」吃同类?”我记得他当时确实是说不要让「鬼摏」吃掉「妖瞳」,否则他也不会被「鬼摏」伤倒。
“其实,「妖瞳」对于我来说是一条重要的线索。”白胖勉强站了起来,靠在树干上,“有人在山里出事了,我怀疑是「妖瞳」干的,所以我得抓住一条给我带路。”
橙子撇撇嘴,“你怎么知道有人出事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神叨叨的。”
我俩就是因为有人出事了才进山看看的,虽然实际目的是想来一次野外拓展。
白胖戴上一副眼镜,笑看着我俩,“这鸡冠山里,很早以前就有东西存在了,我以前就听说过。”
“前阵子,我听老爹说,有一部分偷猎人进山了,后来就跑出来一个人,满脸都是血。我猜他们肯定是出事了,所以我顶替我老爹来护林,顺便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顶替你老爹来护林?”橙子看着他,“这么说你老爹才是真正的护林人?这里一出事你就来了?那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白胖瞪着眼睛望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我来就是为了抓「妖瞳」的。”
橙子摆摆手,“不可能!无利不起早。这年头哪有爱打抱不平管闲事的。没有利益,谁愿意拿脑袋去开玩笑的?草!”
我拉了一把橙子,“算了,管那么多,你眼睛没瞎就不错了!走吧,这下该回家了吧!”
“回家?不行,我倒要看看这个眼镜货搞什么鬼!”橙子提着背包,就跟白胖说,“走吧,我也跟你学两手,以后自己也保个平安!”
只见他屁颠屁颠的扶着白胖,我已经不知道橙子哪句话才是真的了,不过我肯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入白胖那一行了。
没办法总不能自己走回去,索性跟着他俩。
前方的树木比之前还要密集,它们互相竞争着以获得更多的阳光。没走多远,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四周半人多高的茅草灌木已经连成一片。
白胖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四周,“走西北向,估计以后会遇到断崖。”
“那我们还走个屁!”橙子从包里把地图拿了出来,“你看看这地图有没有用……”
白胖睁大眼睛,还没等橙子说完一手抢了过来,端详了许久,“嗯……这个好像和这次的偷猎有关,可是这个点……”他指了指地图上画着圆圈的地方。
“橙子说,那里有宝藏,他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借口进山的。”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橙子?”白胖抬头看着他。
“嗯,刘橙。你呢?”
“哦,林霖。”
他俩一问一答,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张地图的终点可能不是什么宝藏啊珠宝埋藏地啊什么的,现在还哪有隐藏的财富了,早被开发商给挖走了。
林霖继续分析,偷猎人不会深入到山里,如果非要到深山老林的话,那可能是有别的目的。
“这和你要找的「妖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它?”我看着他俩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为民除害呗?”橙子抢着回答。
“嗯!”林霖点了点头,“也算是吧。不过还有个原因就是受人所托。”
他还真会就坡下驴,不用问也知道,托他的人也未必就是什么好鸟,问了也白搭。
“刚才,「妖瞳」不是被吃了吗?还会有其他的「妖瞳」吗?”我问道。
橙子又跃跃欲试要抢答,我看着他就觉得丢人,“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啊。你又不懂,也不是他的新闻发言人,你在这掺和的这么起劲!”
橙子瞪着牛眼,指着自己的脑袋冒出一句来,“同名的人还多了去呢,你怎么知道就没其他的人。我发现你这智商在不断的倒退啊,动动脑吧,咱都是入了行的人了。对不对,大林?”
林霖点点头,“嗯,说的没错!呵呵!”躲在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步调一致走向西北方向。
虽然前面已经没有明路了,都是半人多高的杂草横七竖八拦在路上。
树藤和树根都铺排在这些杂草的根部,拨开草丛乍一看能吓死半个人,简直就是一堆黑褐色的泥鳅缠绕在一起的样子。
路上林霖和我们一起分析了一下偷猎人的地图。
起初我也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发现这张地图还真是有点奇怪,毕竟一旦进了深山老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死在里面都有可能。
毕竟身处参天高的林中,你没有一个固定的参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树与树又没有多大的区别,到头来耗尽了体力也走不出这个大迷宫。
林霖说,很可能最近的一次偷猎行动可能不是表面的偷猎,有可能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来的。
傻子都知道这里的猴子一般不会进入深山,他们与村里人已经形成一种默契了,经常在村子周边活动,有的时候能偷到村子里的存储果物,所以偷猎人不会进入深山抓猴子。
那么为什么就只有一个人出山来了?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这是不是和「妖瞳」有什么关系?
林霖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看着我说,“求你一件事呗?”
“什么事?叫我一声哥,我就答应。”我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这玩意真难吃,好想回到村子里,有肖宵陪着那才叫惬意,总比看这两个货顺眼。
“希望你能陪我到达那个红点。”他着重指了指地图。那个红点太他妈的刺眼了,我直想伸出手指戳破它。
“给哥一个理由,或者谈谈报酬!”我看着林霖,你总不能让我白白的陪你跑一趟吧,真把我当成二愣子了啊。
橙子的嘴里塞了太多的东西,哪曾想到他愣是从那么肿胀的嘴里漏出一口气“我……就不信,让……你自己走,你……还能走回去?你……要是不跟着我俩,就等着报人口失踪吧。”
我确实有点路盲,不过,我要是慢慢磨蹭着,只要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我就不怕了,我眯着眼睛嘻嘻的笑。
“一万!条件是跟着我到那去。”林霖扶了下眼镜,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简直干脆的一针见血。
我知道那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刚毕业没多久的货有几个能瞬间拿到税后一万的?虽然我内心一阵狂喜,可是面上却不漏声色,很沉稳的“嗯”了一声,尾音还有点颤抖,“是爷们说的吗?”
林霖的眼镜闪着月光,斩钉截铁点头道“是爷们说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成交!”
“我擦,雨缪,你可别忘了哥啊!”橙子跑过来就跟我勾肩搭背的。
“且!你不是还让我自己走回去吗?”我对他指指点点,大有指点江山的味道,瞬间我的地位就提升了许多,难道有钱了人生就可以升华了吗?”
“你怎么一口一个‘哥‘的,我比你大一岁,以后叫我雨哥。”我确实比橙子大一岁,这个不要脸的每次都让我叫他哥,哎呦这可真气人。“橙子,来,表示一下,喊哥一声,我来听听音!”
没有回音,有的是一个背包砸了过来。
林霖说,他一直怀疑那个红点很可能是「妖瞳」的老窝,很可能是大多数「妖瞳」的聚居地,之所以叫上我,是因为我背上的那个东西到时候能帮他一把。
总之,有钱我就干,毕竟是我第一桶金。后来事实证明林霖所想的并非全对,至少那个红点并不是大多数「妖瞳」的聚集地。
这次目的地明确了,我们走的卖力多了,主要是我有力气了。
“橙子,哥累了,快,上水来!”我吆喝着后面的橙子。
他呼哧呼哧的嘣出一句“别‘哥哥哥‘的没完啊!”
我理直气壮的说“我比你大一岁啊,你就得叫我哥。”
“擦,林霖比你还大一岁呢,我怎么没听到你叫他一声哥的?”
“啊?不会吧……”我惊讶的看着白胖,他却笑着点点头。
“好吧!这事咱们过了吧!不过,还真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是同龄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别干违法的事啊,那样我可不敢拿你的钱。”
“绝对是正经事,放心!”
“那你还不如干脆告诉我们你是做哪一行的,要是经济效益好,我也入行。”
林霖又笑了笑,再也没说话。
这家伙好像不好糊弄啊……
山林间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我和橙子的鬼哭狼嚎,他在唱歌,我在伴唱,对于未知的目的地我们没有一点忌惮。
月亮爬上了树梢,透过繁密的树枝露出了一张诡异的脸来,半边被黑云遮盖,另半边被摇晃的树干影子划来划去,时明时暗。
山里的夜还算是凉爽,比村子里好的多,就是蚊虫比较猖獗,并且野虫个个都膘肥体壮,下口又狠,一嘴咬下去必然见血,甚至能看到嘴前的巨螯从你的肉里拔出来后连带出的血丝。
山下的野虫们就低调的很多,不像山林里的家伙们明目张胆的咬你。
它们一般惜命怕被人类拍死,所以都是偷偷摸摸的叮咬。
夜路并不好走,地表的情况已经分辨不清了,厚厚的枝叶下埋藏的也许就是陷坑,一失足就真的成了千古恨了。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试探着向着西北方行进,幸好林霖手里有那么一个手电筒。这时候它在我心里的价值绝对比那一万块钱还值钱。
人就是这样,不习惯黑暗,一旦黑了下来,就会裹足不前,那是与生俱来的恐惧感。
一旦有了亮光,心就有底气,就有了希望,所以不论到哪里,人类都喜欢光鲜亮丽,即使明知道它是有毒的罂粟,那也照样去搞它。
我们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橙子突然停步跟我们说,“我怎么感觉地势有点异常,走势逐渐向下,坡急而陡。”
林霖拿着手电筒从我身后照向橙子的位置,又往他前面的路晃了晃,随着距离的增加,手电光就变得暗淡,开始发散开来。
不过还是能看到一些飞虫,灰尘从这道光束里飞过。地势好像确实有点走低,由于光线达不到更远,所以大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心里都没底,只有等到天亮以后再走。
安营扎寨。
将提前准备的军用帆布都铺在厚厚软软的茅草上,我们就躺在上面。
说实话,真舒服,比床还软,鼻子周围都是杂草特有的香味。我睡在中间,他俩在两边,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橙子的呼噜声。
他的心里从来不存事,荒郊野外的也能睡的这么安心,我两手垫着脑袋望天,现在的天空里已经看不到太多的星星了,不像小时候的夜空那么明亮,那时候星罗棋布,密密匝匝的。
“还不睡?明天可没精神了!”林霖点了一根烟,烟头的红点在夜里真是耀眼。
“你不是不抽烟吗?耍我们玩呢?”我瞪着他。
“我就是抽着玩的,谁规定不让抽着玩的?”说着,他又狠劲的吸了一口,呛得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眼泪都在眼圈里,“草,真是爽爆了,胃都快咳出来了。”
“那算什么!我每天清晨都能给你吐一个可乐瓶的血。”想想这事我就觉得奇怪,在学校体检各项指标全正常,怎么一毕业就开始不正常了?
也担心过可能是病,只有一点巧合,从二叔发现「鬼摏」在我身上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在清晨多多少少的吐血,不知道是不是它造成的。
“吐那么多血怎么不拿去卖啊?自愿献血的人又不多,你就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林霖嘿嘿的笑着,眼镜是模糊的,可能是山里的雾气笼罩。
“你从哪知道这么多关于「魅」的事情?”
他指指我,“又开始套我话了。即使说了你不也不知道,况且我也答应过他,绝不说出来,事情过于复杂。”
“擦,还卖关子!你干了多少年了?抓过很多的「魅」吗?”我问他。
“大约八年了吧!有些「魅」是实体的,所以可以抓住。虚形的「魅」只能除掉,不可能抓住。”
我撇着嘴问他“这么说你还真会一些东西啊?”
“那是……”他的眼睛突然定在远处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跟着他的方向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看到,只有灰蒙蒙的山体暗影,“哪有啊?昏头了吧,你得睡觉了。”
他摇着大胖脑袋点点头,“嗯,睡了!”
黑夜很压抑,就好像用黑布捂住了你的脸,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我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在沉睡中忽然间就有了一种预感,仿佛过不久就会有什么东西接近我看着我,这种预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积累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想快点醒来,想睁开眼告诉自己刚才的预感可能只是个梦,然而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心里也越来越愤怒。
那种预感可能真的是个危险信号,我脑子里很清楚是梦自己却醒不了,挣扎了多次无济于事,干脆伸出手抓到什么是什么,这样就可以通过外界的刺激醒来。
手的触感很真实,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一条温温的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只是有些毛糙。
我感到不妙,那绝不是人类的应有的肢体。一阵冷汗冒了出来,我在梦里使劲的喊出声,都快破音了,希望林霖和橙子能听到。
果然,没多久我就听到了橙子的声音“我操,雨缪,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费了半天劲我终于能睁开双眼了,第一眼看到的是林霖正从我手上往下拉扯着一条黑乎乎东西,这条玩意让我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妖瞳」。
林霖边说边从身后背包里胡乱掏着什么,“这下可阻止不了我抓活的了。”话音刚落,一卷洁白的绸布从天而降,横展在林霖的面前。林霖喊了一句,“你扯住了,千万别松手!”。
橙子点点头,没有回话,他担心一张嘴就卸了那股子力气,他脑门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淌成一条河从侧脸滑下,双腿向前陷进浅坑,身子使劲的后仰,“快点啊,大林,我快不行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我腾空而起,那条藤蔓缠在我手臂上的力道一瞬间就消失,我从空中重重的摔了下来,脑袋跌的七荤八素,心里怒火腾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你妹夫的,这是要摔死我啊!”
巨大的力量也使得橙子变成被拖行的状态,从我眼前拖向前方黑漆漆的夜里。
我赶忙冲上去一脚踩住了橙子后背,暂且算是缓了一下被拖行的速度,同时两手四处乱抓想找个称手的家伙。
有时运气好的时候都没法让人相信,我竟然摸到了一把刀,也没细看,一抓到手里就提起来朝藤蔓砍了下去。
藤蔓的外皮虽然比较结实却比不了刀。这一刀下去,藤蔓好像喷出了一些液体洒到我和橙子的身上。橙子一抹脸,大惊:“好像是血!”
哪有时间研究到底是不是血,眼看着这条藤蔓快抓不住了,我就回头喊大林,“你到是快点啊,哥几个顶不住了。”
“来了!”大林的脑袋上都是汗,在月亮的照耀下还能反射着月光,像霓虹一样闪耀,这还真是一颗有文艺细胞的脑袋。
他跳将起来,在空中单手甩出一长卷的白绸,我看到那些白绸上还有未干的字迹。
白绸在空中完全展开,就像活生生的一般,将逃脱的藤蔓缠得严严实实,而且箍的也很紧。
这样一来,我和橙子就减轻了不少压力。
从我们前方的黑暗里传出一阵阵凄厉的鸣叫声,声音非常刺耳,就像在学校时用粉笔故意在黑板上擦出的刺耳声音一样,听得全身都起了疙瘩。
白绸越缠越紧,藤蔓的挣扎越来越烈。
林霖赶紧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支毛笔,蘸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墨汁,在白绸上写了一个字“收”,然后又跪在那里,嘴里哼哼唧唧的说着话,好像是什么“物泯未灭魅而生;有形无形一场空。”
刚说完,我就看到眼前的粗壮藤蔓不在挣扎,白绸上的“收”字渐渐的变成了鲜红。
红色很是扎眼,特别是在黑夜里,看着令人很不舒服。
林霖说,这可能是个大个子「妖瞳」,反正之前我都没仔细看它,趁这次机会我要看看到底「魅」长成什么样子?橙子拍拍身上的乱草和我一起跟着林霖走向浓墨的夜里。
拨开一层层断木以后看到一处巨大的黑洞,目测大约有个三五米高的样子。
洞里满满的藤蔓缓缓移动着,有一条透过洞口延伸出来到很远,它就是被大林缠住的那一条。
它就像一条巨大蟒蛇一样卷身在洞里,透过那些藤蔓偶尔能看到里面有两点红光,不是很明亮,光线太暗也看不清它的具体轮廓。
它是怎么钻到这么深的树洞里的,外围的树干全被折断,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足足能装下一个人的粗细。
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挪开洞口处的树干,简单清理了一下。
等清理完以后就看见了那条被缠住的藤蔓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之前我记得藤蔓是紫红色的,如今这条已经没了血色,彻底变成枯木干枝了。
橙子用脚使劲踢了它两下,“搅了爷的清梦,这回你老实了吧。”说完了,又使劲的踢了两下。
这时从巨大的树洞里传出了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擦,还活着的!”我和橙子都吓了一身汗,就差没撒丫子掉头跑了,林霖看着我俩的样子就笑。
“你笑什么?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我俩愤愤的说着。
林霖走向树洞,离得越来越近,我俩看着他都有点担心,一旦那货突然发怒没头没脑的抡起藤蔓的话,肯定能砸死一个半个的。
不过随着他逐渐的走进树洞,我们就放心。
林霖不是傻子,这东西是他治服的他心里肯定有数,怪不得刚才还笑我俩。
我对橙子一使眼色,“看看去?反正都没危险了。”
“走吧,那位都敢进,我们怕什么。”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俩便跟着林霖进了洞里。
别有洞天,是我认为对这个树洞的形容最为贴切的词。
里面很宽阔,头顶上方还有很大的空间,树身完全中空,树本身已经死了,只剩下了躯壳,在这站着装模作样的,也许它有必须坚守承诺吧,或者是想让其他的同伴知道它从未离开过.
看着它我还真有点感动,伸手拍了拍粗糙不堪的外皮,又掉下一些来。
手电筒里的电池电量快用尽了,进了树洞以后我们才打开它。
周围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可是这种明亮让人浑身不自在,有种种邪邪的感觉,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人有说不出的恐惧,树的内壁上都是我们的已经变了形的影子。
一道冷风从树冠倒进来浇在我们头上,一下子头皮炸锅了一般。
并不是冷风有多么的凛冽,而是树洞里的半个多空间完全被许多条细细的枝条网络起来,密密麻麻的像一大锅面条,密不透风的围着一团暗红色的东西。
我小声的问林霖,“它就是「妖瞳」?”他没有回答,只是肯定的点点头。
他把手电筒递给橙子,两眼泛着红光。
自己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墨盒,盒面上书一个歪歪斜斜的“魏”字,没错就是一个“魏”字。这一点当然很奇怪,姓林的怎么会有一个“魏”姓的墨盒?要么就是他的朋友送他的。
这时我想起了二叔给我的那个小袋子里的东西,仿佛和林霖的种类一样,都有一支毛笔,一盒墨,应该还有一块玉。
目前还没见到林霖拿出来过,零星的记忆里他刚才拿出白绸写字的时候好像有那么一块绿莹莹的东西压着,当时根本没在意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二叔干的勾当难道和他是一样的吗?林霖又哪里来一万给我做报酬?看他当时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虽然越想越可疑,但我还是压住了这些疑问,毕竟现在的情况有点紧张。
林霖做了个禁声手势,又向外挥挥手,我和橙子主动退到洞口处。
林霖握着毛笔让它吸饱了墨后,在树的内壁上开始到处涂抹,他用手指了指黑暗的区域示意橙子让光线照向未写的地方。
忙了半个多小时吧,总算是完事了,我估计里面更黑了,因为四周都是墨。
我们都不懂林霖要干什么,按理说「妖瞳」已经被治服了还用得着小心翼翼吗?林霖看出我俩的不解,又很坚定的点点头。
地上都是宣纸,纸上都是看不懂的字,但是对于它们我却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因为我发现它们和爷爷留下的那本书里的字形简直就是一摸一样。林霖到底是干什么的?
树洞里出现了新的情况,巨大的藤蔓开始回缩到洞里,却显得那么无力。其他细细的枝条们逐渐的打开,像抽茧剥丝一般露出了「妖瞳」最本来的面目。
整体是黑黑的球体,中部有两处红色的半透明斑纹像是假眼,或者跟昆虫一样叫复眼,总之,它并不是一个很恐怖的东西,圆圆滚滚的甚至还有点可爱。
那些枝条实际上是它的触角,林霖说它们都是「妖瞳」感知周围环境的传感器,我看到它们四处散开贴在了树干内壁上。
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越来越虚弱了,红色斑纹正在逐渐变暗,基本上已经和球体融为一色了。
橙子故意碰了我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我才发觉周围的环境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之前四周还是墨汁涂抹的线条,如今变成了暗红色了,里面还有光泽。
整个洞里被手电筒一照,像是血液凝固在周围一样,隐约有些腥味,再一看地上的宣纸,殷红殷红的一大片,差不多每一张都被染红,只有边边角角还没有变色,能很明显的看出来血色在纸上慢慢的蔓延。
「妖瞳」张开了所有的藤枝,静静的等待这些墨汁和宣纸来吸干它。
“它会不会死?”橙子问了一声,其实我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之前林霖已经说了要抓个活的带路去地图的红点处。
可是看它现在的样子都快干瘪了,不像能活多久的样子。
“这就是让它老实带路的法子,还不至于杀死它。”林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那些宣纸已经饱和了,血都渗到泥土上了,同时血腥味更加浓烈,弥漫在整个树洞,我和橙子都忍不住要吐了。
过了许久,天都已经微微亮了,林霖说了句“差不多了,你俩搭把手把它拽出来!”
我和橙子面面相觑,对于那个「它」还是有点胆怯。林霖一回头不解的看着我俩,“怎么了?还不过来帮忙?”
我俩磨磨蹭蹭的过去用绳子缠住那条最粗的藤蔓,三人一齐用力终于把它拽出了洞。这个圆球已经小了很多也轻了很多,昨晚放血还是有效果的。
在拖动过程中,时不时的从它的身体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水喝多了晃晃肚子会有声音。
现在的光线足以看清「妖瞳」的全貌了,它是一种类似于植物的动物,自身会有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能力。
林霖说,这只是「妖瞳」王的负责觅食的喽啰,没有什么攻击性,性情比较温顺,我们要找的就是那头「妖瞳」王。
哎,没想到还有个大家伙等着我们。
圆圆滚滚的球体被白绸缠了一圈,橙子担心缠的不紧,林霖说只要白绸的字不消,「妖瞳」就不会挣脱。
我们问他,那字有什么法力吗?大霖笑了,“哪有什么法力。从前几辈人开始就已经用写过字的白绸束缚妖瞳了,至于什么道理,还真不知道,反正每一次都非常管用。”
林霖拍拍那些细细的触角,跟我们说,他一直怀疑这批偷猎人的身份,感觉他们不像是真正的偷猎,至少偷猎的人是不会用地图做标记。
他猜想那些人很可能和他的目的相同,都要抓那个「妖瞳」王,只是他们前一次可能出现了意外,所以这次他们是二次进入红点区的,这才会准备这么多的道具和粮食储备。
他指了指橙子后背的巨大包裹,“更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次依然出现了特殊状况,甚至比上次更严重,所有的这些很可能跟「妖瞳」王有关。”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怎么让它给皇军带路啊?”我指了一下眼前的小肉球,它的大小相当于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有时候真有种踢球冲动。
“这个家伙是负责捕食的,一旦捕获到猎物会立即送往目的地,也就是「妖瞳」王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