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杨煜
洛呆出了宫门后方才得知，皇城外城门已经关闭，自己只能在外城专供官员歇脚的西阁殿等候一晚。
明日清早，方能出宫。
皇城里，到处可见带甲侍卫来回巡视，以洛呆看来，简直毫无纰漏。
洛呆跟着刚刚带着他的小太监出了內宫便直奔西阁殿，洛呆也不询问，只是这样跟着。
一路上二人并无交谈，洛呆觉得倒也好，省去一番应付。
西阁殿并不远，转个角便看到殿前的匾额。
小太监领着洛呆进去，环看四周，空无一人。
临走前，小太监低声对洛呆告诫一番便回去复命。
只剩下洛呆一人，面对着空荡宽敞的宫殿倒是有些无所适从。
大殿同样烧起了炉炭，阵阵热浪扫去洛呆脸间路上夜风覆盖的冰冷。
虽是专为官员歇脚所备，却也并不简陋，帷幔，桌椅，茶具一应俱全，在脚下金砖的映衬下更显皇城金光璀丽的华美贵气。
洛呆随处走走，打眼将大殿瞧了个遍，随后坐在一张高椅上，以一个自觉舒服的姿势。
今晚，他也算是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富贵。
但也有不好的一点。
这里毕竟是皇宫，皇宫终归是皇权的源头，规矩太多，无数双太监宫女站在殿外，名为伺候，其实双眼直盯着你，让人不敢有半点的逾矩。
就好像现在，洛呆不知道是将手中的圣旨一直这样捧着，还是揣在怀中。
想了想，洛呆还是没敢顺着自己的念头，他就这样静静的将圣旨捧在手上坐着，熬过今晚，等待明日的朝阳。
洛呆这般枯坐，也敢时间缓慢。
默念萃心决，缓缓闭眼入定。
“抱”“守”“一”
经脉内劲渐渐催动，配上殿中的炉炭，洛呆感受到了灼热。
时间流逝的感念开始消去。
定心凝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呆已在高椅上调息三个周天循环。
一道冷淡的声音将洛呆从内息中拉回，“你没必要一直把那个双手捧着。”
洛呆慢慢抬眼，定睛瞧去，身着官服，老态龙钟。
正是杨煜。
这位主司此时正手指着洛呆手上的圣旨。
看这位大人的气色，想来也算是缓过气儿来了。
洛呆认得杨煜，也知道这位将是“线头”交代自己任务的“目标”。
洛呆并不点破，只作不知对方身份。
因此也不起身，只是面露感激的冲着杨煜点了点头，轻手将圣旨揣在怀里。
一副少年心性的青涩，畏缩。
杨煜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洛呆正对面的椅子上，姿势难以恭维，看得出他应当来过不少次，毫不理会殿外的目光。
随口唤来殿外的太监，命其将桌上的冷茶撤去换新。
殿外的太监恭敬的连带着洛呆身旁的那杯一同撤去，他可知道这个老头儿。
厉害着呢！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头次进宫的吧。”杨煜微眯着眼上下打量洛呆一番，笑望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洛呆。
洛呆点了点头，回以杨煜一脸善意微笑。
“哼，我就知道，肯定是没给那个带你进来的太监使银子。”杨煜这声“哼”很明显不是冲着洛呆，看来他又想起刚刚被他口中所称“阉竖”的公公挡在宫门外的狼狈。
“这些阉竖向来只认银子，像你这样的，就只能傻傻的捧个圣旨，举到手困。”杨煜指了指洛呆怀中圣旨露出的金黄。
洛呆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那位小公公说过话后，冲着自己笑笑。
杨煜似乎毫无官儿架子，和蔼的对着洛呆说了不少宫中的“常规”。
时而嗤笑忘声，又时而义愤填膺。
洛呆坐在这位老官员面前，便只能作一个听客。
杨煜似乎也觉得在这空荡大殿中很是无聊，便将洛呆当做打发时间的闲聊消遣对象。
说起话来完全停不下，没有上官的傲然，一副老先生的语气。
聊过一番，刚刚那位太监也将新茶端了上来。
杨煜品了品桌上的茶水，消去口中的干渴。
“老夫识人半生，倒也有几分经验。”杨煜揪了揪颌下的长须，接着道：“你虽非孔武浑厚，倒却中气十足，想必也算是个小将军。”
渐冬时分，边关巡守一整年的不少将领会趁着东北边关战事暂时休停时被召回都。
一般这个时候，蜀皇便会赐下一些赏赐，以表其居年守备之功。
这些事儿，主管财政的司农令主司最是清楚不过。
“卑职并非外放来京的将领，只是被陛下指派到五皇子身边的侍卫而已。”洛呆不敢直接否认，揣摩着话语回道。
“这样啊。”杨煜倒不以为意，“那想来，你也是勋贵子弟，倒是不知令尊名讳？”
洛呆有些不自然，杨煜的猜想和自己的出身相差太远，这使得洛呆有些说不出口。
“卑职只是个还未官印在身的平民百姓，学艺于夜鹫堡五年，如今幸得陛下赏识，这才得了机会。”洛呆肃然的冲着內城拱了拱手。
“死间？”
“还不算是，只是个学....”
“哼！一丘之貉！”杨煜得到洛呆的承认怒哼一声，不耐烦的打断洛呆的话。
自始至终的微笑褪去，一脸的阴沉中更添几分狰狞。
洛呆有些奇怪的望着眼前的老者，自己虽说得了“线头”的吩咐，不过倒是对这位平易近人的主司有些敬意。
却不知为何，这位主司得知自己身份后，却说翻脸便翻脸。
大殿里霎时气氛沉淡下来。
看到洛呆一脸疑惑的表情，杨煜沉着脸缓缓道：“死间本是自圣祖开国初时，应对敌国探子所创，到现在发展下来，规模也较于从前扩大不少。”
看了洛呆一眼，继续说道。
“哼！死间，国之利器。不但伤敌，也会伤己。”杨煜嗤声笑道。
“当今圣上神武仁德，在政五十载，手中权势早已牢牢握在手中，也正是这样，让这些死间统领一个个地位如日中天，披着皇权外衣，百官谁敢与之作对。”
“若说这些阉竖残缺不全，那这些死间，便似禽兽豺狼！”杨煜毫不掩饰对于死间的厌恶，满脸嫌怨。
洛呆目瞪口呆，他对于这些毫不知晓，甚至很难接受杨煜口中的死间。
国之利器，从这位一等臣口中说出来，完全失了模样。
“老夫看你涉世不深，提醒你一句，死间这条路，走到头，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死间之事，牵扯甚大，杨煜不想再多说什么，谈话也就以此终止。
一时间，大殿再次恢复原有的沉静。
杨煜说过一番见解便不再深聊，微眯着眼，就好像入定沉思一般，不再理会坐在对面的后生晚辈。
洛呆也不敢开口，心里虽存着疑惑，但看杨煜的脸色，也知道应该沉默。
“子正之时已至，勿语~”
殿外自会有报时的公公，子时已到，这位公公拖着刺耳儿的尖声提醒众人，该寂声了！
不过，这夜晚可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