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林舞非一大早的见副县长严永清带着财政局张杨思凡来找他，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见杨思凡总是那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没出息样，林舞非真是看见了就来气！于是对严永清道：“老严啊，有什么事儿还是你说吧。”
“还能有什么事儿啊？还不是这个杨思凡尽给咱们找麻烦嘛！”
见严永清这么说，林舞非便看着杨思凡给自己张嘴。谁知他此刻他却把头低的更深了。于是无奈便再次扭头看着严永清。
严永清扭头看了一眼杨思凡道：“对市里的今年财政上缴到了最后的日子了，可现在账面儿上还差着一千两百万的窟窿补不上！我昨天找他杨局长催问这个事儿，他杨大局长见实在是躲不开了才跟我承认，自打大半年前你老林上任之初，这财政账面儿上亏下的口子就已经远远不止这些了！主要都是咱们的孙大县长在你老林上任之前就以各种名义，把六百多万的资金都无息扶持给一些乡镇的私人企业了！说是扶持吧……可我一查帐全是他妈的违规操作！好些被扶持企业，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说是借贷吧……也全是一本儿烂帐！好些企业直到现在，连个具体项目都没有上马！还有就是，孙县长在去北京看病之前，以公费医疗的名目，从县财政一次性带走了五百万！到现在是手续没有个手续单据没有个单据的还挂着账呢！老林你看现在咱们这是该怎么个闹法吧？”
林舞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将双臂支在桌上双手抱拳盯着杨思凡道：“老杨啊，支出去的钱，只要现在不在你老杨家里搁着，我现在就先不追究你的个人责任问题了。你告诉我，除了孙县长以私人名义个人提走的那五百万，现在你手里的亏空你能追回来多少？”
杨思凡一听林舞非这话忙激动的起身就道：“林书记啊，我知道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我没有给咱们清泉县看好家，我……”
“说有用的吧老杨。”
林舞非对这个人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非撤不可的地步了！
杨思凡坐下后拉开他带来的黑色公文包，取出一摞子稿纸开始向林舞非做汇报。说了十几分钟后，双手捏着那摞子稿纸看着林舞非道：“林书记啊，其实这半年来我已经在积极的往回收公款了！咳……只是钱都是过去孙县长放出去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这里林舞非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起身喝道：“你少你妈的在这儿跟我装孙子！你说这钱都是人家孙仁川给败出去的，那老子问你，哪笔帐是人家孙仁川亲手签字放出去的？有个批示也算，你给老子拿出来！什么也是人家孙仁川，老子要你个狗屁局长是摆着看的？”
林舞非猛喘几口粗气后，强压着内心怒火对严永清道：“老严啊，他那边儿的具体明细情况，你现在都掌握不？”
见严永清点头，林舞非立刻对着杨思凡吼道：“杨思凡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我停止你的一切工作！立刻给我做出深刻检查上交党委，等待组织对你的处理决定！你他妈现在就给我滚蛋！”
看着几乎要老泪纵横的杨思凡缩着身子开门出去的那一霎那，林舞非不但是从这个屁用没有，干混日子的老家伙身上看到一丝怜悯，却更想冲过去朝着他的身后再猛踹上一脚！
“老严，简单点儿说罢，你觉的孙仁川留下的这一笔笔烂帐，眼下能收回来有多少？财政口上还需要多少才能混过今年？”
严永清抿着嘴歪着脑袋算计了一下道：“这一堆烂帐我昨晚一宿没怎么合眼的在家都研究过了。你可能也听说过，我从前就是下面儿乡里头干会计出身的。我仔细研究过了，若是我这个副县长亲自出马，你再派县公安局和法院方面儿出警、出手续，配合一下来硬的，我看多少还能捯饬回来个三百来万！至于孙仁川等于是私人借走的那五百万……”说到这儿严永清摇摇头道：“多会儿他父子俩彻底倒了，多会儿可能才会有个了结！别指望了！”
林舞非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面道：“离给市里的最后财政上交日期还有多少天？”
“最晚月底！也就是不到七八天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下一步你和公安、法院那边儿，辛苦一些清查回来一些，咱们县现在还缺大概九百来万是吧？”
严永清笑着摇头道：“刚才我说的那一千两百万是昨天我跟地税局局长魏胖子合账合出来的！是根据去年咱们县给市里上报的地区经济总增长值数额，核算后算出来的相差数字。又不像是国税，钉是钉铆是铆的全部有账可查。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硬来虚的，炫编出来的数字！往年都是靠县财政通过一年的打捞，跟地税收入方面硬挤出来的钱往过混！实际上就以咱们县目前的态势来看，若是在年底把一些遗留突出紧要问题全部落实，该拨款的拨款该投资的投资，怕是没有个两千万你还是摆不平这方方面面的！”
林舞非看着严永清半响没说话，跟着便笑了。严永清也笑，却是一副看着林舞非就替他发愁的笑。
“两千万我是闹不出来了，老严你现在就给我个最基本准数，到底要多少钱才能混过今年？”
严永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儿，双手抱膝看着林舞非笑道：“前一阵子段其铭给你上折子了吧？他的折子我看过，还是比较客观水分不大的。加上最近你罩着他帮他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他也鞍前马后的替你紧张罗。但有些问题真是已经到了非拨款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一千五百万吧，有这个数，我就能让你今年给混过去！”
“不能再挤挤了？”
严永清脑袋向后一扬道：“实话告诉你老林，这也就是去年万书记在市委给吹出来的那个百分之八惹下的烂帐！我听说你老林今年可是在市委年终工作总结大会上露了脸了！听说是百分之十三点儿七啊！好家伙！才一千五百万你就毛了？我看你明年没有个三千万，咋跟人家市委交待！”
“我拿不出钱来到时候就把这个县委书记的位子让给你！到时候你去跟市委交待！”
“那好！那没问题啊！你要真给我就真敢要！我借高利贷也敢扛下你这个位子！”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林舞非却明显的感受到了权力对人的诱惑与自己现在四面楚歌人人等着看笑话的危机局面。
“老严啊，等有一天你真的到了我这个位子你就明白了。不是我想邀功闹政绩，不顾百姓死活的拼命献媚往上爬啊！在这个国家里，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就算是下面儿基层里真的百年不遇出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儿，也得让上头给逼的硬学会了脱裤子卖淫！人家是掐着我的脖子逼着我吹啊！没用的不扯了，你是分管财政经济的副县长，又是搞财务的科班儿出身，作的一笔好账！一千五百万就一千五百万！这点儿钱还逼不死我林舞非！这的，你现在就通知咱们县的所有银行一把手们，就说我林舞非下午两点，在县委大会议室召集他们开年度地方金融经济座谈会。务必人人准时到场！”
“你想从银行身上挤钱啊？我跟你说啊老林，这招要搁过去那行！可现在怕是不好使了啊！现在这改革改的连银行也不听咱们地方政府的调动了！人家一句上头总行有文件，就能把你给顶了！”
“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对了，你老严是分管财政的老行家了，要你说，咱们财政局那边儿，我若是现在就撸了他个杨思凡，你看他们财政局下面儿的几个副局长们，哪个可以临危受命顶上来啊？”
“一个财政局局长的位子可值七八万啊！我在这里面儿没收过一毛钱，我不参与意见！”
林舞非笑道：“七八万是吧？那好，我现在就把这个挣七八万外块的好买卖便宜你老严了！你从他们财政局的几个副局长里面儿，给我立刻选出来个能干活的暂代局长职位，下午就在县委会议室里到场与会！回头由你通知那个杨思凡，让他以休病的形式先给我退下来，等待县委的最终研究决定。让你选出来的那个副局长，立刻走马上任先主持工作。”
“真要把杨思凡踢下去啊？我还以为你就是发发脾气吓吓他呢！老实说这个杨思凡我了解，这个老小子除了行事胆小没有魄力，哪个领导也不敢得罪没什么骨气以外，其他的大问题可是真没有啊！老伴儿身体不好一直糖尿病，这两年又引起了好几样的并发症，搞的是三天两头的就得往医院住！你别看他杨思凡堂堂一个正科级大局长，到现在三个孩子没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全他妈在省城打临时工呢！前两年二小子结婚的时候，还满财政局的到处借钱！别人都说他老谋深算是在装穷，可我知道他是真穷、真没钱啊！再说了老林，老同志了，干了一辈子了！你要这样不清不楚的就把他给拿下来，他那张老脸以后在县城也没地儿搁了啊！咱们干革命工作要紧，可也不能跟那帮子个体户们一样的翻脸不认人，不顾老同志们的死活啊！”
严永清的话对林舞非触动很大。他本以为这个杨思凡就是他娘的孙仁川的一条走狗！从而有些先入为主的对他颇有看法！但现在看起来，他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谁也可以欺负的老狗！
林舞非沉思了少许后，抬头看着严永清道：“你能帮他说话，就证明这个人还是的确有他的可取之处的。但是就目前这个环境来看，他这个局长的位子必须得给我让出来！这样吧，等明年我给他一个县人大副主任的位子让他养老。再找个企业让他去挂个什么顾问的虚职！一来给他提上半级，不只是他将来正式退休以后的待遇问题，还可以在人前给他把面子保住！另外他不是经济上有困难嘛，担个顾问的虚职，每个月也能从企业里混个千儿八百的零花钱贴补家用。就这么定了！人必须得换！你立刻给我挑人先暂时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