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表忠
屋外秋风瑟瑟，虽只是深秋，到了夜里，却也有腊月苦寒的感觉。
镇国公府中。
杨煜早已随着候愠忠一同坐在后宅一处暖阁之中。
阁中烧好的火炭暖炉，将这宽大的阁楼暖如阳春。
挥退下人，阁中便只剩下杨煜与候愠忠二人。
房门紧闭，正适合谈事儿。
不过望着一直只顾着吃菜的杨煜，候愠忠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很想知道杨煜所说之事的详尽办法。
不过到底是久经官场的“老人”，纵是心里千般着急，面上却也不显丝毫。
“来来来，杨老，这个可是我府中专请的江南厨子亲手烹制的蜀地深山潜溪中的山鱼，味美脂滋，余香绕口。”候愠忠夹起一块烹制的金灿灿的鱼片，手掌虚扶，堆笑着放到杨煜碗中。
杨煜正啃着手上的鸡翅，见此忙“呜呜”“恩恩”的客气一番。
看到对面镇国公候愠忠一脸的示好中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得杨煜不禁暗暗偷笑。
之所以始终不入正题，一者是想捉弄这位“至交”一番，二者自己也是真的腹中饥饿。
算起来。
自晌午出府到现在，杨煜大半日米水未进。
而这江南风味，倒也确是可口，让得杨煜倒是大饱口福。
杨煜倒也丝毫不顾形象，撸起袖子，手上满是油腻。
“呜呜，好了好了，吃得差不多了，这还真是不错，老夫今日倒还是沾了公爷的光啊。”杨煜随手将手中的鸡骨放下，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嘴。
“杨老吃得满意，我便放心了，正怕不合杨老胃口。”候愠忠笑着说道，心里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现在应该能说说正事儿了吧。
“来人，把这些都撤了，再去冲一壶上好的霏茶。”候愠忠冲着阁外候着的下人喊道。
趁着下人收拾残羹之时，候愠忠这才笑道：“杨老，你看这.....”
“哎呦，年纪大了，倒是险些忘了大事，你看，你看。”杨煜好像突然想起一般，拍了拍额头笑道。
看着杨煜这般浮夸的“表演”，候愠忠又怎会不知道刚刚正是这位有意戏耍。
也不恼，只是静静的望着杨煜，等待怎样一个可以保住侯氏后辈子孙百年荣华的办法。
杨煜直待下人出去，方才轻咳一声，面色正然道：“北齐动兵了。”
“哦？”
看着候愠忠并不惊讶的表情，杨煜便知道这个氏族族长，自有其情报获取的渠道。
杨煜接着说道：“蜀皇打算借此机会反攻，吃掉这支来犯之师，趁势拿下北齐的天陨隘口。”
候愠忠眼珠一转，急忙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候愠忠一脸激动之色，连带着放在桌上的双手也在微微抖颤。
“陛下果然乃是一代武皇，我大蜀百年来的夙愿在吾皇的统治下终于得以实行。”候愠忠满脸敬色，拱手朝着皇宫方向行礼道。
“不过此事，陛下却担心会有人从中作梗，四处煽风点火，以此阻碍蜀皇的反攻计划。”杨煜淡淡的说道。
“何人胆敢拦阻，大势之下，竟敢行这螳臂当车之事！”候愠忠激动道，作为曾经统军将官，哪会不向往着大蜀强军能够纵横天下。
杨煜笑了笑，指着候愠忠道：“自然便是你们这些氏族门阀，要知道，打仗，是要钱的，你们可会乖乖的掏腰包？”
“若是这个缘由，这里我倒是敢保证，由我出面，必定说服其他氏族，此等为国之事，我倒要看看谁敢推辞。”候愠忠拍着胸膛说道。
杨煜始终一脸淡笑，他笑这位闲职在家的公爷一时间急着向陛下表忠，却忘了想想这阻力背后所涉及的“暗流”。
“公爷，你们侯家可并非一家独大，你可知，蜀皇最为中意的皇子是谁？”
“那肯定是大皇子殿下。”
“若是老夫猜测不错的话，陛下此举亦在扶持这位皇子，不过若是从这个角度看，想来你应该知道，谁将是此次北伐最大的阻力。”杨煜不太想提起那位皇子，他有情报显明，这位皇子并非世人眼中那般恭谦有礼。
而且，戍边卫军费开支，始终让杨煜有些搞不懂，怎就会花去五百万两白银。
候愠忠不再言语，他明白杨煜口中所说的“阻力”是哪家，也有些明白杨煜此番到来的目的。
氏族门阀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各家在背后都在隐隐支持着某位皇子，若非侯家近些年后辈不堪无继，侯家只怕也会试着倘一下这潭浑水。
王氏一族出有当今皇后，自是站在大皇子殿下这边。
不过王氏一族自其族长王恪被封国丈之后，虽深受帝恩，权势滔天。
不过早些年王恪死后，其子继承其位，反倒在氏族中力量最弱。
候愠忠知道杨煜口中所说之人。
正是三皇子的亲舅舅，孔源，这些年，孔家后辈才人尽出，占据着朝堂不少位次。
彼涨己削间，侯家后辈早已远不如孔家。
孔家势力逐渐坐大，隐隐已经赶超了侯家。
果然，蜀皇不会看着氏族之中某家独大的局面，既然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氏族门阀的“隐患”，那么制衡便是唯一的方法。
候愠忠觉得，侯家百年的后辈荣华，杨煜果然并非妄言。
毕竟。
侯家，还有用。
“此事，杨老但可放心，侯家永远谨遵陛下的意思。”候愠忠郑重道。
明着好像是对杨煜承诺，其实，最终还是向远在皇宫内城的当今陛下表忠。
“既然公爷晓得自己位置，那么老夫便不多打扰了，公爷想必知道该怎么做。”杨煜淡声道。
“杨老慢走。”候愠忠站起身，将杨煜送到府外。
知道看着杨煜远去，候愠忠方才低叹一声。
本想着侯家就此暗享荣华，却没想终归还是躲不开这当年发生过得那一幕。
皇子暗暗相争，而陛下看来是要拿侯家做棋。
看着今晚的夜色，候愠忠只能心中暗叹，侯家，没得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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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呆回到客栈之时已是深夜，呕吐几番过后，洛呆反倒好了许多。
五皇子府上的下人小心的扶着洛呆坐下，看到洛呆点头方才恭然离开。
二勇，胖娃等人倒也挽留过，不过洛呆并不习惯，毕竟这些人在洛呆眼中，不过是自己完成“任务”的台阶儿。
说实话，算不得什么朋友。
洛呆喝了口桌上凉放已久的苦茶，满口的涩味充斥在嘴中，这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
一片漆黑，洛呆摸索着躺在床上，他没有点起烛火，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不见五指的床顶。
事情的发展顺利的出乎洛呆的意料，原先想好的如何尽早接近五皇子的方法完全用不上。
他觉得，这些皇子贵胄看来都是些未经世间苦难酸甜的无知少年，他们并不知道，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只是一次偶遇经历，五皇子竟这般轻易的使洛呆很快亲近起来。
那么日后，这位皇子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便将会一一呈现在蜀皇的御桌之上。
而且，这两者间相互连接的“中人”竟是那位自己口中敬称的“洛师傅”。
洛呆有些感觉缠绕在心，也不知现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愧疚？是感激？
总之，不会是高兴。
一夜无梦。
洛呆是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吵起。
有些余醉的昏聩，洛呆含糊道：“谁？”
“洛大人，小的是夜皇子殿下的近侍，殿下说洛师傅昨日宿酒，命小的请您去吃早茶。”
洛呆闻言，看了看窗外，天还是蒙蒙亮，看来自己睡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久。
“洛……洛大人？”
“嗯，我知道了。”
洛呆感到嗓子有些干涩，此时倒还真的想喝上杯热茶。
起身将昨日宿醉的衣服脱下，换上自察事司领来的皇家侍卫长的黑色长装。
说起来，今日倒才是正式第一天。
黑冠，黑服，黑腰带。
配上衣角金丝向上纹绕一圈，更显的英气干练，器宇不凡。
洛呆随意挥舞几下拳头，直感叹这身侍卫装扮穿在身上，竟丝毫不影响自己拳脚施展。
由此看来，皇家的东西，倒也并非都是摆摆排场。
洛呆打开房门，刚刚那个被五皇子派来的下人正躬身在外候着。
“见过洛大人。”
“恩。”洛呆点点头，应道。
那下人亦步亦趋的缓缓在头前带路，时不时的偷眼看向身后这位新晋侍卫长大人。
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洛呆提着手中的卫刀在街上随意望了几眼，他走过一遍，便早已将去往五皇子府上的路熟记在心。
此时街上倒是没几个人，不过是些起早的摊贩，卖些早点吃食。
洛呆一身黑衣金丝打扮，街上百姓远远看见，便赶忙一一闪身让开。
这种衣着华贵，身着劲装的，必是某家大族贵胄的侍卫。
也最是蛮横，不讲道理。
就这样，洛呆倒是也体会了一次“狐假虎威”的感觉，穿着皇家侍卫的华贵黑衣，横着走了一遭。
五皇子府前。
洛呆再次进入时，便享受到与昨日迥然不同的“待遇”。
那位昨日冷声高喝的长脸守卫，此时大老远看到这位侍卫长大人，赶忙小跑着赔着笑，殷勤的头前带路。
依旧是后花园中。
五皇子双掌前探，掌间勾回，五指微微内扣，举过胸前。
看到正对面花园口洛呆缓缓走来，保持着手上的招式，一脸认真的冲洛呆说道：“我这招“夺刃”感觉招法上摆的有些问题，是不是？”
洛呆仔细看了看，虽说这招“夺刃”洛呆不知是何人所授，不过看着五皇子的样子，倒确实不太适合实战。
“恩，殿下这招确实有些....”洛呆站在不远处撑着下巴，打量一番道。
不过后边的话还未出口，便被二勇大声打断，“殿下这招“夺刃”果然足见平日里习练不少，此招若出，只怕对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其刃已不见了踪影。”
一旁的胖娃听罢，也不知到底他懂不懂武功，只是憨笑着一个劲儿的鼓掌叫好。
看着五皇子眼中的喜色与深藏其中的微微自得，洛呆终于知道，为何那日五皇子打起架来，搞得好像一个没有武艺的平常凡人街头斗殴一般。
想来，这位在称赞中“苦练”武艺的皇子，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那种略有把子力气的壮汉。
洛呆笑着摸了摸鼻子，便也随着众人点头应是。
他没再多说，他看到了五皇子身后的二勇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好了，现在人也到齐了，今儿个咱们去五福楼喝早茶。”五皇子笑着擦擦手，看得出来，他被这群人说的很开心。
五皇子带着一众侍卫，身侧跟着握着卫刀的洛呆。
出了后花园，一行众人也集合完毕。
皇子出行自然要阵仗齐全，洛呆目测站在院子空地恭然站着的人，光随行的太监便不下二十人。
眼见五皇子从后花园过来，昨夜一同喝酒的那个略显傲冷的王府总管荀公公，忙从身后太监手上拿过一件儿长袍披在五皇子身上。
“殿下，天儿冷，可得小心着身子啊。”在五皇子面前，这位公公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满脸热切。
不过洛呆觉得，这位公公倒并非仅因五皇子身份的缘由，从其眼中，可以看出这位公公是真心失意的关心。
五皇子由着荀公公为自己披上长袍，很自然的接受着这位王府总管的照顾。
“月儿呢？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五皇子冲着人堆望了半天，又向后宅方向搜寻了一会儿。
“月公主差人说过，等她一小会儿。”荀公公拱着手笑着说道。
五皇子撇撇嘴，估摸着这个丫头又起晚了。
荀公公一个眼神儿，自有身后的太监小心的搬了张凳子放下。
五皇子坐在凳上，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候了没一会儿功夫，一道轻铃笑声传来。
“嘻嘻，都在等我呢。”
“不是说好的辰时去五福楼喝茶的吗，怎让为兄等了这么久？”五皇子佯怒道。
“哎呀，现在才辰时刚过一会儿嘛。”月公主拽着这位兄长的袖子一个劲的轻摇。
洛呆偷眼看了看这位月公主。
蓝呢的外罩暖袍，一身素淡白裙，笑起来嘴角处的酒窝更是衬着这位，绝美容颜。
不亏是皇家公主，白皙透红的脸蛋儿更显得落落大方。
五皇子看着这位妹妹一脸娇态，终是撑不住脸上的沉色，笑着指着这个妹妹道：“你啊，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