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谈
距离乔木与刘传志喝酒的那晚已经过去十天，这段日子以来风驰镖局丝毫不见颓势，不仅镖局内的业务量呈井喷之势，而且依旧按照高于市场价三倍的薪资从各个镖局挖伙计，一时间整个冰城都知道有个财大粗气的老板要在这里开拓市场。其他镖局虽然对这种行为怀恨在心，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人家一没有抢，二没有偷，光明正大地砸钱做买卖。
相比于钱贵的意气风发，俞枫则是愈来愈憔悴，早在十几天以前，俞枫就让镖局的弟兄们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其实他们也确实没有多少工作可干，去周边的各个村落收药材。
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却着实难倒了这些大汉，平日里搬货走镖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若说起收药材，这里面的弯弯可就多了，别的不说，光是上百种千奇百怪的植物放在面前，都能把人给看晕了。
结果第一天晚上，看到收到的草药后，俞枫差点没气的背过去，原本两纳特一株的狗尾巴草硬是当作一钠硕一株的断肠草来收，而生来就娇贵的机关花，虽然没看走眼，但竟被这些大汉随意的压铺在车的最底层，结果可想而知，一路颠簸下来早就蔫了大半，辛辛苦苦运回来的药材，到最后只能扔掉。按照这个速度走下来，还没等到风驰镖局倒闭，俞枫就可以直接卷铺盖回贤仁城了。接下来几日，俞枫对一再叮嘱收药的伙计们要长点心，虽然效果明显了许多，也不会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但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现象还时有发生，着实令人郁闷不已。
“唉，千算万算竟忘记了我们都不懂药，再这样下去，我们这群两眼一抹黑的门外汉迟早要被骗干净的。”俞枫哀叹道。
这晚，俞枫、墨墨、铁教头和乔木四人正围坐在桌前，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跟其他三人不同，乔木虽然也偶尔叹息一两句，但眼底深处却始终藏着浅浅的笑意。
俞枫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侧身问道“乔木兄弟，这个主意是你提出的，可曾留有后手？”
“收药的事情本来就没有问题，谈何后手？”乔木笑道。
“你有解决的办法？早说啊，害得我们白白叹息这么长时间。”墨墨不满的嘟囔道，但是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而夹带着一丝丝的敬佩。
俞枫与铁教头俱是眉毛微微一扬，对墨墨态度的细微转变都有些吃惊，但当下镖局有难，自然不会过分留意这些细节。
“我们还有个夏婆婆，你们大概都忘记了吧。”乔木笑说提醒道。
“这个我也曾想过，但是夏婆婆毕竟年事已高，腿脚不灵便，而且她只有一个人，若是将周围的村镇都转一遍，那都等到什么时候了？”听完乔木的主意后，刚刚提起精神的俞枫顿时失望的说道。
“俞枫大哥，你这就是当局者迷了。我们虽然要去村镇里收药材，但完全不必现场付钱啊，只要交付一些定金，表明我们收购药材的诚意即可。而且我们的收购价格又普遍高于市场价，只要知名度打出来，何愁山民们不把药材送到我们手里？届时，我们只需免费提供些车马供他们运送即可。”
“那他们若还是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怎么办？”铁教头依旧不放心。
“夏婆婆几十年的经验一般人根本骗不了她，不过我们还是要放出话去，一旦发现有人恶意欺骗或者捣乱，先狠狠的教训一番，然后通过俞枫大哥的关系告知药行的朋友们，让捣鬼的山民以后再也不能吃这碗饭。这样以来，虽然刚开始还会有一两个人只身犯险，但只要我们重重责罚下去，杀鸡给猴看，其他人就不敢再捣乱，会转而开始与我们正正经经做生意，到那个时候，我们甚至不用再派人下去，只要提供些车马，就有人将最好的药材亲手奉上了。”
“乔木兄弟果然聪明绝顶，每一步都想的如此周全。”俞枫听闻大喜过望，重重的拍了拍乔木的肩膀。
连一向很少夸奖乔木的墨墨都由衷的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俞枫大哥，你过奖了，我也是见招拆招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听了众人的夸奖，乔木只是谦虚的淡淡一笑，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少年应有的张扬与轻狂。
“虽然收药的事情我已经放下心来，但是还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俞枫说起这话时，原本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俞枫大哥可是搞不明白，明明是赔本的生意，为何这么久了风驰镖局还能支撑下去？甚至有越做越大的趋势？”乔木笑着问道。
“怎么？你知道原因？”俞枫脱口而出。
“不知道。”乔木一脸尴尬。
“。。。”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但是你忘记我们放在风驰镖局里面的那个人了？”乔木饮了一口茶，提醒道。
“刘传志啊，他才去几天，能知道什么？再说了，这种私密的信息也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啊。”
“不管他能不能接触到，我们都让他试一试，不然那每个月给他的薪水不白开了？”乔木扬了扬眉毛。
“确实如此，这事儿由你来办，让他尽最大努力查吧。”俞枫似乎没有抱任何希望。
同一个小摊子上，依旧是四碟简单的小菜，两人相视而坐，乔木给刘传志满上酒，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刘传志抢先打断道“喂，小二，再来两个菜！一个凉拌肘子、一个爆炒腰花，快点啊！”
说完就满脸堆笑的扭过头来，说道“兄弟，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乔木淡淡一笑，也不答话，而是调侃道“你现在生活不错嘛，肘子吃着，小酒喝着，很惬意嘛。”
“哎呀，兄弟，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此次找我来定是有什么事情交代吧，直说吧，说完了咱们好喝酒。”好酒好菜在前，刘传志以有些按耐不住。
乔木淡淡一笑，决定把谈话的主动权拿过来，说道“也没啥事儿，就是小恭想你了，托我给你问声好。”
听到“小恭”二字，刚才还满面红光的刘传志脸色瞬间黯淡了许多，也不答话，轻微的叹息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东家说了，让你留意下风驰镖局的动向，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乔木又将刘传志的酒杯满上后，淡淡的说道。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个事儿十分蹊跷。早在四五日前，我就听搭班的伙计们私下里说，有一票从贤仁城来的大单要于近期抵达冰城，具体运的是什么谁都不清楚，但是感觉钱掌柜挺重视的。今天正午恰巧钱掌柜路过后院时，听到伙计们私下讨论这事儿，当场暴跳如雷，重重的扇了多嘴的那个伙计两个大耳刮子，还说这种谣言以后不准乱传，不然直接赶出去。”
“哦？有点意思，你再详细查查。”乔木对刚才刘传志所说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这事儿现在正在风口上呢，我刚来不久，不太好弄啊。”刘传志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没事，不好弄就算了，我再点份肘子带回去，这几日镖局饭菜不好，小恭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乔木说着就准备喊小二过来。
“别别，我点的那两个菜你都带走得了。反正我也吃不了。你刚才给我安排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刘传志瞬间软了下来，吩咐小二将之前的两个菜装篮子带走。
“你看着办吧，不要太为难自己就好。”乔木拍了拍刘传志的肩旁以示安慰，便站起身来，拎着小二刚递上来的两个肉菜告辞了。
刘传志望着乔木的背影，忿忿的出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显然继续喝下去的心情了，干脆结账走人。
“小恭，来，吃饭了。”乔木一进门就笑着将小姑娘喊过来。
“不是刚刚才吃过晚饭吗？”小恭不解地问道。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而且每日里读书这么认真，应该多吃点。”乔木柔声说道。
“哥，我每日里跟着夏婆婆学习炼药之术，整天看书记东西，脑子都快炸了，我也要多补补。”乔戒闻着香味也跑了过来。
“瞧你都胖成啥熊样了，还吃！”乔木笑骂道，却随手抽出一把筷子递给他。
“嘿嘿，还是哥疼我，知道我晚上没吃饱。”乔戒接过筷子，撸起袖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阿木，那个事情。。。”毛子走到身边，刚准备开口就被乔木一口拦了下来。
“我们去院子里说。”
“哥，你们背着我说啥呢？”乔戒一边吃着，一边还好奇的问道。一大盘腰花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一。
“谈论明天的走镖路线，怎么有没有兴趣一起来啊。”乔木笑问道。
还没说完，就见乔戒满脸厌恶的挥了挥手，顺便拿起一个肘子啃了起来。
夜晚，月如钩，毛子跟乔木在月色下沿着城墙根慢悠悠的走着，前几天刚刚立秋，夜晚也不再那么闷热，时不时的吹来阵阵的小风，很是舒服。
“他很不简单，在冰城内各行各业都能拖上关系，插上手。”毛子看着前方淡淡的说道。
“是啊，我们跨行收药这样的举动，各大药行连个屁都没放，若是没有些能耐，谁能做到这一点。”乔木反问道。
“那他还为风驰镖局的事情发愁啥？人脉这么广，稍微用些手段，风驰镖局的人还有的玩吗？”毛子不解的问道。
“恐怕风驰镖局的背景也不简单，他们这么不按规矩出牌，其他的镖局还忍气吞声，你觉得这像他们以往的风格吗？”乔木淡淡的问道。
“我也正纳闷呢，看来传闻是对的咯。”毛子扬扬眉毛，笑着说道。
“嗯，风驰镖局的幕后金主应该是司马家的大公子。这已经不是小小的生意之争，而是上升到两大家族的势力比拼了，在局势不明显之前，冰城内的这些小喽喽自然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偏向，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任由他们这般斗下去。”
“虽然这些人目前还保持中立，但是只要一方表现出胜势，他们便会如墙头草一般依附过去。”毛子冷哼道。
“是啊，你看这几日，在风驰镖局的一再扩张之下，之前还曾在背后议论纷纷的那些个镖局反而安静了许多，怕早已做好了接受新规则、新霸主的心理准备了。”乔木依旧用淡淡的语调说道，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豪不相关的事情。
“额。。。”毛子犹豫了下，随即又咽了回去。
“毛子哥，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乔木第一次露出笑容。
“你真的确定乔村长是被四大家族中的某一个害死的吗？”毛子深吸了一口气，谨慎的问道。
“不确定，但应该不会错，师父不也说了嘛，目前冰城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四大家族势力染指的地方，这块大肥肉谁都想吃，但是又有顾虑，所以只能先从周边的村落偷偷入手，一步步蚕食，既然要偷偷下手，自然不能暴露了真实身份，辅佐乔二磊这样的傀儡替代我爹，就自然能理解了。况且周边其他村子的村民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哪有能力资助乔二磊粮食？一定是有幕后金主撑腰，这样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烧粮仓、杀村民。”说到这里，乔木的语调中第一次带着深深的恨意。
“你不准备让乔戒加入进来？”
“不准备。”
“为什么？”
“一入此行，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我不想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也不想让他背负着仇恨生活一辈子。这些杀人的，卑劣的勾当就由我来做吧。”
“乔戒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不会让他知道的，况且他也不适合做这个。他现在不就挺好的？吃吃喝喝，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将来再略微的学些医术，当个江湖郎中什么的，至少温饱不成问题。”乔木叹息道。
“哈哈，乔戒若是知道了你给他定的目标只是个江湖郎中，他定是气的哇哇大叫，人家可是立志成为炼药大师的。”毛子笑着说道。
“哈哈，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吃到我这个弟弟炼制的丹药了。”
这两句话说下来，交谈的氛围顿时轻快了许多。
“毛子哥，城里的其他事情还要麻烦你帮我盯着点，我现在全身心的投入到镖局里面了，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这个你放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毛子哥，其实你不必。。。”
“别说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多次了，况且我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不是吗？”毛子哈哈一笑，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显然不想再深究下去。
乔木唉叹一声，就此作罢。
“对了，注意点欧阳俞枫，他应该是那种能共患难，不能共享福的人。”毛子严肃认真的提醒道。
“我们又不是冲着荣华富贵才接近他的。”乔木哈哈一笑，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走吧，时间不早了，乔戒他们估计已经吃完了。”
“有乔戒在，他们肯定早就吃完了。哈哈！”
“我猜也是！这个吃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