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妙人儿
杨煜静静的站在原地，好似并不奇怪陛下会单单留下自己。
刚刚蜀皇赐下免死劵时，自己也是心中一荡，曾几何时的往事浮上心头，那一刻，可以说是自己自从步入“知天命”以来，心底柔软处最为脆弱的时候。
不过待到另外两位离开后，蜀皇瞬间肃然下来的面孔，杨煜这才从那时的感动中走了出来。
“朕知道，朕这番作为必定瞒不过你的眼睛，所以朕将你专门留下。”蜀皇脸上换上平日中最为熟悉的冷淡，语气也与平时一般。
杨煜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蜀皇。
“朕并非没有想过你的说法，但朕又不得不立下储君。”
杨煜点点头，自那日前往候愠忠府上受到监视，再加上随后朝堂上一众臣子的反应。
杨煜早已看出势力之间派系明朗。
更何况前线吃紧，北齐陈兵六十万虎视眈眈。
“或许老大真的有些过失，但是，自今日起，若是朕宾天之后，这大蜀的君王必定只能是朕的大皇儿。”蜀皇一顿一顿的说道。
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杨煜嘴角微动，最后还是忍将下来。
“鲍旭是老二的人，这齐蕴是朕的人，经此一番，朕相信朕这个大相公知道怎么做。”蜀皇眼角微眯，语气渐冷。
“陛下这是要戒告诸臣？”
“也不算是戒告，朕今日就是要示弱给这些家伙看看，让他们知道，他们日后该辅佐的是谁。他们一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若是这般还会站错队，那便定有异心！”
杨煜心头一冷，陛下这是要...清洗！
蜀皇将杨煜脸上的惊恐看在眼里，嘴角微扬，连带着脸颊上的皱纹也随之而动。
“北齐此番动兵事因不明，南楚那边又无消息，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攘外必先安内！此时若是大蜀朝局但凡再有任何丁点儿的动荡，后果不堪设想！”蜀皇深深地望向窗外，好像自言自语一般。
杨煜不再言语，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老三暗暗招收党羽，朕给过他机会，却不想竟愈演愈烈，自从那日玉玺之事，朕是真的怕了。”蜀皇口中说着“怕”，面上却哪有这般表情？语气森冷，脸色阴沉。
杨煜暗暗摇头，这位三皇子如今被蜀皇“忌惮”，只怕不仅皇位无望，就连日后的一举一动也要遭到蜀皇的猜忌。
房中静了下来，这君臣二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蜀皇坐回 到自己的椅子上，淡淡问道：“北伐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各地备军已然开拔，具体时日微臣倒是不知，不过粮草之事，还在筹备当中。”
“哦？蜀仓中的粮草难道供给不足？”
“陛下有所不知，蜀仓的粮草乃是历代积省下来，只可用于蜀都不时之需，却不可尽皆调出。”
“那剩下的差额还有多大？”
“差额…很大，不过微臣已从汶州抽调粮银，想来会尽快补齐所缺。”
“恩…从蜀仓中再调些粮银出来，剩下的再去汶州加征，国战一旦拖下去，苦的还是百姓。”蜀皇叹道。
“陛下体谅民情，实乃明君。”杨煜低头说道。
蜀皇没心思听这些“恭维”之语，淡淡的挥了挥手，“你去吧，此事便全权交给你了。”
“诺。”杨煜躬身退下，转身离去。
待到杨煜离开，蜀皇一旁的初公公恭然上前问道：“陛下，军尉司主司常进，镇国公候愠忠已在偏殿候着。”
蜀皇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御杯饮了一口，去了去口中的渴感。
“宣他们进来。”
“诺。”
……
***
洛呆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是不早。
寻了客栈掌柜，将两日的房钱付清，洛呆打算明日便搬入新买的宅院之中。
像往常一样，洛呆随意点了些小菜，吃饱喝足后这才走上自己的房间。
刚上到二楼，只见店中小二看到洛呆赶忙靠了上来，恭声道：“客官，刚刚有位大人来过，说是约客官前往隔街的望月楼吃茶。”
洛呆眉头一皱，自己在都并不认识什么官员，除了季南风，洛呆还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洛呆微微颔首，淡淡道：“那人可说过他的身份？”
“小的不知，不过看上去高高瘦瘦的，穿着官服，说话吞吞吐吐的，看上去有些慌张。”许是想到那人的“狼狈”，小二说着话，嘴角微微一笑。
不是季南风，洛呆的眉头皱的更深。
自己御安司的身份不可能有人知道，若是那人是顺着五皇子这边的身份寻得自己，又有些说不过去。
“官员…”洛呆低语道。
那小二看着洛呆自言低语，将手上抹布搭在肩上，拱拱手道：“那没什么事儿的话，小的便告退了。”
洛呆醒转过来，和道：“多谢。”
看着小二转身离去，洛呆这才压下心中的疑惑，向楼下走去。
若是那人是按着自己皇子侍卫的身份寻来，洛呆倒还可以接受，但若已御安司鬼面那边寻来，那这个人的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出了客栈，洛呆随意的问问路，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小二口中的望月楼。
看看排场，这望月楼还真算的上是一处富贵之所。
无论是位置，亦或是这店中的摆设，在这固棠城中，能吃得起的怕是只在少数。
那人这般“手笔”，不论其身份，洛呆觉得准没好事儿。
缓步走入店中，自有招堂的下人迎了上来，冲着洛呆拱了拱道：“客官，可是订了位子？”
洛呆听得此言，更觉这望月楼乃销金之处，普通富商只怕也难入其中。
“在下洛呆，乃是受人之邀…”
“啊，原来是洛大人，请，察事司马大人已在二楼雅阁订了位子。
招堂之人满脸堆笑，抬手向前“请”道。
洛呆点点头，面无表情。
察事司中自己只认得“线头”与自己的联络之人，洛呆觉得那位“前辈”绝不会这般明目邀请。
那这上边的人其身份就让洛呆有些深想。
随着那位招堂走上二楼，一直被带到一处雅阁外。
“大人，马大人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随口打发走那位招堂，洛呆这才抬手推开阁门。
一入眼，便见一官员坐在桌前，果如小二所说，高高瘦瘦的模样，面色焦急。
洛呆倒是觉得十分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那官员听到响动，定眼一瞧，赶忙起身，犹豫道：“可是洛…洛大人？”
洛呆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大人，不知约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那人听到洛呆的回答，脸上立刻堆上笑容，搓搓手，拉起对面的椅子，赔笑道：“洛大人，来来来，请坐，请坐。”
洛呆更是疑惑，这般突然而来的恭维总是让人有些难懂，不过碍于那人的身份，洛呆还是拱了拱手，这才坐下。
二人坐定，一时却是无话，倒是有些冷场。
看的出，那官员一番“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纵然开口也尽是些平常琐事。
洛呆暗想，此人定是有事！
却也并不说破，端起桌上的酒杯低抿一口，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那官员干笑两声，说道：“嘿嘿，这个…这个，洛大人。”
洛呆看向那人。
“在下昨日核算这个…账目时，发现有些许错漏，这本该给大人的御赐银子一千二百两的，却不想不知哪个瞎了眼的，竟少了大人四百两。”那官员止住话头，小心看向洛呆。
洛呆听到那人所说，这才想起为何见到此人这般熟悉的感觉。
原来，这官员便是那日察事司御慰房中的主事大人，便是此人，将本该赏赐的御马司蜀马折成了银子。
只是此事早已过去，洛呆也并未放在心上，此人为何突然间提起这件事儿？
难道知晓了自己御安司的身份？
不过看着却又不是。
洛呆不打算瞎猜了，倒不如看看此人这般的用意。
“马大人无需如此，洛呆初来乍到，这其中的规矩还是知道的……”
“诶诶诶，洛大人莫要折煞我等了，哪来的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这银票，在下已经拿来了，洛大人好好点点。”那马大人慌忙打断洛呆的话头，好似觉得洛呆说的是些“气话”。
说罢便见手上的银票递给洛呆。
洛呆犹豫的接在手上，只见八张亨运钱庄的银票折作一沓，每张都是一百两。
洛呆更加疑惑，忙说道：“马大人这是何故？”
那位马大人站起身来，额头渗着汗水，一个劲的拱手道：“洛大人就莫要问了，这本就是洛大人应得的。”
看到洛呆欲言又止的样子，马大人赶忙摆了摆手，赔笑道：“在下衙房里还有事儿，失陪了，失陪了，洛大人请便，这一应吃喝都算在在下账上便可。”
说罢，也不等洛呆回礼，便逃也似的向阁外急步走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远，已是没了踪影。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洛呆，坐在原位，有些哭笑不得。
说实在，还真没见过这般奇怪的，一个劲赔罪不说，还把这一沓沓银票当作“烫手山芋”一般送出去。
洛呆嘴角微扬，摇了摇头。
这个马大人，实在搞得自己脑子里毫无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