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鹏和吴桂华就这样认识了。当云鹏向顾神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顾神童大大咧咧地说：“啊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吴江真是小啊！”
吴桂华又来看过两次云鹏的演出，一次是跟历玉洪一起来的，还有一次是跟小姊妹一块儿来的。不过吴桂华没有再到后台去找过云鹏。云鹏在台上看到吴桂华时，多少有些激动，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继续唱戏，也不多看她一眼。
其实以前的戏曲表演不像现在这么正规，演员在演出过程中有笑场的，有擦汗的，有背过身去喝水的，甚至还有下场去上厕所的，观众也习惯了，不以为意。可是云鹏就是不看吴桂华，他不是不愿看，是不敢看。为什么不敢，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云鹏总是感觉到吴桂华的那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就算他站在一旁不唱不演，吴桂华还是在看他，而不是看着主唱的演员。这让云鹏不大自在，不过他又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春天来了，郊外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花。云鹏和小兄弟们相约去踏青，就是上回在望湖楼喝酒吃饭的一群人，还有历玉洪。没想到，历玉洪把吴桂华也带来了。
吴桂华穿了件湖蓝色的小薄袄，下面是修身的黑色长裤，显得清新淡雅。
众人认出了吴桂华，想到上回在望湖楼关于吴桂华的议论和打趣，都觉得好笑。众人得知吴桂华是历玉洪的表妹之后，都说历玉洪应该早点把这么漂亮的表妹介绍给大家。
历玉洪道：“介绍给你们做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你怎么又带出来呢？”顾神童不依不饶。
历玉洪道：“桂华一年忙到头，今天姨妈要去烧香她才得空。天气又暖和，就带她出来玩玩。”
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欢迎，吴桂华一一点头示意。
吴桂华走到云鹏面前，含笑招呼道：“云鹏哥，你好吗？”
云鹏答道：“蛮好的。你好吗？”
吴桂华道：“我也蛮好。”
不知道爱情是不是也是一种植物，喜欢在春天萌芽生长。那天云鹏几乎再没有跟吴桂华单独交流的机会，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吴桂华如同一只轻盈的小粉蝶般在油菜花海里穿梭，巧笑嫣然。云鹏的心在柔暖的春风中欢唱，欢唱一颗神奇种子的降临，他相信那颗种子将会用娇艳芬芳的鲜花铺满他的心房。
云鹏踌躇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拿了两张戏票来到望湖楼找吴桂华，不由分说地把戏票塞到吴桂华手里，说：“请你和你小姊妹今晚来看戏。”云鹏不待吴桂华作出反应，转身就跑了。
送了戏票之后，云鹏心中一直七上八下，怕吴桂华不来。开场之前，云鹏掀开出场门帘的一角向外张望，他细细看了一遍全场，没有看到吴桂华，心往下一沉，几乎没有心思演出了。看来吴桂华表明了态度，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直到第三场戏的时候，吴桂华才擦着额头的汗珠匆匆进场坐定。吴桂华望向台上，今天的云鹏唱得心不在焉，功架有气无力，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不禁满腹疑惑。
散场后，吴桂华赶忙来到后台，径直进了化妆间，走到云鹏身边急切地问道：“云鹏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云鹏有些迷糊，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哑声说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吴桂华道：“妈妈不让我出门，我从窗户爬出来，摔了一跤扭到了脚，走不快，到的时候已经在唱第三场了。”
吴桂华见云鹏呆呆望着她不说话，又道：“云鹏哥，我看你今天没什么精神，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鹏嗫嚅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吴桂华也怔了怔，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俏皮地说道：“有白戏当然要看。”
“那白夜宵吃不吃？”云鹏的口齿突然变得灵活起来。
吴桂华笑意更深，点头道：“吃！”
因为吴桂华扭伤了脚，云鹏搀着她慢慢走去夜宵档头。那晚，云鹏知道了吴桂华的生世。吴桂华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父母相继因病而亡，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一个远房亲戚，远房亲戚借了债还不出，便把吴桂华卖给债主做养女来抵债。云鹏在望湖楼见过的妇人就是吴桂华的养母。养母生过一个儿子，可是从小病痛不断，是个“药罐子”。吴桂华在养母家实际就是个丫头，不仅要扫地洗衣做家务、侍候病人，还要卖唱挣钱。养母要吴桂华整天在家劳作，不让她外出。前几次吴桂华出来看戏、踏青，都是因为白天卖唱的收入好，养母心情不错，吴桂华又苦苦哀求养母才点头的。
吴桂华说到伤心处，眼圈微微泛红。云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才好，只是陪着默默叹气。
过了一会儿，吴桂华振作精神道：“我真傻，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还提这些事。云鹏哥，你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
云鹏便把学戏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说起学戏之前跟着哥哥和小伙伴上山结网捕鸟的事、调皮捣蛋挨爹爹打的事，听得吴桂华眉头舒展，眼角带笑。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吴桂华必须要回家去了。云鹏把吴桂华送到家门口，两人静静地伫立着，都不说话。凉凉的夜风吹拂着他们的额发，满天的星辰默默无语地俯瞰着他们。
终于，吴桂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云鹏哥，我进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云鹏无声地点点头。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星星落进了吴桂华的眼睛里，那闪烁的光芒让他怦然心动。
云鹏问道：“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戏？”
吴桂华低下了头，那光芒不见了，但她很快扬起睫毛，那光芒又跳跃起来，她说：“有机会就去，你放心。”
云鹏再次点点头，他目送着吴桂华转身走进了家门，心中怅然若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