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李开的家事

“理智，你与我们三个人不是同路，就先回去吧。”李开骑着车子驮着受伤的关朋，尚兵骑着关朋的车子，包理智则骑着自己的车子，他们从倩合医院出来后，便一路匆匆的向着倩家村的方向赶去。而李开还不时的这路上对包理智商量着。

包理智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他沉闷的骑着车子，良久，才道出了自己心中的苦水：“有你们两个护送关朋我当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若是现在就回到了家里，我妈还好说些，就是我爸那关，恐怕是够哥们我一呛的啊。”

尚兵与李开一听此话，不觉同时望望此刻一脸难色的包理智，李开想了想，便给他出着主意道：“理智，这样吧，你看尚兵与关朋他们凭现在这个样子的话，回到各自家里也是够他们一呛的，索性，我们大家都聚到我家里避避难得了。你们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到了我家里那是绝对安全的。”

原来，李开之所以说出此番话来，是因为他的父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离异之后的母亲回了娘家，孤零零的扔下了他与弟弟两个人，父亲经常酗酒，他母亲与他父亲离婚也多半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在酒后经常殴打她的缘故，最后逼的她实在是没了活路，最终做出了无奈的选择。而他的父亲这些年来也从未尽到过当父亲的应有职责，总是放纵自己在外面所做的一切，对于今天在外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他父亲的眼中也无非是小事一桩，绝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听到李开这样一说，尚兵与关朋各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先从李开家里稳定下来，等各自的家长等的急了，再回家，那样的话，家长们只顾着会高兴见到自己的孩子活着就好，而对其他事情，也不会追究的那么深入了。

对这点，包理智刚开始是不同意的，但经不住其他三个人的再三劝阻，渐渐的他也被说动了心，喝出去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挨父亲一顿板子的，与其这样，不如先在外面喘口气•••。

就这样，四个人经过一致同意后，他们索性放下宽心来的朝着居住在东倩土堤附近的李开家里骑去•••。

李开家。

这是两小间从外观上看来简陋不堪的房屋，由于棚顶处设立的过于低矮，所以，屋内的光线也是十分的暗淡•••。

此刻，李开的父亲李早联正在邻居一户姓田的家里与一帮志趣相投者喝着大酒，不时传出的一阵一阵吵闹声音越过了围墙，传递到李开的屋内•••。

李开家里共有两个小屋供人居住，这两个小屋被中间的一个厨房整齐的划分开来，很显然，对面的那一间就是他父亲居住的屋子，而这个屋子平日里是他与弟弟居住。

李开的弟弟叫李金，今年只有九岁，见自己的哥哥带着几个同学回家，就跟哥哥的同学们一番呲牙咧嘴的打闹了几句后，便悄悄的躲到父亲的空屋子里去了。

这是个十分可怜的家庭，由于女主人不在，一进到屋内，就本能的会让人感动一股冷清的感觉，屋子的地上只有两个陈旧的箱柜和一个堆放的乱七八糟的饭桌子，饭桌上的一些似乎是今天早饭时剩下的碗筷甚至还没有一个勤快人来的及进行收拾，而炕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两个已经翻了棉花出来的被子裹挟着一股异样的气味被静静的搁置在那里，几乎是占据了整个一铺炕的大部分面积，而那被面和两个枕头套都是脏兮兮的被大片的污垢所覆盖着，好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浸过水的样子了•••。屋子的角落里到处都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虽如此，尚兵对于李开所居住的环境却是有种本能的新鲜感，他虽然经常路过李开家的门口，但今天却是第一次的光顾他家，对此，他感到很是好奇，长久以来，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家虽然是干净的就连厨房里的水缸盖都能照出人影来，但是他不喜欢那里，他更喜欢别人所生活的环境，哪怕那是个猪窝，说句实话，他承认无论是包理智的家，还是李开的家，都远远不及自己的家里的整洁度与温暖度，但是他却对这样的环境有种天生的喜欢，更确定的说，他喜欢这来自‘乱’中的那份刺激，他认为那是享受的，更确切的说，他更喜欢那份‘乱’中的无拘无束，他不喜欢早晨到了正点就会有人来掀开他那暖乎乎的被窝的生活，每每他流露出身体上的那份赤裸裸，他就有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

“多好啊。没个人管，自己愿意干啥就干啥。”这是他对李开的那种本能的羡慕心里的流露，他此刻正缩在李开家那冰冷的炕头上，品着那股发霉的别样滋味，无限遐想着。

李开对尚兵的那种‘没个人管’的理论只能报以不置可否的一笑，艰难的生活，使他过早便拥有了一份成熟的心智，他什么事情都要比同龄的孩子想的周全，他甚至在与人打群架的时候不愿意冲上前去，他更愿意给人出谋划策，他知道这是生活的磨练，他不想过早的由于敢于冒险而无畏的死去，他怕死，他也不能死，因为他没有来自关朋的那份莫名的勇气，他知道关朋几乎同他一样也没有个正常的母亲照料他的生活，但他却有个正常的父亲•••。

而他李开，却什么也没有，母亲狠心的走了，扔下了他们兄弟二人，父亲又整日的酗酒，过完酒瘾还要拿他和弟弟撒气，为此，他身为一个男孩子，没少在夜晚无声的哭泣，这也是他每次在外面惹事的时候，他都要告诫自己绝不能死去的原因所在，他不要死，他要活着，好歹都要咬着牙关生活下去。

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只有九岁的弟弟，此刻，他看见弟弟独自一人在那个冰冷的空屋子里躺着，说句发自肺腑的话，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真的很酸•••。

“金子，给哥哥们烧烧炕吧。”李开此刻为弟弟点亮了那个屋子的灯，然后对后者说道。

“嗯。”李金答应着，从炕上一跃而起，他那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对圆圆的大眼睛犹如两个两个亮晶晶的宝石般镶嵌在上面，不同的是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是有着无尽的茫然•••。

很快，在李金一阵旋风般速度的配合下，尚兵、关朋与包理智三个人忽然感到原本凉意实足的炕头上变的温暖了起来•••。

“谢谢金子•••。”尚兵对着厨房向李金致谢。

“金子，一块儿进屋坐吧，自己在那屋呆着多没意思啊。”关朋也关切的说道。

“是啊，金子，进屋来吧，跟这帮大哥唠唠嗑。”包理智说道。

怎料李金却只在门槛处矗立了一会儿，然后他不好意思的用手不断的摸着自己的头，嘻嘻的笑了半晌，就又‘嗖’的一下跑到对过的屋子里去了。

“我家太乱了。”李开不得不的承认着，他说话的同时又顺手在地上的角落里拎起了满身尘土的暖壶，刚想将那壶嘴倾倒到一个带有厚重茶锈的杯子里面，却发现暖壶里面此刻是滴水未有。

“金子，给这帮大哥们烧些开水过来。”李开又冲着那个空屋子喊道。

“嗯。”李金顺从的答应着，又‘嗖嗖嗖’的进到厨房忙乎开了。

“别麻烦金子了。我们又不渴。”包理智道。

李开道：“咱们啊都折腾了整整一天了，哪能不渴呢。”尚兵此刻被那暖暖涌来的气息所包围着，不由自主间，他突然感到一股困意席卷了他的大脑神经，他抱着膀子蜷缩在最炕头的最里面，渐渐的，他感到脑袋一沉，睡意渐渐浓厚起来•••。

见尚兵在那里打起了炖，受伤的关朋这才感到自己早已经支持不住了，他也横躺在了整个炕的中间最为开拓地带，合上了异常沉重的眼皮，回想起今天那惊天动地的战斗场面，他觉得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终于，那回想的画面陡变的模糊起来，之后，他将那画面缓缓的带进了梦乡里面•••。

而包理智相比之下要清醒很多，他更担心的是回家怎样对付挨揍的事情，因此，心里面相比之下要沉重许多，他不由喟叹了一口气，然后也心事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李开此刻也是深感疲倦，他看了看李金还在忙碌着，然后嘱咐弟弟道：“金子，一会儿水烧开了别忘了把暖壶给灌满了。”

“知道了，哥。”李金答应着，随口又问了哥哥一句道：“哥，今天你们又去哪了。是不是又在外面打架了。”

“金子，你还太小，就别问了。以后自然什么都会明白的。”李开边嘱咐着弟弟，边疲乏的合上了眼睛。他满脑子的心事，虽然一时半晌难以入眠，但也不愿意再和弟弟深入交谈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有在外面广交朋友，才能为自己和弟弟创造出一片新天地。其余的，任凭怎么交流，都是没用的，现实是残忍的，要想让它变的不再残忍，就要不断的靠自己的“努力”。

“靠自己吧，其余的都是他妈的扯淡。”他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也稀里糊涂的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里面•••。

就在李金进屋取那个空暖壶欲要灌水的时候，他听见了此刻的屋内已经是鼾声一片。他本能的将自己的动作幅度降至到了最低点，然后弯着腰悄悄的离去•••。

就在尚兵等人在李开家的炕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的暗淡了下来，整个的东倩陡变的一片寂然，然而就在这死一般沉寂的街道上面，却有一抹亮亮的光影正在各家各户的门口扫来荡去，与此同时，在这光影的映衬中，一张焦虑不堪的面孔渐渐的在这黑暗中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