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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作者:东泓 | 发布时间 | 2017-05-24 | 字数:2165

没过多久,顾神童又在上海搞了个建新淮剧团,叫云鹏前去帮忙。

顾神童的头脑灵活,听同行说共产党把艺人称作“文艺工作者”,把艺人谋生的手段提到了为政治和经济服务的高度,又听说如果剧团能争取到党的直接领导,变成“国营”的,那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等于捧上了“金饭碗”。顾神童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急于重组剧团,全力施展一番拳脚。

云鹏与顾神童相比,政治上的敏感性就差多了,唱戏能唱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种事情,他永远都不可能想得到,也不大能够理解。他只是好友顾神童要他去帮忙,他就去帮忙了,没有想过其他。

不过顾神童的“国营”理想并没有成为现实,因为当时上海大约有二十余家淮剧团,不可能家家都成为国营,能成为幸运儿的,只有在上海成名更早、政治觉悟更高的少数艺人而已。

在淮剧同行当中,彼此之间都多多少少有所了解,特别是早年的自由搭班演出机制,使艺人们有了较多合作的机会。直接合作过的有切身感受,就算没有直接合作过的,通过口耳相传,哪个人有哪方面的专长还是有共识的。少数被赋予重大使命的艺人,要成立创作班底和演职人员都配置到位的正规演出团体,就要先在同行当中实行强强联合,基本班底固定之后,还要排演大戏,拿作品的成绩说话,在此过程中,哪些岗位需要人手便也显露出来了。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淮剧团或是两两合并、或是从别的剧团抽调骨干人手的情况时有发生。经过这样打破原有格局的大规模整合,淮剧也经历了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戏曲表演艺术之一。

云鹏数年间在苏沪两地几经辗转,最后进了上海志成淮剧团,才算是稳定下来。刚进剧团的时候,云鹏出演的依然是武生角色,不过基本上拿不到主要角色,只是出演一些配角。后来因为年龄关系,眼见无数新人崛起,云鹏也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成名成角无望,便不再只盯着武生的角色争取演出机会。当然,演什么角色都不是演员自己能定的,云鹏珍惜每一个演出机会,不管角色大小,他都不敢怠慢、认真对待。

只是,云鹏常常会端详着早年在上海演出《杀四门》时的剧照,缅怀那段青春岁月。剧照中,他头戴帅盔、身穿大靠,左手高举过头,右手紧握长枪,扎着左腿弓右腿直的马步,剑眉高挑,英气逼人。照片四周还装饰着大团的花朵,虽是黑白照,在当年来说也是稀罕物。他轻轻地擦拭着玻璃相框,久久不语。

在剧团中,云鹏并没有炫耀自己的老资格,而是将自己这么多年来参与演出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提供给同仁们参考,对于道具和布景的制作及摆放、如何更好地调动演员的积极性、演员日常练功和排练剧本的行为规范、如何与观众良性互动等等诸多问题,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剧团的管理层中,虽然也有演员出身的,但如今的剧团和早期自由搭班的戏班有了本质上的区别,看重的不只是有多少收入,更要看艺术上的创新,文化宣传上的成绩,以及演员团队的政治觉悟。要怎么管理好这群从旧社会过渡到新社会、自由散漫惯了的演员们,让管理层大伤脑筋,现在云鹏主动建言献策,正如雪中送炭,令他们喜出望外。尽管也有人提出,邵云鹏之所以表现积极,无非是有野心,想要往上爬,必须警惕,但团长通过自己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位敢于直言、任劳任怨而朴实纯良的同志,并非如有的同志说的那么危言耸听。

团长有了明确的态度,云鹏便有了更多的机会参与到各项管理工作中去,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团长认为时机成熟,便推荐云鹏承担了舞台总监的工作。

另一方面,云鹏自己也是演员,对演员的需求十分了解,常为他们争取福利,进入管理层后,也没有任何架子,依然与大家打成一片,相处得十分融洽。所以,一众演职人员都尊称云鹏为“邵二爷”。

1957年10月,云鹏42岁的时候,志成淮剧团在上海复兴大戏院首演《东海最前线》,这是由同名话剧改编的现代剧,说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人民群众一道,粉碎国民党残余部队反攻复辟阴谋,取得全线胜利的故事。剧中通过很多武打动作,体现了激烈交火的战争场面,在淮剧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排演的时候,云鹏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参与演出,还不时地有人来向他征求意见。

“邵二爷,这段对打动作怎么排都不顺,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云鹏走过去,先看了一遍他们的动作编排,然后自己上阵演练了一下,的确觉得别扭。琢磨了一番之后,云鹏对其中一个演员说:“来,我们对练试试。”他先做出一个刀劈的动作,让那个演员用棍子做出抵挡的姿势,然后他抽刀回撤,同时让那个演员欺身上前,将棍子从他脑袋一侧向另一侧横扫,他灵活地低头避过,手中的刀锋横转,扫向对方的小腿部位,那个演员连忙收回棍子稳住身形,纵身一跳避过刀锋。慢动作来过几遍之后,大家觉得顺畅许多了。云鹏又沉吟了一下,说:“跳起来落地的时候,就地向旁边一滚,然后由另一个人接上来对打。这样行不行?”大家都说这样更有看头,很好。

“邵二爷,上面的射灯有几只不亮了,是不是开关的问题?”

云鹏忙赶过去,将所有开关都检查了,判断是灯泡出了故障,于是又指挥人爬到架空的横梯上,将出故障的灯泡换了,还把其他灯泡也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该换的都换了,这才放心。

正式演出的时刻终于到来,云鹏根据台上的演出进度,发出“熄灯”、“上2号景”、“开灯”、“拉幕”等各项指令,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这次演出大获成功,好评如潮,云鹏觉得光荣而自豪。

那些日子,也许可以说是云鹏淮剧从业生涯中最忙碌又最充实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