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亟不可待（二）

“臣妾参见陛下。”

芮妃与蓉妃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

成帝撑着头，没精打采的道：“爱妃平身。”

“谢陛下。”

蓉妃先行站起来，然后快速扶起身侧的芮妃。

成帝瞧着，不禁觉得奇怪，这两人竟也有这般融洽的时候？道：“找朕有何事呀？”

听到成帝发问，蓉妃咬着下唇，不吭声，眼睛瞟了瞟身旁的芮妃。

芮妃见状，心里当即就觉得无奈，本以为自己只是来搭搭腔，推波助澜一下而已，竟不曾想，自己是来唱主角的。若论算计，还真是比不过上官兄妹。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小步，温和的说道：“陛下，臣妾与妹妹前来，是想问问，不知三皇子的好日子是否已经定下了？”

“天官已经看过天象，定在下月初二。此事，你们二人不是已经知晓了吗？”成帝皱着眉，不懂其意道。

芮妃一听，暗自叫苦，但现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臣妾是想来一问，不知能否将日子提前一二？”

“哦，这是为何？”

“启禀陛下。”蓉妃见火候差不多了，赶紧再次跪下来道：“这事说来都怪臣妾。”

成帝撇开脸，叹息一声，这个后宫，怎么就没一日安生呢？“说来听听吧。”

听这声色不似有怒意，蓉妃偷偷抬起头，飞快的瞄了一眼成帝的侧脸，放慢语速道：“近日，哥哥找人给安侨算了一卦，说是安侨命薄，须在三日内出阁，否则将有血光之灾。臣妾听了后，曾驳斥哥哥，说这只不过是江湖道士糊口营生的伎俩，当不得真。可哥哥毕竟是将安侨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养了二十多年，何况上官家又无男孩，哥哥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信其无，为此事日日睡不安生，食不下饭，人都憔悴了许多。臣妾与哥哥兄妹情深，自然不愿见哥哥这般遭罪，这才央求芮妃姐姐，一道来求陛下开恩。”说完，又拿出了在玉蕊宫的那点伎俩，硬是再次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芮妃冷眼旁观，真真是被这个女人折服了。

成帝听着，心里实则非常生气，现在人人都道太子命不久矣，纷纷倒戈相向，前有谏官恳请改立储君，后有上官兄妹要避嫌。

好，很好！

“芮妃以为如何？”成帝克制的问道。

此刻，成帝仍是半边脸对着，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听这语气也与平常无异，芮妃实在拿不准成帝此刻的真实心意，只好含糊其辞道：“刚刚在玉蕊宫，也不见妹妹道出这般实情，只知是关乎三皇子婚事日程，这才跟了一道过来。陛下此刻如此问臣妾，臣妾倒还真未细细思索过，不知如何作答，还是请陛下定夺吧。”

蓉妃一听，心里暗道：梓芮，你可真是有一副好口才呀，看来是本宫小瞧你了。口里却急忙说道：“请陛下恕罪，臣妾自知有负圣恩。”

“蓉妃可是已经选定日子啦？”成帝懒得理睬，继续问道。

“若能得陛下垂怜，不知明日可否？”蓉妃小心翼翼的答道。

“明日？”芮妃大吃一惊，这也太急了吧。

“如此仓促，只怕会委屈了杰儿。”

“不委屈，陛下，不委屈的。只要两个孩子长长久久，平平安安，怎样都不算委屈了。”蓉妃急忙辩白道。

“可是礼单上的物品都未备齐，而且皇宫也未全部清扫干净，只怕会太过简单。”芮妃想到自己手中的那些事，一样都未准备妥当，不免犯起了难。

“姐姐不必费这个心，妹妹的芙蕖宫已经收拾妥当，再者，安侨毕竟也不是真的公主，哪能真如当年长公主那般风光。”蓉妃稍稍推托道。

“既然你们兄妹俩都不讲究，那就这么办吧。芮妃，你也就别忙活了。”成帝说罢，站起来，走到蓉妃跟前，又道：“别跪了，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你哥哥，免得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谢陛下恩典，臣妾这就派人传个口信给哥哥。”说完，蓉妃眼泪也懒得去擦，直接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后，才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匆匆出了御书房。

芮妃瞧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蓉妃明明要大操大办的给三皇子扬眉吐气一番，现在怎么反倒又要简单着应付了？如此反常，只怕其中缘由并非如她所讲的那般简单。

一个得偿所愿的走了，另一个却还矗在这里发愣，成帝不禁冷笑一声道：“芮妃，你怎不随她一道走？同去贺喜一番呀？”

话音刚落，芮妃就听出了这话外之音，心知不妙，急忙跪下来道：“请陛下恕罪。”

“好端端的，你又来请什么罪？”成帝冷冷瞪了她一眼，一直以为她懂得分寸，不曾想，今日竟也学会了依附她人，联手愚弄朕。

真是看走了眼！

芮妃一脸惊恐，这下算是明白成帝的心意了，可惜为时已晚，只怕此时成帝已经认定自己跟蓉妃是一伙，这才联手唱了今日这出戏。联想到此，心里懊悔不已，暗道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在芮妃深知成帝秉性，知道自己此刻若一味装傻，只会让成帝更加疑心。芮妃考虑再三，干脆直接请罪道：“臣妾识人不清，做了他人帮手，让陛下为难了。”

芮妃这句话果然奏效了，成帝的疑心虽未全消，但语气明显柔和了几分，只道：“这话，朕还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陛下，臣妾对陛下绝无二心，请陛下明鉴。”芮妃一听，急忙说道。

称帝不语，绕着芮妃转了几圈，终还是冷冷道：“你先退下吧，朕累了。”

芮妃听着，心里一凉，刚听成帝语气柔了下来，还以为成帝真的就此释怀，结果却是自己错估了。暗道：这般误会只怕是要在成帝心里生根了，此时此刻又不便与之强辩，只好强忍着泪水，磕头谢恩离去。

一旁的杜德海突然不老实起来，垫着脚，伸长脖子往芮妃出去的方向，瞧了又瞧，一脸迷惑。

成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道：“你这没规矩的老东西，瞧什么呢？”

杜德海一听，赶紧落下脚跟，缩回脖子，规规矩矩的躬起了腰，清清嗓子，这才带着不解说道：“老奴是瞧着，这二位娘娘明明是一脸喜庆的进来，怎么出去的时候，就变了样？”

“就你事多，哪就变样了？”成帝刁钻的说道。

“嘿嘿。”杜德海也不反驳，嬉皮笑脸的答道：“一个走得心想事成，一个走得愁眉不展。”

成帝一愣，脸色舒展了几分道：“你这双眼睛……”

“花了。”杜德海不待成帝说完，赶紧接下这半截话说道。

“哼。”成帝鼻子里喷出一个重重的鼻音，用手敲着桌面，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你以为朕真不知道芮妃是被蓉妃算计的？朕这是故意给芮妃一点颜色，好让她记住今日这个教训，免得下次又因一时心软，为他人做嫁衣。”

“哦，原来芮妃娘娘被蓉妃娘娘算计了？老奴可真没有瞧出来。”杜德海故意拖着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哼，你这双眼睛不是花了，是瞎了！”成帝重重丢下这句话，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也不再斥责杜德海，而是开始翻阅先前批了一半的折子。

杜德海瞧着，心踏实了，也不再出声，只是哈着一张笑脸，乖乖的站在成帝身侧小心伺候着。

“赶快回去禀告哥哥，一切顺利。”刚回到芙蕖宫，蓉妃就冲着屋内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说道。

“是。”那太监似是不太懂得宫中的规矩，礼都行得不到位，就匆匆往外走。

蓉妃瞧着，突觉不妥，一把叫住那急欲离开的太监道：“站住。”

那太监赶紧转身，道：“娘娘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小的传给大人？”

“你这般出宫不妥，万一被人拦下了，岂不是要误了哥哥的大事。还是让芙蕖宫的首领太监领着你出宫吧。”蓉妃此刻倒谨慎起来。

“是，谢娘娘周全。”那太监如一个江湖人般，抱拳道。

蓉妃也不深究，找来首领太监，交代几句，就打发了他们。

事情虽已如预想那般顺利，但今一夜，注定要无眠。

蓉妃想到明日大婚之际就是逼宫之时，心里难免不安。这若是成功了自然是万事无忧，若是败了，只怕上官一族从此要无人了。

蓉妃端坐在长亭内，望着夜色当空中的弯月，突然就忆起了刚入皇宫初见成帝之时，那时的成帝英俊潇洒，身侧的哲敏皇后更是艳冠群芳，两人琴瑟和鸣，不知羡煞多少人，这多少人里就有自己。

蓉妃苦涩一笑，谁没有过单纯？没有过善良？

芙蕖宫一巡夜的宫女，突见蓉妃独自一人坐在长亭里，不知何故，赶紧过去请安道：“娘娘，夜已深，请回寝殿安歇吧。”蓉妃闻言瞧了瞧那小宫女，不是十分眼熟，年纪似乎不大，若有所思道：“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不知何意，瑟瑟的抬起头。

果然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蓉妃笑笑：“年轻真美。”

小宫女羞涩一笑道：“奴婢这哪叫美呀，都不及娘娘千分之一。”

“你不必妄自菲薄，这宫里从来没有不美的女子。唉，说到女子之美，本宫倒是有幸目睹过那一位的风采，那才真叫国色倾城，万里挑一。”蓉妃想着，哲敏皇后的美，后宫人人都是自叹不如，自己也甘拜下风。正因如此，哲敏皇后在世之时，宫中无人敢以姿色见长，争风吃醋。直到哲敏皇后突然因病去世，成帝让那个长得不如自己的素芯从妃位升为贵妃之日开始，她就变了。呵呵，容貌，女子之利刃，伤人也伤己。

“娘娘？”小宫女轻轻的又唤了一声。

蓉妃抽回思绪，暗道：剑已出鞘，无法回头。她站起来，走到那小宫女面前，伸出手，重重的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扇了几个耳光，直到那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几个重叠的红色指印才罢手，狠狠的教训道：“无礼的东西，竟敢顶撞本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