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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言儿

作者:安梓潼 | 发布时间 | 2017-06-05 | 字数:1999

苏府,苏成房内。

正在犹豫的苏言华被一声低呼唤了过去。她不习惯靠床边太近,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她停住了脚步。只要能看见又何必在乎距离远近,她是这样想的。

而那一声‘言儿’,叫的她惊讶了一秒。她始终不肯相信,在那人的嘴里也会说出最熟悉最亲切又最奢侈的名字。小时候,听那人经常唤到‘玉儿’,那是他对苏言玉的极其宠溺,才会有这般称呼。除了她的娘亲,谁也没有这样叫过她。

作为竹马的苏长风,总是‘言丫头’‘言丫头’这样叫着自己,他说在他心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丫头。她能从‘言丫头’三个字听出苏长风对她的感情。只是,她给不起他。

就是凤离愔,他唤自己‘阿言’,他说他喜欢这样,因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称呼。

不管是‘言儿’还是‘言丫头’,抑或是‘阿言’,除了最亲的人以外,没人会在意她……

苏成望见她的举动,心中掠过一丝苍凉和愧疚。

生了病的他才知道自己曾经是有多么不负责任,让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够如此疏远自己。他在怪自己,可是他也在怪她的娘亲。就是死,也不愿意去解释,他能怎么办?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的咄咄逼人的趋势,他只能给了他两条绝路选择:要么喝毒药要么一根白绫。

为了自己的面子,自私的让这个才八岁的女儿失去了母亲。而自己长年的忽视,也或多或少影响了她。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言儿,在我昏迷的时候,看见你母亲了”。他不确定她会在听自己的谈话,他就只是说着,说着昏迷时遇见的事情。

苏言华低着头,看不出一点情绪,更是额前的一点碎发,将最能受情绪变化的眼眸给遮挡。这样的效果,本来就是她希望得到的。

她的母亲成了永远的伤痛。从那人的口中再次听到自己母亲,心中五味杂陈。

兴许要濒临死亡的悬崖,才会梦见死去的人吧……

那为什么她死去的时候没有梦见娘亲。

她猜不到那人是否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的确看到了。也许因为一种愧疚,才会这样。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是一种早就预测好的结果。然而,声音在空中转悠,总有几个字流落到苏言华的耳朵里。不是完整的一句话,哪怕只有几个字窜进耳膜里,那一定是关键字,那些和她相关的关键字。

苏成无法做到只说关键字,因为一句话的构成有很多成分,关键字很重要,但离不开一些修辞。接下来,他又动动嘴唇,望着头顶的床帷,眼神荡漾着暗黄的光彩,往日的神采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一夜之间,他沧桑的比时间的碎步还快,快的他无法想像。

“言儿,我看见你的母亲朝我走来。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死了”,他将自己所看到的,所感觉到的都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可是,你母亲面上担忧,急急地想要把我推走。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我转身看到一座悬崖,我明白,你母亲在怪我,怪我逼走了她”。

他也想过就从悬崖下跳下去,死了便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死了,一切都轻松了起来。

一直没有反应。仿佛屋子里就只有苏成他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

“我看到那座悬崖,我想你母亲是恨我的,所以才会将我推向那座悬崖”。苏成他顿了顿,因为刚刚醒来,身子有点虚弱,说话便慢了一些。“我想死了,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于是,没有固执地反抗,而是顺从似的走向悬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只是那个悬崖很高很高,他一直往下坠落都无法着地”。

他一度以为自己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周身的疼痛让他无法叫出来。殊不知那个时候是老大夫为他针灸,为他打通受阻的血脉。

“直到下午,我醒来,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样”。

梦到底是梦,永远无法真实。

几句话寥寥的收尾,他以为自己说的很细。

“言儿,可以给我倒一杯水吗?”

说了这么久,他觉得喉咙干渴,需要用水来滋润。

苏言华闻声便朝向桌子,提着茶壶,将瓶口朝下的杯子往上一翻,将茶水注入到杯中。杯中茶水还是温的。

将茶递给他的时候,他吃力的支撑着身体,靠在有些硌背的床柱子边。

蜡油在烛台里铺了一层又一层,苏言华待在这个房里已经有三个时辰。

屋外,浅浅的鸡鸣声打破屋内的静谧。

“言儿,耽误了你很长时间。快去休息吧,别老累了身体”。苏成闻着微弱的鸡啼声,始觉时间过了这般久。

“嗯,你也在休息会儿”,

直到出门,苏言华都没有发现,自己还在关心那人。

苏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空中久久的飘荡她最后的一句话,终于在苍老的面容上展出一个慈祥般的微笑。

回到院子的苏言华已经了无睡意,看着屋内的摆设,和曾经的没有差别,可是人却变了样。住在院子里的心也变了样。

真是一句时间催人老能感叹的。

她从柜子里翻出了最后一点茉莉花茶,却忘记了,桌上的茶壶早就没有水。昨夜也忘记烧一些喝的水。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苏成一夜的话,她听的很清楚。即使,他看到了母亲,看到母亲将他推向深渊,最后醒来的一系列事情又怎么样?

难道他在告诉自己,母亲不是要让他死,而是跳下悬崖落地而生。是一种选择原谅的行为吗?就算是一种忏悔,那她也不会选择原谅那个把母亲逼死的凶手。

一切都无法挽回,说再多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公鸡真正鸣叫的时候,天际泛着鱼肚白,白的透蓝。而房内的烛火燃尽,落了一桌的蜡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