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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要去,要去。

作者:语系石头 | 发布时间 | 2017-06-01 | 字数:4351

“老尚,你•••。”老柳看到根本就没干坏事却又甘心受罚的尚元林这幅窝囊到家的样子,不由着急的看着后者,他苦叹道:“你做什么了呀就甘愿受罚?你•••你这不是在犯傻吗?”

尚元林知道老柳完全是为自己着想,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既然犯到那了,他受罚是应该的,口中所说,也是心中所想。

于是他对老柳说道:“老柳,什么也别说了。厂子愿意罚我就让它罚吧。无论什么原因,迟到总归是不对的行为。”接着,他又对陈小眼说道:“主任,刚刚我在外面听说厂子不但要罚我,还要罚老柳,既然有这规定,就把罚老柳的钱,都记在我尚元林的身上吧,毛病是我犯下的,怪不得别人。况且老柳家也不宽裕,千万不要责罚于他呀。”

老柳听到尚元林为自己在开脱,便对陈小眼说道:“不,主任,你千万别听他的,要罚就罚我老柳吧,不是我允假,就是借他他尚元林十个胆子也不会迟到的,说来说去,责任全在我这个班长的身上,就可我一个人罚吧,你们高抬贵手,放过老尚吧。”

“罚我。”尚元林不容置疑的看着陈小眼。

“罚了他,让我今后还咋样面对他,罚我吧。”老柳也在看着陈小眼,目光复杂,有对厂子的不满,也有不要责罚尚元林的央求。

陈小眼见状,不由阴森森的笑了,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二人平日的里私交很是不凡,此刻,就更加领会的深切一些。

他看着面前因为责罚一事推来让去的二人,略微想过后,摆摆手制止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想把责任包揽在自己的身上,但事实总归是事实,事实就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瞎耽误功夫了,这样吧,都先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干活,尚元林今晚回家要写一份深刻些的检讨,明天交到我手里,至于处罚吗,既然你迟到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厂里,并且还上了厂子的头版头条,所以,还要听厂里的有关通知,我个人是说的不算的。总而言之,你们这月的处罚是人人有份。就都等候处理吧。”

说到最后,他不置可否的摊摊手臂,然后慢慢挪动到房门的附近,他顺手打开了房门,面露一丝厌恶之色,显然是在示意他们二人从这个屋子里撤出去。

看着这个天生脸就不开晴的陈小眼,尤其是此刻下逐客令的那个动作,老柳与尚元林不禁互相对视了一下,旋即,尚元林突然顺着陈小眼闪身腾出的空间转身就走。

在经过陈小眼身边的同时,尚元林还是不忘停下脚步,对陈小眼再次强调道:“罚我可以,罚老柳,绝对不可以。”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足可见这其中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

尚元林已经离开,老柳当然也是想立即走掉,但在走掉之前,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问陈小眼道:“厂子若是真要处罚我和老尚的话,估计得罚多少钱?”

“老规定,凡是问题严重到上了头版头条的,至少要罚半月工资。目前这个尚元林已经上了头版头条,他的半月工资是铁定没了。至于你,我们再研究吧。估计会比他的轻许多。”陈小眼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

“什么?”老柳不禁惊愣的张大了嘴巴,良久,他才说道:“规定规定,又是什么狗屁规定。规定也要分对谁呀。你们知道那老尚家里有那么一大家子人需要吃饭的,你们一下子就罚了他那么多钱,他的家人可怎么办,他家里不但有老婆孩子,还有一位已经年过八旬的老母亲呀。”

陈小眼听罢,不由索性低下头去,似乎一直要将那对小眼睛里的光芒落实到自己的鞋尖上面,他不再言语,也懒得再言语半句。

“我•••我明天找那个何柳平去。”老柳情急间对陈小眼嘶吼了一句,似乎感觉不太解气,又接着说道:“何柳平不行,我就找党委易书记去,易书记不行,我就去直接找厂长,我就不信了,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他边说边倔强的用一根手指头冲着窗外的方向点指了几下,好像要把此刻的满腔愤怒全部投掷到那广袤无垠的世界里去•••。

看见老柳怒气冲冲的走下旋梯的背影,陈小眼不由‘砰’的一声把办公室的房门随手带上,他绿着一张就要抽条的小脸,忽然对着房门踱着脚的咆哮了一句:“有能耐你最好去找市长、省长去。”

言罢,他重重的把一口吐沫喷吐到地上:“呸——。”

第二天上午。

在原动汽配厂的厂房办公区域,党委书记易典拟此刻刚刚与前面盖新厂房的施工队长交涉完毕,他知道不久的将来,在那里将会有一座红色的大楼拔地而起,而他与他的一些下属们,也将会从这些憋了八曲的小平房中,以一种昂扬向上的姿态,搬进崭新的办公楼中,继续他们各自的工作。

今年三十七岁的易典拟是个身高将近一米八零的大个子,其身材略显魁梧,微胖的面孔上,透着一种儒雅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好像永远保持着一份沉稳的态势。

送走了那名施工队长,走到回到办公室的走廊里面,易典拟抬腕看看手表,见那指针此刻正指向十点五十三分。

他忽然看见一车间的车工班长老柳气呼呼的从劳资科室的屋里走了出来,只是一瞬间,那老柳的背影就消失在那黑乎乎的走廊尽头处。仿佛将一阵飓风也卷走一般。这令易典拟很是不解。

“易书记,前几天我见到您把您家的小女儿领来了,她还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何柳平此刻也从办公室中走了出来,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她,在看到老柳消失之后,忽然发现了迎面走来了党委书记,于是那阴郁的脸上立即充满了盈盈的笑意,她立即走上前去没话找话的打着招呼。

“哦,你是说小奇呀,那是我家的老闺女。都上学了。多快呀。”易书记听到劳资科长提到了自己家的老闺女小奇,于是微笑着说道。

“是啊。真快呀,上次我见到小奇的时候,她还不太大,这一次,她的个子都要超过我了。”何柳平一时间不知用哪一种表情比较合适,她迅速的在记忆库中搜寻着一些自认为好听的字眼,形容着前几日这个易典拟领到厂子中的那个老闺女——小奇。

“小奇才八岁,个头超你可早的呢。”易书记也觉得何柳平这话说的有点过,他不置可否的摇头道。

何柳平一时有些语塞,她略微停顿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更加贴切的话题,然后笑道:“易书记,总而言之,咱家小奇将来准是个大个子,话又说回来,就凭易书记你这个头,小奇还能差哪去。”

“那是那是。”易书记再次被对方说的笑了起来,旋即,又听到何柳平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易书记,前几日啊,我看见一车间那个叫尚元林的师傅领着他最小的女儿来了。我看见那个女孩的个头也就到咱家小奇的脖子那,听说呀,他那孩子也就八岁,你说说,同样都是八岁的孩子,还都是女孩,这其中的差别多大呀。”

何柳平突然在易书记的面前无意间提到了‘尚元林’三个字,这不由使易典拟想到了昨天上头版头条的那个上夜班迟到的尚元林,于是他跟着何柳平径直的走到了劳资科的屋子里,就近坐到一把空椅子上面,问正在给自己倒水的何柳平道:“柳平呀,听说一车间的尚师傅这个月因为上夜班迟到的事情被记下了名字,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易书记。”何柳平见易书记提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将一杯新沏的热茶端端正正的放到了他的面前,向这位大领导清晰的汇报道:“据一些知情人的反应,尚元林在上夜班的路上经常返回去送他的两个女儿回家,然后再返回来上夜班,这样的原因就促使他老是迟到。屡教不改,也只有上头版头条了。看来,这个月的罚款问题,尚元林是脱不了干系了。”说罢,何柳平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尚元林的家听说住在东倩吗?现在他还住在那吗?”易书记问道。这全厂的职工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二百八十三名,所以,对于全厂职工的住址,他们这些当领导的,还是心中有数的。

“应该还是住在那吧。”何柳平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若不是他家住的那么远,他也不会老是掉过屁股去送孩子的,也不会老因为这个迟到呀。”

易典拟点点头,然后说道:“刚刚那个老柳师傅来过你这?”

“来过。”何柳平点头承认道:“他是来替尚元林打抱不平的,说是尚元林家住的远,孩子们上学也远,要求咱们厂子给他落实一下有关房子的问题。”

“你怎么说?”易典拟直视着何柳平,说道。

“哎呀,我说易书记呀,我当然要替咱们厂子考虑了。你说说咱们厂子这么多职工,今天这个要住房,明天那个也想要。我们照顾了这个,那个又会紧跟着来闹,这样下去,咱们厂子成什么了。况且他尚元林刚刚上了头版头条,他有什么资格上这来管厂子伸手要房呀。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接受罚款,以后要做的就是改邪归正。好好上班,至于房子,那他得等,咱们厂子有些大有作为的领导们都没有什么好的住房条件,更何况他尚元林了。”

何柳平在说此番话的时候几乎没用什么标点符号,她是一口气直接拿下的,更确切的说,她是一口气背下来的。

她在说完后似乎仍然没有过够嘴瘾,继续对易书记磨叽着:“易书记,说完那个尚元林,我再跟您说说那个老柳,您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呀,他先是到我这来要求别处罚尚元林半个月工资的事情,说是老尚家怎么怎么困难,然后说着说着就扯到尚元林家房子那事了,你说这个人傻呀还是尖呀,尚元林家有没有房子,关他老柳什么事,竟然把他气成什么似的,我还没等把话给他讲完呢,这不,刚刚您也看到了,一廖蹶子,走了。”

何柳平确实对面前的这个易书记说了一些老柳刚刚发给她的牢骚,但唯独丢露的就是有关尚元林前不久拾金不昧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情从故事的开头就被工会的陈大炮压制下来,所以,只是在一车间闪了一个小火苗后,就再未被人关注过,现在何柳平甚至懒得再次理会那个事情半个字。

易书记在听完何柳平的汇报后,凝结着一对浓重的眉毛思考了良久,然后叹道:“唉!现在的职工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如果那个尚元林不在背后瞎闹腾老柳,相信老柳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这来闹腾你,事出都是有因的,这样吧,他尚元林一直以来不是苦苦的喊他没有住房吗,我们这几个领导干部在这个星期天就去他那东倩的家里看一看,看看他究竟是有房子住还是没房子住?”

“啊?!”

何柳平以为刚刚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不由自主的向鼻梁上面推着眼镜框,格外诧异的说道:“易书记,您没说错吧,刚刚您说这个星期天我们几个领导干部要去东倩尚元林的家里。”

“对呀。我们就要去东倩看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做领导干部的,心里也好有个谱不是。以免让像尚元林这样的一些来自一线的工人们,长年累月的为自己没有住房一事连连叫苦不迭的。”

“去东倩?”何柳平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脑海中突然出现那些坑坑洼洼走也走不到头乡土画面,她禁不住皱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易书记,太远了吧。”

相比于此刻的何柳平,易典拟却是稳坐泰山,他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于是耐下心来对自己的得力下属嘱咐道:“柳平呀,若想服众,我们这些领导干部有时就必须要做出这样的牺牲。道远算什么,就算去旅游了。”

“旅游?谁去那老破地方旅游呀?”想到那个土包子的地方——东倩,一直家住在市中心地带的何柳平不由将嘴角一直拉到了耳边处,无论怎样,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柳平呀,你还真是太年轻,有些事情是需要去悟的。”易典拟说着的同时站起身来,然后对何柳平再次板起面孔说道:“东倩,我们要去,要去•••。”

说着,他将自己一道宽大的背影留给了何柳平,同时也把一个大大的问号划在后者的‘有待去悟’的脑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