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姬掘突的执着

姬掘突气冲冲地回到寝宫之后，心里依旧愤愤不平。

寝宫之中寂静无人，与方才的篝火晚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姬掘突也没有吩咐人上灯。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此时已经过了盛夏，入了初秋，也不再有烦心的蚊子苍蝇嗡嗡闹着。

然而他心里却比吃了一只苍蝇还要恶心。

他觉得有些口渴，便大喊了一声：“来人，送水！”

想着在智氏家中，自己要是想喝水，燕儿径直出了门便能找到水缸。可是偌大的王宫之中，自己都不知道水缸放在哪里。

如此这般想着，他心里更便觉得这王宫处处透着压抑。

王宫里的仕臣或许是睡着了，并没有听到姬掘突的吩咐，许久也不见有人送水而来。

姬掘突又有些想喝酒。

他没有在吩咐人送酒过来，自己站起身子朝着外面走去，寻找酒窖。

王宫是刚修建不久的，走到稍微偏僻的地方甚至能够闻到稼墙上淡淡的麦秆儿味。姬掘突心里有些烦忧，他实在想不明白，智氏对于自己无比忠诚，修建如此大的王宫也愿意出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燕儿嫁给自己呢？

鬼使神差地，姬掘突推开了一扇门，里面黑洞洞一片看不分明。

姬掘突眯了一下眼睛走了进去，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铠甲。他心里十分诧异，兵器库他是知道的，并不在这里。为什么这间房子里竟然又铠甲？

一转头，他看到了一幅地图。

地图是很珍贵的，非走千万里路不能画得细致。

出现在姬掘突眼前的，是先王姬友亲自绘画的中原地图。最东端是齐国，最西端是西戎，最南端是楚国，最北端是北狄。那些中原大国的地图并不是很清楚，而地图中央的洧川，溱水处，地界十分的分明。

姬友在地图上用朱砂画出来一个圈儿。

在那个圈子里，写了一个大大的“郑”字。

南濒卫国，东逼陈国，北近晋国，西承洛阳牢牢虎关，而郑城，正在这一个圆圈的中央。

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姬掘突的眼睛一片明亮，已经逝去两年的姬友仿佛就站在窗前，指着那地图，诉说着自己迁都之前的宏伟想法，同时在默默指点自己这个勇猛的儿子一些道理。

姬掘突慢慢走进了那幅地图，再回首，月光满盈，姬友生前穿过的铠甲还浴着斑斑血迹，姬友的长剑还带着显眼的缺口。

姬掘突握紧了双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九月十日，月恩虚张，是黄道吉日。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从远处的高山上直射下来。

洛邑广场上平整的砖块大小一致，一点点在阳光下展露出来。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各国使臣安静地站在广场之上，被秋收的稻谷喂得略显臃肿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闹着，吵着，完全不理会广场上盛大的封爵仪式。

周平王在一片肃穆中慢慢从朝堂走了出来，站在了台阶之上。强烈的阳光使得他微微眯眼，却依旧挡不住他眼缝中喜悦的光芒。

“宣，姬掘突觐见！”

仕臣高声呼喊之后，姬掘突从东门处慢慢走了出来。

各国时辰早已经知道今儿要受邀参观姬掘突封爵，听到宣召纷纷转头朝着东方看去。

然而时辰太早，阳光倾泻的厉害，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宽大的黑色阴影，却看不到姬掘突的容貌。

姬掘突一步步走着，走得从容镇定。

这一次申候没有前来，只是派了一个使臣参观。

姬掘突堂皇地走着，自己觉得有些滑稽。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没由来却想到了智府后院里昂首挺胸走着的大公鸡。他本来想着要是申候也来了，会不会拉着自己跟自己把两国联姻的事情挑明。此时没有看到申候，他心里也稍稍放心。

“臣姬掘突觐见！”

姬掘突走到了台阶之下，一喝便单膝下跪，朝着周平王拜了下去。

礼官又开始念叨那些没意思的话语，念完之后礼毕，姬掘突这便算是正式获封伯爵了。

周平王今儿心情明显不错，看到楚国齐国这些大国又乖乖送上了最好的贡品，以为是姬掘突征伐郐国有了一定的威慑力，使得诸侯国改变了对洛邑方面的看法。

等到封爵仪式完毕之后，周平王遣散了各国前来朝贡的使臣，留下姬掘突说了好一会儿话。谈话内容无非就是叶蒯两地接收之后收成如何，郑城迁都之后百姓们是否安居乐业。姬掘突如实回答，并不敢有所隐瞒。

感觉到身前这个彪形大汉坦然的心性，周平王心里十分的高兴。觉得自己真是选对人了，若是选择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来扶持，到最后不一定能掌控得了。

与周平王聊完天之后，姬掘突便立马返回了行辕，吩咐说明天便要返回。祭旬是一同跟着来的，此时看到自家主公如此着急，他嘴角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自从那一夜篝火晚会之后，姬掘突便刻意疏远了他。他现在也知道姬掘突是在和自己叫劲。自己当初说申候的明显意图在这次封爵仪式之上便能够显露无疑，姬掘突显然是不想给申国显露这个意图的机会。

然则事与愿违。姬掘突虽然下令赶明儿就离开，申国的使者却一天也等不了，没等着吃完饭，便找到了门上。

姬掘突等了祭旬一眼，恶狠狠说道：“不见！”

祭旬却比姬掘突还要固执，非要让姬掘突领了这么婚事不可，当下站出来：“敢问王上，为何不见？”

姬掘突向来坦率，此时被祭旬这么一问，竟然也是愣住了。

确实，在骊山一战之后，申候帮了姬掘突很多忙。要是没有申候，姬掘突也比可能获封正卿。再者思凡使者前来，全无恶意，姬掘突派凭什么不见？

“孤有疾！”

姬掘突聊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祭旬已经从这些日来姬掘突对他的冷淡态度上知道了姬掘突的执着。他毕竟是一个当臣子的，总不可能强逼着姬掘突做决定。便定计把这件事情拖一拖，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初时总是热烈的，他想着只要这份感情被时间的水流冲一冲，自然也就淡了。到时候郑国与申国的联姻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整理了一下衣冠，他自出去迎接申国使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