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更深魇重
“既入裂海流沙，万物皆为掌中傀儡——要违约把她带走，就要付出应得的代价!”
“到日沉流沙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给我回答，那就准备着为她的葬礼祷祝吧……”
星星点点的暗蓝色火焰在他眼前如蚁兽跃动，他却看不到，他什么都看不到。密密麻麻的乱点在他眼皮前越堆越厚，如跃动成蓬荒逃的蚁兽。大风呼啸着，咆哮着，天地间风云变色，他挥动着手中的寒雨剑，绝望地怒喝，一边劈刺下去，斩断的幽焰滚落成火。
四面是重重叠叠模糊的人影，有邈远的诵唱声，随人影的木然跳跃，随幽焰滚落，此起彼伏。
像千千万万个恶鬼同时在发威。
“让焚烧一切的烈火，洗清你的罪恶!”
他劈开身周的雾障，声音撕心裂肺地爆开:“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时间仿佛静止。他努力地看清四周，直到在烈火中，在一片扭曲畸形的景象中，他见到火焰垒成高高的祭台，火苗蹿腾，愈燃愈盛，吞没了祭台中心一点小小的人影。
“住手!”他惊呼出声，“雪儿!不要!”
诵唱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清绪:“以永生之名，祭祀流沙之神!”
“放了她。放了她!”他如疾风一般冲进火海，跌跌撞撞地嚎啕:“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火光将一切卷进漩涡。他冲进火海，踏过枯骨累累，踏过宿命轮回。
“……雪儿!”
黑夜中，他浑身颤抖，痛哭出声。
“……江公子。江公子？”
一声声呼唤让他从梦魇滑回现实。他游目四顾，天色黯淡，从窗隙流进来几丝月光，薄如轻纱，惨惨淡淡的，一切仿佛虚无的幻影。
在这缥缈虚无中，他神志忽然一清:“师父还没回来？”
“木叔叔从被那些人人带走到现在，都还没有音讯。”他额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沈意映半分急切地问他:“我听到你一直说梦话才闯进来看看。江公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很好。”他继续问，“雪……师姐呢？”
沈意映摇头叹道:“她也还没有回来。不过她一贯是留在酒铺里喝酒，这时候怕是又是醉了。”她宽慰道，“你担心她，我就过去看看她，顺便把她带回来。”
江无有眉头紧蹙。良久后，他问:“是萧衍的酒铺？”
沈意映点点头，笑道:“萧公子也算是慕雪的酒友。”
江无有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月。此时银辉洒地，从天色来看，已近二更。在很长的静默后，他才低声开口:“我去找她。”
“江……”沈意映脱口而出，却只觉身前带过一阵轻风，在她惊愕之间，少年已经跃落到地上，脚步越响越远，渐渐地，一身蓝衣埋没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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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当你真的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呢，原来和我一样，是个路痴。”在昏暗的地道里兜转了不知几圈后，秦慕雪气喘吁吁，哭笑不得地道。
“这是一条密道。萃红楼的密道，和酒窖相连。”萧衍第三次擦亮了火石，举着火把淡然道。
“呵、呵呵……”秦慕雪的脸扭曲成一团，指了指自己在石壁上留下的用短匕凿的印记，“是啊我也看出来了，在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
萧衍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比刀锋还锋利，硬是把她接下来想要滔滔不绝吐槽的话给堵了回去。秦慕雪心虚畏缩地又离后了几步，冲他颀长的背影撇了撇嘴，转圜着手心里的匕首，心想你再作威作福，再给我脸色看，我就冲你一刀刺下去，反正神不知鬼不觉，事后背锅的是萃红楼的人，也没人会赖在我的头上。
她这样想着，萧衍忽然停下来，她一个不慎，便忽然撞到他高稳如山的背上。“哎呦……怎么不走了？”她轻声痛呼着弹开几步外，一边叫痛，一边摸了摸负伤的鼻子。萧衍忽然回头，眼中浮起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再多嘴，我便给你个了断，反正这里神不知鬼不觉，要追究也是萃红楼的事，只怕几十天后，不会有人给你收尸。”
秦慕雪愣了愣，身体绷得笔直，眯着眼冲他乖巧地笑。好好好，我听话，都听你的。她简直要佩服死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你之前是怎么进来偷东西的？”她故意把 “偷”这个字咬的极有意味。
“裴邃给了我地图。”
秦慕雪心里陡然升起希望:“那就是了。地图呢？”
“带着麻烦，被我烧了。”他观察着周围，淡然开口。
“……”秦慕雪简直要气得跳脚。
“当心！”萧衍突然吼叫一声，飞身一步跃到前面，只见白衣翻飞，他猛然反手将秦慕雪推离开数丈开外。秦慕雪尚未弄清楚状况，惊魂未定地跑回萧衍身边的时候，他右边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飞镖。
这条地道里，还有另外的人。正在这时候，秦慕雪突然感到胸口塞闷，气喘难当。
一阵淡淡的幽香在地下弥漫开，秦慕雪只觉得心里迷迷糊糊的，苍白着脸问道:“萧衍，你……有没有闻见什么气味？”萧衍回身，一只手扶住她，又示意她掩住口鼻:“你没事吧。”
秦慕雪捂住口鼻，虚虚地点了点头。
他警惕着看了四周后，轻声问:“能走吗？”
秦慕雪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颔首。
萧衍盯了秦慕雪一眼，声音忽然变得几分温和。“能躲吗？”
秦慕雪两腿发软，不解地看着他。
“那你找一个地方躲着，握紧了短匕，能不出来就别出来了，在听到我叫你之前，绝对不许出来。”
突然之间，又飞来一个镖，萧衍闪躲，追了出去，猛地里只见白光闪动，长剑回旋，嚓嚓两下，面前的青衣男子呼的一剑向萧衍头顶砍落。萧衍举起手中灯盏挡架，因为手里没有兵刃，又见青袍男子挥剑间有停顿的空当，翻身一跃，夺剑直对他心口一击，出手尤狠，为了挡这一剑拼尽了全力。反而是青袍男子，因为受了剧烈的反力冲击，腾腾腾退出三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见他一击不得毙命，萧衍运劲双臂，一条条血痕飞起，长剑正要没入青袍男子胸腔的时候，青衣男子忽然畏缩地跪伏在地，他再抬起眼来，剑已经不偏不倚，堪堪抵在他脖子上。他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秦慕雪躲在暗处，听着前方传来的响动，心内越来越忐忑难安。
青衣男子突然告饶，连忙跪地，把头磕得噔噔响:“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萧衍留意到他衣饰华贵，冷厉地道。
跪在地上的人感觉到脖子边的剑又接近了一分，迭声胡乱地叫道:“小人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穆尘鞅？!”秦慕雪是听到声响跑过来的，她有些摸不清头脑，呆呆地看着跪在萧衍剑下的青袍男子，疑惑道:“他是焚风谷主，穆尘鞅!”
凝视着面前的人，举剑的手却不敢放。他的面容上，写满了仇愤、焦躁和困惑。
剑锋浅浅割入脖子里，渗出一排血。“不不不，小人不是，求少侠饶命，放过小的吧!”被剑威胁着的人浑身剧烈地颤抖，说话叫喊的时候打着哆嗦。
“你不是穆尘鞅，那是谁？”秦慕雪问他。
萧衍侧目，见秦慕雪此时嘴唇发白，气若游丝，猝然放开剑，对青袍男子狠道:“解药。”
青袍男子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罐拿在手里，全身簌簌发抖地跪爬到秦慕雪脚边，抱住她的腿不住摇晃:“姑娘，小人只是被抓过去的，谷主说只要我听他的话，就让小的吃好的喝好的，小人就是奉命行事啊……”
秦慕雪从他手里夺过药，吞下后复问他:“焚风谷的其他人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自然是不知道。一切……一切都是谷主的决定，知道了小的哪能活到今天!” 因为惊吓过度，他肩头抽动，已经面色青紫。秦慕雪和萧衍对望一眼，萧衍冰冷地开口:“你是怎么瞒过其他人的眼睛的？”
“是……他们请了什么江湖神医木轩辕——”他还没有说完， 突然之间，面颊上感到一阵剧痛，像什么利器划了过来。他大叫一声，摸上脸皮，手里已经是淋漓的一滩鲜血。
看到鲜血，秦慕雪心里有些不适，却又沉默了下去。萧衍提着手上鲜血淋漓的人皮面具，笑意森冷:“原来是做了人皮面具。”
“谢大侠不杀之恩!”青衣男子又连连磕头。
秦慕雪唏嘘不已:“这大概就是他们要把师父带过来的原因。”
萧衍嗤笑，在他搜索一番，并没有发现其它东西。蓦地他腕上一用力，只听得青衣男子惨叫一声，臂上旧伤被扯开，溅出一滩鲜血。“不止是这样，”萧衍道，“裴邃和萧钧在焚风谷主经过的地方设下了埋伏，如今看来，中箭的是这个假冒焚风谷主的人。”
“除了焚风谷主，其他人都还不知晓你的身份？”萧衍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小人岂敢撒谎骗少侠。”青衣男子痛得卧倒在地，哭喊着说。
霎时间，长剑又抵在了他颈侧。他惊恐万状地看着萧衍。
萧衍面孔忽然阴冷，嘴边几分散漫的笑意看得秦慕雪打了个寒颤。
“起来，”萧衍命令道。“焚风谷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