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兔罝
姬掘突攻破制城之后，还需要收拢兵马，清点人数，收复郐国官员，安定郐国的百姓……诸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他这个大老粗忙得焦头烂额。
加之周平王又传召让他前往洛邑觐见，一时间他根本没法知道郑城的情况。忙乱中他也来不及跟郑国方面通信，只是想着尽快去洛邑一趟便回郑城把自己跟智燕的事情定下来。
而就在他听从王命前往洛邑的时候，祭旬也同样上路前往了胡国。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却总有人迷人的魅力，仿佛在和观星者窃窃说些什么。
这大半年智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院子里的枣树再没有被人擦得瑟瑟发响，窗户也没被人从外面打开。那个熟悉的面孔也不曾悄悄挤上自己的床……
窗户一直开着，屋子里也没有灯。
入秋的蚊子嗡嗡叫着，叮咬一下让人觉得生疼，可是智燕也不在乎。她只是静静盯着窗外那一堵并不算高的围墙，盯着那月光下鱼鳞般闪闪发光的枣树，盯着黑影之上蓝色的天空，盯着天空上闪闪发光的星星。
她知道姬掘突此时在郐国。当初攻克郐国的消息传回郑国之后，郑国上下普天同庆。不少人都积极踊跃地报名参军，她心里也着实为姬掘突赶到高兴。然则高兴之余的那一点点寞落就仿佛窗外浮动的流萤，浅浅的，淡淡的，光火也并不明亮，可是在夜色里却分外的分明。
秋天就要来了，蟋蟀还叫着，萤火虫也还飞着，可是一场霜之后，这一切便都没有了。
月有圆缺变化，人有聚散离合，深夜的郑城里，智燕一个人品味着爱情冷落时的寂寞。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
来到洛邑之后，姬掘突心里并没有什么担心。他虽然为人五大三粗以武力著称，但这样的人看问题也往往最能看到实质。
早在去年祭旬盗用大义征伐郐国八城而周平王没有谴责，他便对周平王没有了多少恭敬。事后他又想了想，即便是周平王心有不平，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最坏不过是周平王下令各国诸侯联合征讨自己。而自己只要能够让周平王面子上过得去，做事情又能拿住大义，周平王也没有理由下令联合征讨自己。
姬掘突把这一切看得太明白了——周平王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但却又是一切大义的源头。各诸侯表面上尊敬他便可，实际上没有谁会害怕他。
姬掘突明白这些，自然也知道自己此番来洛邑不是耀武扬威炫耀自己战绩的时候，他需要的便是放低自己的姿态。
所以他走路的时候不敢抬头，进入洛邑之后不敢骑马，住在驿站不敢呼和喧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归隐田园的名士刚刚出山，根本不会想到他一个舞动长戈冲锋陷阵的将军。
周平王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原本还以为姬掘突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郑国连年的征战也让他心生警惕。然而现在注意到姬掘突进入洛邑后表现出来的谦卑，再加上前往郑国的礼官回来后对姬掘突的各种溢美之辞，他又再次对姬掘突放松了警惕。
早朝之上姬掘突极为诚恳地表明自己之所以攻打郐国，是因为郐国未曾给洛邑朝贡，便先给属国朝贡，这是明显不合礼制的做法。为了维护王上的威仪和洛邑的威严，他才不得已用兵。而自己一到战场，便有些把持不住，原本只是打算小小教训一下郐国，最后却直接打到了制城。
虢杨在一边听着姬掘突这般说话，心里大骂不止。
想着姬友姬掘突父子始终把虢氏压着，他心里又无比的愤怒。然而他看到周平王脸上淡淡的笑意，又听着朝堂上的大夫为姬掘突开脱，他自然不敢冒头批评姬掘突，只能在一边看着，等着。
朝会最后周平王极为大度地原谅了姬掘突的冒失，还把郐国正式划分为郑国的领地。
下午周平王在王宫之内宴请姬掘突，以示拉拢信任。
洛邑的王宫非常之大，而且装饰铺陈远非小小的郑国可以比拟。但是姬掘突却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心中对周平王有些看轻，觉得这位陛下实在是太好糊弄了。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另外一桩事情来。祭旬这些大臣想要拉拢申国，目的便是要通过这个敢于帮助周平王造反谋朝篡位的亲舅舅亲近周平王。但眼下这局势，似乎完全不需要申国，自己就能够取得周平王的信任。
既然如此，那何不通过周平王来断了这一门婚事呢？
茶几之上拜访着精致的肉食和蔬果，三足的酒樽里美酒荡漾。
姬掘突刚刚坐下之后，周平王便喊来舞女跳舞，歌姬唱歌。看得出来，周平王还是在继续拉拢姬掘突。
歌姬们慢慢踏着袅娜的步伐，踩着平整的地板走入大堂之上，陪同姬掘突的各位大臣们都把目光转移到了这些歌姬们的身上。
周平王还没有发话，坐在下手的虢杨便已经开始喝闷酒。他身边的礼官不住用不光提醒，可是虢杨也不理会。
周平王也没有注意到虢杨的失礼，只是笑着对姬掘突说道：“爱卿，听说陈郑地区向来以歌舞闻名。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能歌善舞之人。而且每年都要举行好多次歌舞晚会。今日你且观赏一番寡人洛邑之舞，听一听我洛邑之歌，看看比之你郑国之声舞如何。”
姬掘突心里想着事情，听到之后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虢杨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王上洛邑之舞，当然是诸侯之最，小小陈郑怎能与王上相提并论？”
周平王眉头皱了一下，虢杨赶忙住嘴。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恭候干城……”
歌舞伎们所演奏的是洛邑当地的一首“兔罝”，描述的是战士们包围国家的场景。这曲目是周朝礼官们专门为姬掘突所准备的，倒也算得上应景。只是周平王刚听了一句，就连连摆手，他可不希望姬掘突以为自己是鼓励着他继续四处征战，说道：“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又不是祖祭。弄个这么严肃的曲目是什么意思？换个欢快一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