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荒诞的世界

姬掘突请求平王赐婚却被平王委婉的拒绝了。

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婚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般简单。并不是说自己能够表现出足够的战力便能够让郑国臣民认可自己的想法，阻碍他与智燕的压力更多的来自于郑国之外。

他心中觉得矛盾，觉得不解。

他已经是为政诸侯的大将军了，郑国已经屹立于中原数百诸侯之中了。可为什么自己现在想取自己的心上人还会这么难呢？

是什么力量让他无所适从，是谁在主导着这一切？

是周平王吗？不可能的，周平王不过是一个空有天子大义没有实权的人物。只要自己愿意，不出三个月便能够踏平洛邑。

是申候吗？申候勾结西戎已经惹得四方诸侯鄙夷嫌弃，这两年已经被各诸侯孤立起来。原本隶属于申国的属国也都纷纷投靠了楚国或者虢国。申国并没有什么力量制约自己。

隐约中他看到一丝幻象，看到天空中四处漂泊的大字儿——仁义道德！

这四个字不能杀人见血，不能够屠城征地，更不能够震撼山岳，却笼罩着天底下的一切。

所谓的尊王大义写在周朝史官的竹简之上，藏在周朝宗族庙堂之内，用最精致丝帛缠绕，用最结实的牛筋穿插，用最柔软的羊毛承托。它是那样的尊贵而让人不得不臣服，但姬掘突不知道它让人信服跪拜的力量是什么。

他拿着长戈划破过西戎人的胸膛，他的马蹄踏碎了郐国国都的城楼，他的部队冲锋陷阵战无不胜，这是一种力量，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但此时此刻，他隐隐感觉到世界上统治着万千人类的力量并不是这些强力。

挤在周礼的竹简享受着最繁华的香火，拥有最大的权威。但是跪拜它的人真的筏子内心地敬畏吗？肯定不是的，至少自己，至少祭旬，至少郑国的臣子们都不把大义当作一回事儿。只有最普通最无知的老百姓才会对宗庙周礼深信不疑。

但问题是老百姓虽然信服周礼，但周礼却管不到他们。即便是父不慈儿不孝，又有谁能奈何他们呢？而不信服周礼的诸侯却深受周礼的制约，不敢稍有僭越。因为只要有诸侯违反周礼，其他的诸侯便会群起而攻之。

对了，这就是自己的困境。

姬掘突觉得想明白了什么，喝了一口酒。

周平王看到姬掘突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满意，想着：即便姬掘突如此忧愁难过，却也不敢违反自己的意志，看来他是一个能够拿捏住的人。他不知道姬掘突脑海中正混乱着，想着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一些事情。

姬掘突知道现在之所以收到束缚，不能够活得大自由，便是因为郑国。若是自己真的顺心意而为，那么便会使得郑国陷入不义之地。到时候各诸侯来攻，一个郑国会抵挡不住。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似乎有些不合理。

他已经想通了一切，可是跳过中间的过程来看事情的起因和结果的时候，他依旧不能够满意。为什么自己娶一个老婆会跟郑国安危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自己与申候联姻便能够掌握大义，为什么自己取了智燕便让郑国不义？这两件事情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天空中的云朵飘着，阳光照着。

黄昏时刻的金旭由着最为璀璨多姿的光芒。

姬掘突看到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空间里流动着，明明不是用于肺腑吐纳的空气，却一样是所有人都不可或缺的东西。

姬掘突不知道他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大思想家的境界，他已经跳出了生命本身在看这个世界的虚无与荒诞。

若是他这个时候不再继续担任郑国国君转而去著书立说，十年二十年之后或许会先孔丘老聃一步写出传世的论著。

他一杯接一杯喝着，思绪越发的渺茫而缭乱，姬友绘制的地图，郑国的篝火晚会，智燕的美丽笑容，祭旬的谆谆教导……所有的一切都浮现上他的脑海。

国家兴亡，儿女情仇，在这一刻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待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姬掘突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王宫之中，看到周朝王室特有的九纹龙雕刻，他猛地惊醒。

晃动着自己还有些微微疼痛的脑袋，他四处看了看。早有王宫的仕臣前往周平王的寝宫通禀。

姬掘突坐了起来，侍女赶忙前来服侍更衣。

“昨晚我就睡在这里？”

这是明知故问，但侍女还是浅浅的一笑，应答道：“是。”

姬掘突即便在洛邑也是丁丁大名的将军，人本身长得也漂亮。侍女此时能够服侍他，心里还隐隐有些激动。

“怎么会这样呢？”

“昨儿正卿大人喝醉了，陛下特意下旨，允你在王城居住。”侍女款款说道。

姬掘突穿戴好之后依旧觉得有些不舒服，肚子里又酸又涩，嘴里发苦发干，便吩咐道：“帮我盛碗水过来。”

便在这是，周平王在仕臣簇拥下走了进来，还没进门就哈哈大笑着说道：“掘突，你在战场上固然英勇无匹，可在酒桌上可不行啊！没喝多少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这要是唤作其他人，寡人早就治他一个殿前失仪的大罪了！”

昨天脑海中的思绪此时已经当然无存，姬掘突诚惶诚恐，赶忙下跪请罪：“还望陛下赎罪。”

“好了好了，你这是干什么。要是我真要治罪，还会等到这个时候？”周平王伸手把姬掘突给扶了起来。

站在寝室内的仕臣们见到这么一幕，心里都十分震惊：“王上待这姬掘突还真是不一般啊！”

“现在已经过了夏忙，过两个月便是秋收了。郐国的封地既然已经被你给占了，你就得用心为寡人治理。到了秋天朝贡的时候，可不能给寡人缺斤短两。你这休息一下，便尽快回去治理你的新领土吧。”周平王说的极为轻松写意，算是把姬掘突攻占郐国的事情一笔接过。

姬掘突赶忙再次下跪叩谢，心里也安稳了许多，只是离开王城之前周平王的几句话，让他心里又多了许多烦躁。

“以后要对哪个诸侯佣兵，一定先向我请示。另外我表妹，也就是申国的大公主申倩十分仰慕你，很想见一见你这个人。抽空你去申国走动走动，让她也见识见识寡人的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