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抉择
符军领着一行人缓步慢走，不复刚刚上山那般急速。
那个捕快很快便被挤到队伍靠后的位置，这条山路只此一个，便无需有人前去专门带路。
下山的路更是难行，滑腻的泥泞不时的溅起水花儿，不过这些，众人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强烈的挫败感使得这些人忍受着饥渴，按捺着内心的不满。
他们想要战斗，杀人，领功。
就是这么简单。
洛呆一直在队伍的最末端看着不远处行走着的那个捕快。
没有一丝杀意，洛呆杀过人，最多的一次便是季南风那一次。
萃心决的后遗症险些要了他的命。
自那之后，洛呆参照着“线头”所给的前人笔筏，再加上自己的认识，开始控制自己的杀气。
纵然是这个让自己非杀不可的捕快，也无法让洛呆心底的杀意冲破自己的控制。
那个捕快在洛呆看来，已是与一具尸体没什么分别了。
即使现在没有机会。
“咚”的一声巨响。
夜幕之中，一个黑色的球体突然从天上滚落下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洛呆站在队伍最后方，可以清晰的看到散漫开来的血迹。
和好几滩肉泥.....
“咚”“咚”“咚”
又是几块石头砸落下来，不过这次却并未砸中几人。
在那巨石落下之后的一小会儿，队伍之中的众人便急忙闪身伏在山路一旁的坑洼处。
“敌袭！”
“嗖”“嗖”“嗖”
黑夜之中，传来密集的弓箭射出的声响。
洛呆身前，不断有人中箭，箭头插入肉中，发出“噗噗”的声响出来。
洛呆赶忙伏在路边儿的石块儿后边，平静的探出一个小角，寻找敌人的影子。
“在上边儿，那边儿的悬崖上头。”
洛呆抬头一看，果然，只见黑色侵袭的天空中，不时的从那边儿悬崖之上，探出一个个凶狠的脸庞出来。
“用手弩，还击！”这一声是符军的声音，他还没死，走在队伍之前，也真是命大。
“嗡”“嗡”“嗡”
急速射出的弩箭闪出一道白光，箭头在黑夜之中更是极为清楚。
雨中，很明显，自己这方并不占优，北齐探子仗着地势之利，居高临下，弓箭的速度与力量更是大大加强。
反观自己这边，弩箭仰射，再加上大雨冲刷，真正能够射中的没有几个。
望着前方遍布的尸体，洛呆心中却并不慌乱，反倒就在这时，自己猛然惊醒。
那个捕快呢！
洛呆小心的探头四处察看，却正好看到正前方，一个穿着与众人完全不相符合的身影躲在树林后边儿，瑟瑟发抖着。
眼角微眯，抬起手来，弩箭早已重新上膛，机括缓缓搅动，几乎无需瞄准。
指尖儿微微用力。
只听“嗡”的一声脆响，弩箭带着强大的箭风旋转着飞了出去。
洛呆小心的收起手上的手弩，侧卧在石块上，听到一声前方传来一声“噗”响。
“啊...啊啊...啊...”
洛呆重新躲在石块儿背后，隐约中可以从乱作一团的响动里听到那捕快沙哑的痛呼声，看来他被穿透了肺脏，说不出话来了。
解决掉这一心腹大患之后，洛呆这才慢慢思考起来，小心的探头看了看，洛呆发现，这些北齐探子并没有冲杀下来，反倒只是藏在悬崖顶上，一个劲儿的乱射。
很明显，其他人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也不回击，只是尽量蜷缩着身子，不被流矢击中。
洛呆觉得这伙伏军人数并不多，且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那支队伍。
若是这样，那这支队伍的头领，胆子可真是太大了点儿。
山崖上的弓箭忽然停止，停的毫无预兆。
不过纵是这样，依旧没有一个鬼面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来。
面对受了伤，倒在地上哀嚎的那些伤者，他们有的只是冷漠，漠视死亡是他们作为一个合格的死间所一定要具备的。
“啊....啊...啊。”
到处都是低声的痛呼，在伤痛面前，这些个鬼面表现的并没有太好。
洛呆一脸平静的望着这些七仰八躺的伤者，他不打算去救，纵然他随身装着药瓶。
一眼望去，洛呆很快便找到了队伍中的领头儿之人，只见那络腮胡子正倚靠在一棵树旁，脸上的阴沉，纵然是隔着老远，洛呆也能够清楚的看到。
想想也是，这一地的尸体，在那巨石落下的时候便死了八九个，再加上一阵箭雨落下，据洛呆估计，这一队五十人中，最起码有二十多人或死，或重伤。
符军在雨中等了好长一会儿，也不见北齐探子的弓箭落下，他虽说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作为队伍之中位衔最高的人，他必须做点儿事情。
“呜呜嗡嗡呜。”
就在符军隐藏的地方，熟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空无一人的山路上，一众黑影缓缓猫着腰，向后缓缓的撤离。
或快，或慢，总之不一会儿，这些仅剩的二十多人便迅速撤到了安全距离。
众人围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个没有鬼状面具的络腮男子，等候他的指示。
符军阴沉着脸，气恼的盯着刚刚被伏之地。
候了半晌也不见刚刚还在相互争吵着的那四个人影。
心中虽是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是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自己这边已经损失掉四个一流武者。
虽说符军在努力遏制住自己内心的犹豫，但在这些饱受多年苦训的鬼面面前，这样的刻意总是会被很快撕开。
“清.....清点人数。”符军发觉，自己就连带着说话，也变得极为不利索。
“诺。”
一番清点之后，得到的人数果然与洛呆所想的相差不远。
“二十三人。”
符军听到这个数字，心中愤然之下更是有着深深的忧虑，这些人可皆是御安司之中正式的带刀鬼面，纵然位衔只有三等，却也是一个一个的好苗子。
墨重墨大人将这些人交托在自己手中，就是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现在，死伤过半，若是无法将山崖上的北齐探子尽皆斩杀，只怕回去，死的便是自己了。
符军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崖，雨幕之中，那处山崖更是显得极为神秘，轻啐一口，心中暗骂道：“他娘的，人要是走起背路来，做什么都他娘的背。王八蛋！”
看了看身旁，只见这群鬼面，单手提刀，静静的望着自己。
在雨水之中，鬼状面具狰狞可怖。
“听着，两条路，一者，随我冲杀上去，宰了那群杂碎，看着他们的架势，人数最多也与我们相平，二者，恩.....便是带着尸首撤回去，这回去后的惩戒，我想你们都是最为清楚的。”
符军此言一出，众人瞬间便沉默下来。
此次剿杀北齐探子，确是自己的这些人心存大意，未曾想过那些北齐探子竟然悄悄潜伏在这处山崖之上。
如今中了埋伏，若是真的就这么回去，不仅一具北齐探子的尸首也交不上去，更是连借口这些鬼面战死的理由也没有。
毕竟这一战，打的很是窝火。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去思考。
“大人，我们杀上去吧。”
“对，刚刚一阵弩箭齐射，最起码也能射中十几二十人。”
“那些杂碎肯定没有多少人，不然又怎么会设下伏击，而且这么好半会儿也不见他们冲杀下来。”
符军仰起头，这最后一人所说的倒是提醒了自己，对啊，按理来说，自己这边儿损失惨重，若是北齐那些探子真的人数众多，这么好的机会，那些个伏军又怎会轻易放过。
深深的望了一圈儿这些狰狞的鬼面具，符军重重的点点头，若是真的这般回去，纵然是墨重墨大人再一次硬保自己，自己也是实在没脸再留下了。
“好！那我们便冲杀上去，不过这处山崖看上去应当是有两条小路上去，其中间外沿出来，必定还有一处小路可以迂回上去。”看着头前的悬崖，符军摸着下巴思索道。
这时，忽然有人想起那个捕快来。
“对了，那个捕快呢？不会跑了吧！”
洛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卑职刚刚亲眼所见，那人已被流矢击中，当场毙命。”
“娘的！”符军狠狠锤了一下一旁的小树，大声骂道。
洛呆拱拱手，抱拳道：“大人，事不宜迟，卑职愿与十人一同去寻另一处上崖小路，待到我等寻到，便以号角为信。”
符军想了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若是在这般犹犹豫豫的，一旦那些北齐探子真的损失惨重，趁机逃回山上，那可真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好，那便由你们从这条山路上下去，找一找看有没有另一条上崖的小路，号角响起，我们两边儿一同冲杀上去，势要让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符军面露凶光，狠厉的说道。
看来这次失利，对于这位大人还真是一个极大的刺激。
洛呆面色不变，拱了拱手，便随意的指着身旁十人，贴着崖底，悄无声息的向山路另一边儿摸了过去。
山雨渐渐的小了下来，只见原本淅沥沥的雨幕霎时间只有着一滴一滴的小水珠有气无力的向下落着。
洛呆领着头，一行十一人悄悄的便穿过伏击处的山崖下边儿，只见当先的那块儿巨石依旧平静的安置在它最后滚到的地方上边。
“救....救我.....”
只听一处较小石块儿之下，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这雨后的寂静之中，显得如此的清晰。
洛呆众人缓缓停下来，但身子依旧紧紧的贴伏在山崖下边的岩壁之上，以此避免被上头山崖上的北齐探子发现。
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鬼面带刀正趴在地上，两条腿被刚刚滚落下来的石块死死压住。而那虚弱的呼救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
声响越来越弱，而洛呆的心，则越来越硬了下来。
“他活不长了。”
或许是在安慰，亦或者是对自己行为的借口，人群之中，响起这样一句话来。
洛呆面无表情，纵然无人说这句话，他也绝不会冒着风险去救一个几乎残废的人。
之所以停下，不过是想要看看上头山崖的北齐探子有没有发现异常罢了。
“我们走。”洛呆沉声说道。
忽然，身后一道黑影直向那鬼面冲去，洛呆吃了一惊，赶忙一把将其拽住，小声厉喝道：“你疯了！”
那鬼面虽心中激动，却也知道身处危险之中，指着那不远处的伤者，小声说道：“那是我的义兄。”
洛呆转过头看去，却见那伤者，因着雨水，脸上的鬼面具已然滑落在水中，一张较为老态的面庞混杂着泥水伏在地上，很是狼狈。
洛呆重新盯着自己正对面的鬼面，沉声道：“你有弩箭？”
“没有。”
洛呆又冲着身后众人小声喝道：“你们呢？”
众人摇了摇头。
洛呆怒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弩箭，你若去救，谁来掩护你，那边儿可正是上头山崖那些北齐探子的眼皮子底，你这是要去送死！”
“弓箭早就停了，这么黑的夜晚，我只要小心一点儿，绝对不会被发.....”
“你一个人能抬得动那块巨石？”洛呆厉声打断那人的话音儿。
“我....”声音透着犹豫，那么大的石块儿，纵然是一流武者，内劲加持之下，也休想挪动分毫，更何况自己这个二流中等武者。
“我们走，尽快将山崖上的北齐探子解决掉，再回来搬开那块儿石头救你义兄出来，明白了吗？”洛呆沉声道，说完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转身继续向下边儿山路上摸行着。
那鬼面呆呆的望着还被压在石块儿下的义兄，狰狞的面具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终于，他还是动了，不过是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临走前，他抬起手，冲着自己的义兄打着手势。
“我会回来救你的。”
那被巨石压着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看到不远处山崖石壁边的人影，缓缓点了点头。
抬起手“说”道，我等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