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嗡~！！！！”

银白色的金属单轨上，一列挂载城际列车快速的从林立的建筑高楼之间穿过。银白色的影子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闪烁着，车厢内的灯光与人影化为一片模糊的幻影，稍纵即逝。

时毅光望着车窗外一格格连成一片的玻璃幕墙，透过短暂的一瞥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办公室，一间间白色半密闭的私人工作间，甚至还有一些人工智能来往的人员沿着看不见的地面指示条前行。

唯独那些挂在幕墙外侧进行清洗作业的机器人，却和上个世纪的写字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它们习惯用赫特勒滋频段交流，每当列车经过的时候，它们甚至还会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是这和列车有什么关系呢？

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列车的光学探测器在车头进轨口，而生命探测剂虽然安装在两侧，但是这是机器人，无法探查。

浮动列车是可以随时换乘线路的，列车的每一个座位都可以分离，只需要你付出相应的点数即可。你完全可以从蛛网一样复杂交错的线路里乘着一个单元胶囊从交通网最高的地方垂降到最下面的地面线路。

而当你借此机会将一栋大楼彻底的分布构成看清楚后，你才会知道，作为一个世纪之前的人，对这个时代城市结构的变化有多么的吃惊。

在过去，整个城市是按照功能来划分区域的；

社区与教育总是安置在地理位置较好的地方，在那里通常空气流通；工业区则相对放在离城市较远的地方。金融，超市，书店，娱乐场所等等，都是平面划分的;而在这个时代，划分已经变得支离破碎，社区的概念已经被楼区所取代，所有的楼都建成了半封闭的中空样式，围绕在大楼之间的是一条条重力带和银白色的金属单轨，快速组合式的胶囊仓和磁浮气垫车成了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在环形大楼的中央是九层花园，一层有坡度的玻璃墙将楼层和花园隔开，每层只留下四个门。花园是大楼循环系统的重要的一部分，承担着楼内气候调节和资源自产自销的作用。花园中央的巨大管道从城市地下管道抽取过滤的海水后输送到顶部沿着有大楼内壁的玻璃幕墙流淌而下；网格状表面的花园平台随时能够与坡度凹槽对接来获得那一层楼层所需要的水分，多余的水不会漫过那一层地表，而是会通过花园平台各处分布的泄洪口从那层平台直接以降水的方式进入下层的平台空间，而这种方式又影响了作物培植的方式，作物不仅仅再是以海拔和土壤酸碱来决定种植在哪里了，因为这些因素都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作物开始按照对水和自然阳光资源的利用率来进行不同高度分配种植。经由机械技术改造的鸟类将监控整栋楼的花园环境监控系统。

接下来是环形楼人类的活动区，过去社区在地表铺开，所有的区域和商店结构都是点分布；而现在因为人们的生活环境从地表进入了高楼而改变了：每一栋楼的分布都各不相同，但是他们每一个功能区的距离都因为增加的“高度”单位而变得更加紧密，就像一颗大树，每一层都有交织而成的垂降管道和楼梯，人们可以选择沿着绿化带逐阶而下，也可以快捷的利用胶囊上下穿梭，而人流量的大小一般决定了附近九个方格范围内的商店；所以当你走进一栋大楼，最要紧的是看清楚相邻你的两家店是什么，因为如果可能，你正站在大楼最繁华的地方。

在活动区中，住宅和商铺的配比很重要，一般这将是大楼管理者最头疼的地方。住宅过多商铺的数量就要因为有限的空间而减少，这样一来人员繁衍会增加过快，而经济水平会下降，这样会导致大楼很快的因为资源循环系统崩溃而导致自己饭碗不保；商铺过多，住宅的数量就会因为有限的空间而减少，这样一来经济水平上升，但是原住民过少，过于富裕而又没有能力保护财产就会招来豺狼般的小偷强盗，这样一来二去，商铺会陆续撤离，大楼同样会因为双亏损而让自己饭碗不保。

所以在管理大楼方面，有人提出过一个方案，这个方案现在被很多大楼采用：将不同的人进行分层，提供劳动力进行物质简单加工的人一般会放在大楼第四层以下，这一部分如同旧时代一样，门外就是马路。而大楼的第四层则与“蛛网”的物流专用通道连接，在这里的物资经过大楼计算机的扫描会立即分发到在大楼玻璃外壁玻璃幕墙下的管道中输送到各自的楼层去；大楼的第五层到楼顶按照以下往上先中产后富裕的级别进行分配。为了避免阶层固化，最近管理者曾经试图让两个层级的边界住宅互相交融，可是时隔日久，住宅中的人又回到了原本呆的高度，双方也没有产生任何交集。

而那个安全总管给时毅光发私人邀请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朋友家需要一个管家。

“我有一个朋友有一个千金，常年不在家怕被下层的人骚扰，我想你很适合与那些人打交道，怎么样？干不干？？”乔尔坐在真皮椅子上看着时毅光。

“当然，为什么不呢？”

时毅光接下了这门差事。

乔尔给了他一张纸条：“这是考核的地址，明天下午去报道，通过了，你就是一名管家了。”

时毅光看了看纸条，收下了。

36号街，不是这栋楼...

“还有件事，你有别的体面一些的衣服么？”

时毅光望着安全主管，表示时毅光除了两套换洗的工作服并没有其他的衣服。

乔尔非常诧异的看着时毅光，随后扶着额头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指着时毅光道：

“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罢，他划动桌面，触碰了一个方块，不一会儿从桌子前端的凹槽里喷吐出一张无厘米长宽左右的塑料纸条，乔尔抽出塑料纸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朝着时毅光递过来：“跟着玛丽去楼下置办一身行头，这是你当前最要紧的事，时毅光总不能送一个穿着中层人的衣服的管家去朋友家里，那是对他们家的侮辱。”

时毅光接过塑料纸，离开了安全主管乔尔的办公室。

乔尔坐在皮椅上转了个方向对着玻璃幕墙，看着远处的在防海巨墙。海水涨潮了，一波波雪白的浪潮从海面被海风吹过来，它们在新上海外围的防汛巨墙上拍击着，溅射出一道又一道数丈高的浪花。

这道厚实坚固的防汛墙是维系整个新上海附近水位的关键：为的是避免海水淹没大片的上海市区，防汛墙每年都会快速在旧墙壁内筑起一道新的；而在防汛墙之外，大海如同一个温柔的猛兽一点点的蚕食着被废弃的边缘的城市建筑，几百年前的那场爆炸案导致的大面积陆沉和建筑材料堆积的巨山无疑加高了水位。这一切使得新上海的城区海拔建设的比新首尔的海拔都高了，老城区被海水淹没在水下生满珊瑚和鱼群蟹虾，不出一年的时间，大海就已经吞没了大片的城市地区，导致上海市中心频繁的往陆内移动。

由于每年海平面都在哗啦啦上涨，到最后甚至逼迫着科学院拿出了一个计划：用建立在海坝外的那些淡水器一样的集水装置提炼氢，然后利用辐射驱动将太空站建立在近地轨道附近。

这个计划的重点有三：1.社会福利的提高和平均化已经基本形成；2.为了应对人口老龄化，人类正在疯狂扩张，平均消耗已经令地球无法承受；3.人类已经获得了朝太空迈步的本钱，无论是人口，劳力，还是科学技术，而太空商业无疑是非常有潜力和开发价值的。

于是，在媒体的大肆鼓吹下，无数年轻人为了前往太空淘金而加入了各种商业活动或者国家征募，他们开始幻想着，自己作为一名首批太空淘金客，在一个人类从未真正踏足和了解的世界书写着人类的传奇了。

所以，大批的客流潮应运而生，无论是年轻人，中年人，又或者是老年人，他们都怀着各自的目的登上了运输机，当他们从冬眠舱内苏醒的时候，或许就能够看到太空和巨大的黄土和海洋拼接构成的他们的母星——地球。

嗡鸣声响起，在潮水般急匆匆进站的乘客们蜂拥之中，月台之间那道透明的管道內一道白影嗖的飞了过去，长长的一串白影闪烁之后又消失无踪。时毅光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长裤和平底鞋，口袋里还揣着乔尔给他的金额卡卷（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张能够卷曲的金属卡卷而已。）刚刚进入车站就被带路的人员打发走了。

告别之前，那个工作人员是这么跟他说的：“这个时代和你过去那个世界截然不同，这个地方正好适合你想想应该去做什么，顺着黄线直走就是站台。祝你好运。”无数人急匆匆的在他们俩人附近分流，绕过他们之后又自然而然的合并，当那个工作人员与其他乘客满满当当的搭乘着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列车嗖的离去之时。他已经看着手里的行李箱发呆了好一会儿。

时隔没有多久，正如那些人所期盼的，车站提示行驶来一列增发的空车。

银白色的车影缓缓停滞在车道里，车门徐徐打开，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列车，坐在冰凉的座椅上看着陌生的众人在一瞬间蜂涌如注般塞满车厢同时等待着列车的开动。

这个时候，他从衬衫的衬袋里抽出一沓照片，在最上面的那张照片上，一名刚刚二十出头，面容姣好带有亚洲人特有的东方面孔的女性身袭水蓝色的露背长裙正端着高脚杯在酒店高层的露台侧对镜头浅笑，黑亮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间，在闪烁的星空下像星星一样璀璨亮丽。

她叫东方绪，是现在的上海城势力最大最雄厚的东方家族年青一代新锐。这个女人很有手段，将祖父交给她的能源和教育项目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东方家族在上海的政治，商业，经济，教育，工业，都有一定的投资和股份，这也奠定了东方家族在上海这座城市的话语权，直截了当的说，就连当地的黑社会都被东方家族在一定程度上所影响。

然而就是这么个庞大的家族对任何药用物品和生物科技有严格的控制，新上海作为一个国际上最前卫的东方城市，在一些新潮上却有着严格的自审能力，几乎每个市民都被东方家族的作风所影响，一个新兴的潮流想要在上海扎下根来产生影响，势必会遭到东方家族和市民的严格审评。国际右派在自然科学访谈节目中公开攻击他们是固步自封的白痴，他们在药材和能源上的控制几乎为垄断，他们阻碍了新能源覆盖化的发展和世界文化交融，城市因为他们的控制成了地球表面的一个污点，他们是城市的毒瘤。

面对这个问题，东方家族老一辈压根就没回话，在面对国际的舆论压力下，东方家族依然稳稳当当的我行我素，压根儿不管西方媒体和国内的评论。两个月后在一次慈善酒会上，东方家族的回击才从东方绪那里漫不经心却又实打实的出来。

当时的东方绪还是个刚刚接管一个对家族来说不轻不重的公司的新人。东家高层安排她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跟着叔父来世界富豪贵族云集的聚会来见识和磨砺。可是就在叔父与人交谈的时候，几个年轻外国贵族开始在酒桌另一边对着他们面露讥讽嘲笑之意，一边在那里谈笑着引发一圈人的哄笑。面对着几十个外国贵族子弟使用私下语言进行肆意嘲讽讥笑和周围人的冷漠，跟在和睦温厚的叔父一旁毫不怯场的东方绪突然用那些贵族子弟的语言直接回敬：“东家从来不会将自己经营不善的原因归结到另一个比自己做的好的同行上，而且，”她起开瓶塞，端着酒杯和酒瓶望着酒桌边那几个年轻人：“东家的事情东家自己知道分寸，如果连我这个刚刚初出茅庐的女孩子都要告诉你们这些基本的道理，我奉劝各位老先生们尽快换人，太浮躁的商人是会把生意做垮的。”

这话一出口，几位在一旁看热闹的老贵族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他们连忙呵斥住自己的候选人责令他们道歉并打发了回去。而面对这个颇具东家领头人风格的新人，他们却被激发出了兴趣，开始想尽办法找叔父攀谈，试图了解这个在西方世界特立独行，罕于来往的带着鲜明个人色彩的东方家族。

也正是从那以后，东方绪开始接触东方家族的一些核心事物，在处理能力上，她并不比其他东家掌门人的能力差。可是即便如此，在八年后，东方家族老掌门东方泰依然没有在决定掌门人的时候将位置交给东方绪，对这个老人而言，上海这座东家生长扎根壮大的城市更加适合东方绪来处理，她自小深受国内传统教育熏陶，十九岁就出国修习西方史诗和音乐美声，又先后在麻省理工和剑桥经济系留学，而后去了耶鲁用两年读完法学博士，再而后回国一边自愿隐姓埋名在一家中等公司打工一边学习中国政法名著《法经》，《商君书》。

等到东方绪最后重新出现在家族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岁，却有了家族同层次人所没有的一些特质，那些特质是普通人中才有的，被她的外公也是东家掌门人所看重的，高层次人不会再有的东西，此时此刻却如同火焰一样在她的眸子中猛烈的燃烧。东方泰自知孙女必定在未来将成为整个东方家族的核心，便刻意借失踪族罚为由，将她送到了国内内陆的四川大山深处一个存在了上百年历史的组织“唐门”进行农家修炼，意欲重新打磨她的内心，让所有的个性锋锐和几十年的学识与经历全部融合为一体，东方泰要将她塑造成东家年青一代真正的代言人。

......而这，又过去了四年。

直到东方泰生病送进医院就诊的时候，在松溪边研读《法经》和《科学》的东方绪才被唐门紧急送往成都机场，直接搭上东方家族的包机飞回了上海市。

而此时的上海市，因为东方家族领导人病医和东方泰平时一言九鼎做事稳扎稳打和具有民族气概的个性，虽然东家群龙无首，但是各部各级依然井然有序，就连黑社会都没有随便轻举妄动而是和白道一样都派出了各自代表拿着首领亲笔信，或者是首领本人亲自前往医院拿着水果看望。整个上海市社会除了东家的报社在媒体上发出一条老东家领导人生病住院的消息，什么风声都没有，社会秩序依旧平稳，百姓生活依旧一往如常。

可这时候没人会挑事，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动作，都象征性的电话慰问一下，然后派人看着上海的动静。没有哪个人敢不明智的做出什么动作，他们都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家族掌管的城市，在这种情况下，越是风平浪静，越是能够体现出东方家族对这座城市的作用和威信。而这正是东老爷子时常说的一句话：“真正的东家，出了任何岔子各部门都必须依旧各司其职，各行其事。顶替的人能够直接挑起担子，整个的就像没有出过任何事情一样。”

而就在病房，身为东家掌门人的东方泰直接宣布了下一任掌门的结果，第二天，东方绪拿着病房外公东方泰的亲笔书坐上了东家的第一把交椅。

就像东方泰经常挂在嘴皮子边的那句话一样，东方绪坐上第一把椅子的时候，整个上海表现出来的风平浪静就是对这个新掌门最大的认可。

在而后的一年内，由东方绪创建的“东方新兴科技公司”成立，东方家族开始进入一个以前从未涉足的领域——未来科技。

“东方绪，我来找你了。”

时毅光捏着拳头，闭上眼在黑暗中好像看见一丝闪烁的电光。

“只有你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