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胡国来使

当着城民的面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之后，姬掘突稍微安心。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离开智府之前他抬头往智府院中的三楼上看了一眼。

送完聘礼之后姬掘突骑马回皇宫。回家之后他以为祭旬知道自己如此冒昧莽撞地行事后，会立即来到路寝跟自己分说，所以专门就在路寝等着他。

经历国家大事的洗礼，除了在自己婚姻这一件事情上，姬掘突的心智已经沉稳了很多。他专门换下铠甲，穿上了从郐国掠来的崭新的王服，静静等着祭旬前来。

静候之时他仔细端量这身上这衣服，发现衣服不仅质料上乘，而且纹饰竟然还有龙符，这让他冷笑不已。要是早知道郐国的国君娂明竟然偷偷摸摸在衣服上绣龙，他当初攻打郐国的理由便会又多上一层。想着娂明这人胆小懦弱不思国事，反倒有功夫在这衣服上下功夫，姬掘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等候是漫长的，他料定了祭旬肯定回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等着祭旬以一来，他不能给祭旬开口的机会，二话不说先拿祭旬称病不去制城料理国事的罪责呵责，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大事化小免去他的责罚，将他赶出路寝。如此这般想着，他慢慢端做了起来，龙符黑袍在明堂上亮得刺眼，仿佛宣示着中原新一代霸主的诞生。

然而左等右等，知道了晚上，也不见祭旬前来，这边让姬掘突有些意外了。难不成祭旬这小子真是心胸狭窄，计较自己给他降职的事情而不愿意再理会郑国的国事儿？想到这里姬掘突又觉得有些麻烦。祭旬是个有本事的人，说是自己真寒了他的心，这对郑国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然而此时他身为郑伯，自有他的矜持与尊严，不可能亲自去智府问罪。叹了口气思考一番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得放一阵子，等着制城那边的事情结束，自己再把他启用起来，到时候他要是再推脱，便再做计较。

……

第二天的时候姬掘突便带着人往制城而去了。就在他经过制城南门的时候，郑城的东门也有一队车马经过，所不同的是祭旬带着风尘仆仆的胡国使臣入城，而姬掘突是出城。

制城的百姓此时一片欢天喜地。别国的王上都是一片高高在上的模样，即便见了城民也总是端着架子摆脸色给大家伙儿看。而自家的郑伯却从来不曾轻视各破落的士族，甚至对于没有人权的奴隶阶层也都热情相待。而姬掘突与奴隶出生的智父闺女智燕之间的爱情，更是大家伙儿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实单论智燕和姬掘突两人之间的故事，郑城百姓是都知道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觉得两个人的举动有什么不妥。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所以郑城的百姓见到智燕，都是把她当作王后来对待的，不仅没有批评责骂，反倒是处处珍惜呵护。

在这个时刻，所谓的周朝礼仪道德还紧紧停留在官学层面，等着二百年以后鲁国的孔丘问世，将官学的礼仪道德通过私学传授给平民百姓，大家才渐渐有了门当户对礼义廉耻这写道德观念。可即便是春秋战国秦汉魏晋时期，青年男子与姑娘家私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真正等到女子闺房常人不可随便进去的道德条例出来，还得等着千年之后的朱熹横空出世才有。

批评智燕不懂规矩不守礼仪的，是智父以及智燕的两个兄长。智府中的男丁虽然是奴隶出生，却不事生产，从不曾下地干活。通过经商积累的财富让他们的家世足以匹敌王公贵族。但他们是泥腿子出身，并不曾学习贵族礼仪。所以他们内心有一种自卑，总觉得自己富而不贵。正是因为这一层自卑，他们便对贵族的礼仪充满敬畏，对待它的态度比王公贵族还要虔诚认真。所以他们经常用一些莫须有的规矩说辞来批评智燕的不检点，仿佛在批评自家亲人的时候，他们便获得了某种认可，成为懂得礼仪的贵族了。

今天早上的郑国的百姓们，明明要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一个个脸上却都没有厌烦之色，反倒是没看眼笑，一个个推搡说笑。而街道上的妇女们也不着急劈柴挑水，反倒是坐在街道两边窃窃私语地讨论些什么。祭旬发现自己带着两队车进城都不能吸引她们的目光，渐渐有些好奇，难不成这郑城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胡国的使臣也不断掀开窗帘四处看着，发现郑国的百姓对自己这好话的马车毫不在意，心中暗自佩服郑国的百姓见过大世面。这要是在胡国，早就引起大家的围观了。

入城之后祭旬亲自将胡国的使臣安排到了驿站，便打算去找关其思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到了关府之后，却发现关其思已经去制城办事儿了。他这下心里有些慌乱，便去智府找智父了。

听闻祭旬竟然把胡国的使臣给带回来了，智父大骂祭旬糊涂：“你怎么能这样呢？原本这婚事就是我们私自做主的。胡国的使臣前来一看，肯定要朝见王上。不让他们见他们肯定生疑，让他见了我们王上又肯定不答应。”

“哎，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两国联姻，又不是小事儿。双方肯定都得互派使臣，不然也不合礼制。”祭旬无奈地说道。

“这事儿就不能合礼制，要是去胡国就是简单一说，那我们随便派一个人去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派大人您亲自去？大人，你这事情办得不好。”智父埋怨着说道。智父属于那一种极端自负的人，他本身对自己的闺女，严格地用礼制来要求，但此时此刻，却又说不需要礼制。其实礼制在他心中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他用来附庸华贵的武器而已。然而他自己却不能发现自己的矛盾与浅薄，还深深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把自己闺女送给别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即便在祭旬这样的下大夫面前，自己也能够凭借自己的牺牲而获取尊严，以至于让他能够直言批评祭旬。

显然这一套是管用的，祭旬也感觉自己办事儿办得不漂亮，被智父这么一说，立马低头叹道：“那胡国国君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我这一次差点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