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寐生
祭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色也通红一片。
而祭旬这么一说，智父和智家兄弟顿时也担忧了起来。是呀，智燕和姬掘突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此时智燕更怀了姬掘突的孩子马上便要分娩。而姬掘突为了智燕，甚至屈尊降临智府送上堪比两国联姻的珍贵聘礼，这是多么决绝的态度。若是一担让姬掘突知道智燕被自己这一伙儿人送到了胡国，恼怒之下姬掘突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郐国是一个拥有二十多城池的大国，这样一个国家都在姬掘突的铁蹄之下半年而亡，自己这几条人命难不成还抵得上一个国家？
于是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以往的时候他们之所以反对智燕和姬掘突的婚事，一来是因为狗屁的礼仪道德，二来便是在反对婚事的过程中，能够享受一种左右一方诸侯的快感。看到姬掘突寤寐思服而不得的样子，他们有一种自豪感——看啊，大名鼎鼎的郑伯在我们面前都只能底下他高贵的头颅！
而此时他们发现，以前他们之所以能够作用郑伯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为他们能够把控智燕。智燕是姬掘突的弱点，他们捏住了姬掘突最在乎的东西。现今他们却要主动把这一个命门转手送出去，那么以后自己还倚仗什么东西来左右姬掘突呢？
他们开始患得患失了，他们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了，他们顿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愚蠢了。
智父看到祭旬和自己两个儿子的反应，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死而已！”
智父是一个真的坦荡的人，智燕此时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佩服了。或者自己的父亲，便是那种心怀天下的圣人吧。
“父亲，您不能这么说啊！咱们智家辗转多年，好不容易落地生根发展壮大，不能毁在我们手上啊！”
智父一拍椅子：“放屁！是我辗转多年在郑国落地生根，不是智家在辗转多年落地生根。”说完他转头看向祭旬，说道：“祭大人，你但可放心。若是有朝一日王上追究此事，所有罪责由我一并承担。”
祭旬听到智父这话，脸上漏出了感动之色，可是心里却想着：你一个人恐怕也承担不了呀！
智燕叹了一口气：“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联姻是必然的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再没有反悔的可能。而祭大人担忧的事情，也好解决。待我产子之后，您便安排胡国人前来迎亲。胡国人来到郑城之后，您再通知郑伯，到时候郑伯即便星夜赶回，也来不及了。待我跟随胡国车队离开郑城之后，留下一二胡国使臣面见王上。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即便郑伯心有不平也无可奈何。如此一来，郑伯与胡国使臣会面，两国之仪无碍，而联姻之事已成。而祭大人在这件事情之上也不曾有所隐瞒，郑伯即便怪罪，也没有理由治罪于你。”
事情经智燕这么一说，立马简明了起来。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当一个女人一朝领悟狠下心来，往往看事情比男人更要准确。
祭旬漏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如此一来便天衣无缝了！”
智燕淡淡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对两个忧心忡忡的兄长说道：“你们大可放心。我这孩子毕竟是郑伯的骨肉，将来看着这孩子的面，郑伯也不会为难你们。”
说完智燕慢慢起身，不再理会众人，往自己闺房而去。
……
第二天，祭旬便又找到了胡国的使臣。这一次联姻，胡国方面始终是被蒙在鼓里，不清楚郑国内部的情况。要想让郑国内部保持安稳，最重要的是稳定郑伯姬掘突的情绪，而要想让姬掘突知道事情之后也没法有什么愤怒的举动，便需要打一个时间差。于是他对胡国使臣说道：“我家王上现在制城，短时间内回不来。然而两国联姻，若是我家王上不出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为了两国情谊，我家王上愿意放下制城的祸乱专门回来参加婚礼，还请诸位现在便定下时辰，这样我家王上也能确定时间。这其中有不恭敬的地方，还请贵国担待。”
任何时候攻克一个国家都不是容易的事情，现在郐国那边不好控制，也是胡国使臣能够理解的地方。听到祭旬这么说，胡国的使臣也很大度，当下便说道：“这事儿好说。前来郑国之前，我家王上已经赐予我们便宜行事之权，我们还是有权利确定婚期的。两国联姻固然是大事，但是平定郐国也是国家大事儿。不知道郐国方面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安稳下来？”
“这事情可说不准，或长或短并不是我能够预料的。依我看，直接便定在九月初三吧。”现在是八月初，而智燕已经怀胎九月多，若是不出意外，她在八月份便会产下一子。九月份再结婚，应该没人能看出不妥来。
胡国使臣倒也大度，当下拍板定下了这件事情。
……
八月底的智父一片忙碌。智燕已经怀了孩子，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让郑城的百姓知道，不然人多嘴杂，风声传到胡国之后必然会引起胡国伯爵的不满。到时候两国若是有所争端，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产婆是智燕的兄长专门从卫国请来的，接生之时智府大门紧闭，为了不让人听到这声音，智父专门请了祭旬府上的歌姬前来唱歌，想遮掩婴儿出生时的啼哭。
祭旬此时也在智府之中，看着眼前美丽的歌姬翩翩起舞，唱着动听的民谣，他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郑胡两国联姻马上就到了关键时候，若是此时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功亏一篑。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朝着人最坏的打算发展。前院之中刚刚唱了两首歌，后堂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不好了，小姐难产，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难产？”祭旬惊得站了起来。
智燕的两个兄长指望着自己的侄子保护自己的性命，当下赶忙说道：“当然是保小！”
智父怒目而视：“混账！自然是保护大人！”
歌舞们看到坐在堂屋中的大人们似乎起了争端，也没心思去听，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动作，屁股稍微扭得幅度小些，胳膊舒展得低些，想着乘乱稍微歇息一会儿……
然而就在智父和他儿子争论不休的时候，后院之中隐约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哇……”
名镇春秋的郑庄公终于诞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