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曾阳的愤怒

曾阳本就是一个性情直率的战士，等着从制城老汉家里面走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此时再看向制城街道上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农民，他哪里还不明白百姓罢耕的理由？交七成的供粮，那不是把自己国家的百姓当作俘虏来的奴隶使唤吗？

在郑国，即便是战争时期动员打仗，税负也不过才五成，而今制城刚刚罢战，正是和平时期，制城的贵族竟然要求百姓上交七成的供，这真是没有天理了！

一路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底下的沙土太过于灼热，曾阳的脚步一跳一跳的。长长的鞭子甩在身后，仿佛是一条游走的长蛇。街道上的人看到曾阳，还以为这是一个被新税负逼迫地发狂的农民，同情之余更加自伤。

而此时的县府之中，三个笔吏则正在讨论关其思查访制城贵族的事情。

“哎，你听说没有，关其思已经去过我们郐国原来大夫那里了。你说他们两个人会谈论一些什么？”

“呵，可我看呀，他们俩不打起来就不错。本来人家张大人还是一个大夫，现在到好，关其思一来，人家变成下大夫了。张大人心中本就有气，他再找上门去，那不是诚心自找难看吗？”

“我看未必，关大人为人谦逊低调，不是那般咄咄逼人之辈。虽说张大人性情乖张，可是在大事儿上还是不含糊的。当初叔父找张大人商量改供政令时，张大人便不同意。这二位都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

一个笔吏听到这里，原本游走在竹简上的毛笔一歪，一个大篆顿时写成一团黑，他抬头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关大人初来乍到的，已经收获了一个铁杆粉丝啊！”

他们正谈论的兴起，却听到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门上力道很大，震得桌子上的木质墨碗都跳了起来，一滩黑墨洒的哪里都是。而躺在椅子上的一个笔吏则被吓得跌在了地上，刚刚给关其思说好话的笔吏圭博本就站着，到没有被殃及，只是眼睛外突，显然吓得也不轻。

那个被墨水脏了衣服的笔吏最为气恼，回过神来也不管门口站着的是谁，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毛笔给扔了出去：“哪里来的混账这般没有规矩？”

曾阳一仰头，毛笔从他头上略过，然而墨水被甩了出来，滴落在他脑袋上一粒，印染开来之后曾阳仿佛画上了有牢的浓妆。他本也就浓眉大眼，再加上眉心的一点黑，仿佛一个凶神恶煞的魔鬼。

圭博看到曾阳，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是县令大人。”

他这么一喊，另外两个笔吏也慌了。尤其是刚刚那个扔毛笔的，此时真是悔不当初。现在一家老小全靠自己的供粮生活，要是曾阳把他罢免，那他以后可怎么活呀。想到这一节他也顾不得奚落圭博一心想着抱关其思大腿是很可笑的事情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民不知大人驾临，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曾阳嘴唇颤动，也不搭理他，只是问道：“今年制城的百姓需要缴纳七成的供粮？”

此言一出，三个笔吏本就已经张皇失措的脸更加震惊。

可以说制城百姓的罢耕，本就是原先的制城太宰圭计一手策划的。这太宰一职，跟县令差不多，只是比县令还多了调用制城军队的权利。当初姬掘突攻破制城，圭计就愤愤不平，破城之后制城原本大多数的官员都没有变动，而他一个太宰却被去职，他心中自然不乐意。于是就在姬掘突从洛邑返还要求制城今年加供之后，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直接增加到七成供，这样一来制城的百姓必然会受不了而罢耕。

原本按照圭计的计划，等着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再出面，给焦头烂额的姬掘突说自己有能力将制城百姓动员起来重新下地干活。可是相持将近一个月，姬掘突都没有表露出着急的意思，反倒是偷偷溜回制城了。这让圭计有一种一圈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

当初在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便跟联合在他身边的一应士族说，等着自己重新担任太宰，便会提拔任用原本被降职的官员。所以大家伙儿也都卯足了劲儿帮着圭计干活。可是此时，事情真想竟然被曾阳一句话给道破了，这让三个笔吏吓了一跳。

按理说圭计把提高供粮的屎盆子一下扣在了姬掘突等郑国人的身上，制城的百姓对郑国人那是恨得牙痒痒。只要看见郑国人，不一拥而上暴揍他们一顿就算不错了，肯定不可能跟他们解释罢耕的原因。那么曾阳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呢？

看到曾阳一脸的愤怒，他们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了，脑袋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这是谁发布出去的命令？请你们告诉我。”曾阳冷冷的说道。

圭博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他姨舅圭计跟他交代过。说要是有一天郑国的人发现今年供粮被提高的七成的消息之后，该怎么应对。那时节消息还没有散播出去，可是圭计便已经有所预料了。想起那天圭计说的话，圭博心中对他这个叔父真是无限的敬佩。

“这消息是我发出去的。”圭博咽了一口唾沫，坦然地说道。

“你？”曾阳眼睛一缩，踏前一步。原本在战场杀杀伐无数的郑国铁甲势气表露无遗，吓得三个文弱笔吏浑身发颤。不论是跪在地上的还是跌在地上的，此时都不理解圭博。他们毫不怀疑风怒的曾阳会直接暴起杀人，那么圭博这人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怎么会主动送上去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曾阳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冷冷问道。若是圭博说不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他不介意直接杀了这个影响郑国统治制城的笔吏。

这一点屋子里的人都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圭博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