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何根治

张府之中关其思说完要换掉制城所有官员，张晶便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哈哈大笑“关大人说笑了。制城虽说官员并不多，但按家族世袭的官职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些个家族少说每一户也有十多公顷封地。而制城的士族则全都依靠着这些个官员存在，要是这些官员被罢职，其下的士族也没了依靠，自然会反对。到时候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恐怕王上得把整个制城屠戮一空方能清净。”

关其思笑了笑，心想这张晶倒也不是愚蠢之辈。

“自然不会悉数格杀。只需要捡着不识抬举的杀鸡儆猴，自然便有效果。”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谈论已经不知不觉被引导向了治理国家的方面。张晶虽然年幼，可是自幼在官学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书生。他自认为自己的才学不再那祭旬之下，不然也不会存心与祭旬相比，想着在郑国担任要职。

此时听到关其思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杀鸡儆猴自然是有效果的。可是若是个士族心有不服，即便是表面上不敢与郑伯作对，私下里总免不了要做一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官官相护本就是常理，在外人压迫之下制城贵族沆瀣一气，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关其思点了点头：“张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与王上作对呢？”

这是关其思一直不明白的一个地方。其实制城百姓罢耕在他看来，还是一个小事儿，问题的关键还是人心不服。若是制城的士族一直不愿意融入郑国之中，即便这一次罢耕事情被合理解决，以后还会出现第二次罢耕，甚至罢供，甚至起义造反。

张晶笑道：“制城不同于鄢城等周边小城。它曾是一国之都，其民更是商朝遗老。虽说当年周公以雷霆之势讨伐过商朝遗民的起义，可是制城贵族心中依旧存着一股子傲气。说实话，我张家不过是郐国建国之后才逐步被提拔起来的新贵，与制城原本的旧贵族还有不同。下官心中所想，不过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他们心中想的，则是永远得保卫着他们的尊严。真是可笑，至此乱世，近乎千年之前的帝王后裔，又能又几多气候？不过是一群不知变通的家伙罢了。”

关其思不太相信，如果真是这个理由，那此次罢耕完全就是本地人欺负外来人口而已。若是如此，制城之乱恐怕不能根治。

“依你之见，制城如何才能安稳？”关其思问道。

张晶摸了摸自己刚冒出来的胡子，他心中自有对策，可是这对策本是想留着给郑伯姬掘突说以获得赏识的。可此时姬掘突回郑城，而谈话又进行到了这个地方，他似乎又不得不说。

天空中突然降下闪电，紧接着风起雷鸣。

张晶看望堂屋之外，淡淡说道：“下雨了。关大人，对坐良久，你我都有些乏困了，不如站起来看一看这一场雨吧，这恐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雨了。”

关其思突然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了。自从自己进屋之后，他便一直主动开口交谈。自己原本还有些轻视于他，觉得这年轻人有些猛浪。然而实际上两个人的谈话，一直是被张晶给主导着的。此时话到关键之处他这自然地一收束，反倒调起了关其思的好奇心，让关其思对张晶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他点了点头，慢慢扶地站了起来。方才跪坐在地上，确实跪的有些酸麻。

看到张晶一脸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表情，关其思有些感慨：“到底是老了，不太中用了。”

“大人这话不然，郑国在关大人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国力蒸蒸日上，中原各诸侯国士子无不仰慕大人风采。此正当施展抱负之时，怎敢轻言老迈！”看到关其思有些站不稳，张晶赶忙过去扶住了关其思说道。

“不行不行，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关其思说完慢慢朝着门外走去，张晶紧紧跟在他身后。

院子里的雨点噼噼啪啪落着，很快便洇湿了地面上的泥土。瓦檐上的雨滴流着珠帘，灰蒙蒙的天上闪电突忽一现。不见鸟影，也听不得蝉声，只有雨点滴落的声音。

雨声缭乱，关其思心中更是一片茫然。

郑国的大好前景就在眼前，收服郐国之后与申国联姻，继续取信于周平王以王室正卿之权号令诸侯以雄于天下。然而这个美好的愿景却需要人不断地努力，一点点达成。

眼下在郑国联姻之前，便需要先稳定内部。制城是一方富饶的水土，而且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西靠近周王邑，北可直上晋国，若是周王有难，郑国可直接从制城开拔军队与晋国军队汇合相助。更重要的是制城周边的东虢、胡国、共国等小国家，都是郑国打算蚕食的对象……

怎样才能一举让制城的人都诚心归服呢？

看到关其思皱着眉头看这大雨，张晶似乎想通了什么，并肩站在了关其思一侧，说道：“其实制城稳妥之策，唯有一条。”

“还请受教。”关其思转过身来，对着张晶鞠了一躬。

张晶受了他一礼，眯着眼睛说道：“制城贵族颇多，而且团结报团，要想一次性根治，颇为不易，也根本不可能。若是命令重罚，反弹太激烈，仿佛此时罢耕的事情会层出不穷，让大人疲于应对。若是蜻蜓点水，则没有效果，制城还是被旧贵族把持，脱离了中央。所以，我以为制城之弊病，唯有徐徐图之。仿若是冷水煮青蛙，一点点升温，一点点加火，到最后当青蛙想要跳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迟了！”

“怎么个煮法？”

“简单，制城贵族说多也不过是比其他城池多一些，总归还能数得过来。大人只需要上下调用，不同职位互相调用，在他们不明所以之后再启用一两个平民士族，掺水打入他们内部。至于那些个被换下来的贵族，也不能让他们闲着说闲话继续搞事情，干脆把这他们的封邑改到其他地方，让他们离开制城。他们若是有意见，大可以把封邑增加一些，如此一来，制城贵族抱起来的这个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自然不可能与中央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