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雨后不见晴

方才张晶跟关其思两个人已经商议出了结果，那就是冷水煮青蛙一点点瓦解制城贵族联盟的主意。

而这瓦解的第一步，便应当是革除张晶中大夫之职以换取罢耕的结束和圭计的认同。

但门外这一声大喊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计策恐怕就要落空了。

制城旧贵族与郑国中央之间的权利角逐本来处于白热化的状态，最稳妥的办法便是釜底抽薪一点点瓦解制城旧贵族的力量。可是曾阳在雷雨夜的一通鸣锣擂鼓，直接把引发了矛盾，使得双方势力的争斗不可能有一丁点儿的缓和。

关其思和张晶不顾大幕冲出了张府，便看到鼓车在泥水中留下两道鲜明的车辙，在制城百姓的欢呼之中想着更远的地方而去。鼓车上那个鸣鼓的胖子肌肉在雨水中不停地抖动着，显得异常激动。

张晶哪里看不出来那是郑国人的鼓车，而当先那一个鸣锣之人，分明也是现今的制城县令。

“大人，这是你的命令？”张晶难以置信地问道。

关其思摇了摇头：“我只是让曾阳去制城百姓之中查访罢耕原因，并不曾发布这样的命令。”

“愚蠢！愚蠢之极！”张晶气得直跺脚，散乱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十分狼狈。

关其思叹了一口气，他能够理解曾阳的做法。七成供的赋税实在是太高了，曾阳这种直性子知道这个情况以后，难免会情绪失控做出这样的事情。摸了摸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胡子，关其思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不知道是被大雨淋湿了太过于吃凉，还是心情太过于激动，张晶此时瑟瑟发抖：“制城贵族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岂会善罢甘休！这下可坏了！这曾县令是要把你我推入火坑之中啊！”

关其思也同样心绪如麻。只是他经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此时此刻没有表现得失态。张晶却不理解，还以为关其思对此事早有预料，也布置了后手，当下便问道：“关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关其思眨了眨眼睛，苦笑着看了张晶一眼：“我哪知道，咱们回去商量吧。”

事情最坏也就是这个结果了，即便再着急也没有用。

两人重新对坐之后，张晶在没有商谈对策的兴趣。方才的一番谋略已经是他苦思冥想之后的妙计了，此时却被一莽夫破坏，他心里无比烦忧，只是低头生闷气。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着，瓦檐上的清音薄雾慢慢散开，曾阳鸣锣的声音也渐渐消退。制城慢慢归于一片平静。

老人与年轻人最大的差别，应该就是心态了。

经历的岁月太久，看过的风云变换太多，老人们对这个世界更有一种刻骨的冰凉直视。这种冰凉直视让他们在风雨涛浪之中也不见局促紧张，因为他们往往能够一眼看穿事情背后的一切变化。

而且这一种看清世态炎凉风云变幻的带着点冷漠的坦然，反而使他们对这个世界怀着一种美好的期待，让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比其他人更加的温柔。

所以关其思看到张晶生闷气，便淡淡笑了。嘴角咧开的那一刹那，关其思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其实曾阳这种鸣锣破局的方法虽然莽撞，可也是解决罢耕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方才在街道上看着老百姓们欢呼雀跃的样子，想来等着雨一停，他们就会下地耕种了。这样一来，姬掘突交给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而张晶现在之所以恼怒的问题是，增样的冒失举动，彻底触犯了制城旧贵族的尊严。

这一次罢耕是圆满结束了，可是紧接着还会有第二次的“罢耕”，到时候谁知道制城的旧贵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关其思抿了抿嘴唇，要永除后患，似乎还有一个更干脆的办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出声来，让张晶十分诧异。

这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张府吃了晚饭，天便已经放晴。

此时不到已经快到十五，月亮已经半圆，明亮的月光照在地上，处处水洼中都可见一轮澄亮的月。微风吹过，逆鳞点点，颇有一番雅趣。

关其思一个人走在这夜路上，心里不知道在些什么，根本注意不到地上的水洼。

一脚接着一脚，茫然地却又仿佛刻意的，他踩在泥水里，让泥巴脏了他的裤腿衣袖。

他就这样慢慢走向街道那浓黑的阴影里，再不见了身影。

张晶看着关其思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伟大。他摇了摇头，刚刚他询问关其思想到了什么，也没有得到答复。现在这种局面，他已经控制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关其思能够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