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圭博的新生

东方刚刚亮出一抹晨曦的时候，制城中便已经忙碌了起来。

农民们都是一夜兴奋的没有睡觉，不等着天亮便把锄头拿了出来竖在门外，等着天一亮就立马去地里耕作。

制城的百姓原本想着姬掘突攻破制城之后，也能像在鄢城一般减免三年的赋税，可实际情况让他们大为失望。此时曾阳宣布两成供粮的税收，他们便无比满足了。

锄地之前，先要把锄头到水里泡一下，这样一来木头跟锄头之间摩擦更大，不至于在锄地的时候把锄头给抛出去。

大家都笑着，三三两两结队走着。

照理说昨儿刚下了雨，今天并不是下地的好时候。地里面此时正泥泞着，走在地理脚上都是泥，行动不便会导致工作效率大大下降。可是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看着晨曦中葱葱的小苗绿叶上捧着的雨珠，他们笑得无比开心。

很快土地里便有了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脚下泥泞，干脆就脱了鞋去干活。天气正燥热，雨水被太阳慢慢蒸腾起来，他们也不觉得闷热。只是脱光了衣服，手中拿着锄头，弯着腰，仔细地梳理着自己脚下的田地。

……

曾阳早上醒过来之后，立马就想起了自己昨晚疯狂的举动。

恍惚之中他有些头痛，觉得脑海中那鸣锣敲鼓于雨夜中狂奔的场景，八成就是一场梦。可是一抬手看到自己身上的官服，立马知道这不是梦。

地上泥泞的布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昨晚回到家之后他便囫囵睡了，兄弟们也着急回去擦洗一翻，没有多管他。

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他有些害怕。也不理会那脏兮兮的鞋子，跳到地上穿起来立马就往关其思府上而去，想要赶紧跟上大夫汇报一下自己昨天查访的结果以及做出的举动。

可是一路急匆匆跑到关其思住的地方，却发现大门紧闭，喊了两声也没有人回话。他不知道关其思去了哪里，又忧又急之中，只是茫然回到了县府。

县府之中的三个笔吏照旧坐在桌子后面，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见曾阳神色黯然，圭博主动问了一句：“大人，有何事忧心？”

曾阳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去找关大夫没有找到人，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三个笔吏都摇了摇头，圭博心中暗喜，看来关大人是真的离开了。如此一来，圭计他们便不见了。

曾阳呆呆在坐在县府之中做了一会儿，心里始终不安分。

昨儿饮酒，醒来之后口唇发干，做了一会儿他觉得肚子里有些难受，去后厨自己煮了一点小米糊吃了。

吃完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昨天太莽撞了，收供粮是国家大事儿，从来都是司空仔细调查之后，经由上大夫和王上讨论才能够把政令定下来，可自己竟然贸然发布政令。这往大了说是危害社稷，往小了说也是滥用职权。

他有些惶恐地把身上的官服给脱了下来。

这官服其实就是一件缝制得较为精致的纯棉外套。在郑国，官服根本没有定式，只要大家穿得有模有样，也就能上朝了。但即便这么一件精致的棉衣，也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一般人还真穿不起。

曾阳有些不舍地脱下官服，慢慢泡到了盆子里洗干净。

他已经有了被罢官的觉悟。他此时才知道，这当官真是不容易。

……

制城的贵族已经秘密行动了起来。各国的士兵，大都是士族出身。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够当兵，一般人农民和奴隶想当兵都是不可能的。而郑国军队之所以收纳普通老百姓，只是因为郑国根基太浅，有限的士族用来当官都不够用，哪里还能送上战场。所以郑国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日常劳作的农民。也正因为这种出身，他们要比那些个不适劳作的士兵更加的强悍。

可是在其他诸侯国，大家还认为士兵士兵，自然是当兵的士族。士兵是直接参与国家大事儿的人，自然应该是身份尊贵的人来承担，一般的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够当兵呢？

为了成功抓住关其思，制城贵族首先要收纳足够的人手来对付制城遗留的一千郑国士兵。

而东虢国的使臣，已经带着圭计的竹简回国复命了。

中午的时候，圭计发现了东虢国使臣送来的国书竹简不见了，找人一问，便发觉是圭博给拿走了。

把圭博喊道圭府之后，圭计没好气地让圭博把竹简交出来，可圭博说他以为那竹简没用，已经扔了。

圭计当场大怒，劈头盖脸骂了圭博一顿，骂得还十分难听。可是圭博心里并没有觉得难受。

他不是第一次听圭计的责斥，以往听到圭博的责骂，他心里还很不服气。这些年他默默为圭计做了很多的杂事，可是圭计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亲侄子看，有机会便拿着圭博嘲讽一番。似乎不嘲讽他一下就不能体现出他圭计的英明神武。

但这一次圭博没有动怒。当圭计那一天在雨夜中走出圭府的时候，他便已经不再把圭计当作他的娘舅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没有说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却一直给我冷言冷语的态度。

再次走出圭府的时候，正好遇见圭计的两个儿子去制城外的小河捞鱼回来。

“哎呦呦，小博，你又来蹭饭吃？今儿运气不错啊，我逮了两条鱼。”说着圭计的大儿子便把手中的活鱼朝着圭博脸上摔。

闻着那鱼腥味儿，圭博赶忙躲开。他表哥把鱼拿开之后一瞪眼：“可我就是不给你吃！”

圭博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一甩袖转身离开。这么些年自己从来不曾仰仗圭计在郐国的地位得到过什么。他担任县府的笔吏，是沿袭自己父亲的职位。即便是这个职位，当初圭计还想着送给别人做人情。至于蹭饭，他就是一次过年的时候在圭府留宿一碗，吃了点饭，就被他们记了一辈子，可这就被他们嘲笑了好多年了。

圭博知道，人生从来不是公平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艰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不可能主宰自己的出生。

但人生有些东西是公平的，比如尊严，比如志气，比如能力。

他离开圭计又不是不能活，他又不是非要认圭计这个娘舅。若不是他的母亲苦苦哀求，他早就不跟圭计来往了。

如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心中突然豁然开朗。所有的不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感觉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崭新的，光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