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兵不血刃

听到虢涛询问，虢成第一个不同意：“王上，万万不可北迁！还请先派使臣前往洛邑，与平王分说。我东虢绝不会北迁！”

“放肆！”

不等着子良和阿房说话，更等不到虢涛责难，东虢贵族中就有人先开口骂了一句。

“平王乃天下共主，《诗经》说得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平王既然让我们北迁，那便有平王的考虑。这天底下的土地都是王上的，王上要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应该去哪里，岂有当面对质反驳的道理？”

虢成毫不退缩：“你可知道《北山》这首诗后面怎么说的？‘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平王虽然是天下共主，可也不能太过于偏袒郑国了。现在两国有争端，为什么迁都的不是郑国，却偏偏是我东虢？如此这般不公，平王的话，不听也罢！”

“放肆。”虢涛终于忍不住开始说了：“平王的话，岂能够不听？”

虢涛说完，不等着虢成再说，便又有大夫站了出来笑话道：“哎呦呦，我还不知道怎么的司马大人，竟然也学过《诗》？”

虢成气得不行，恼怒道：“难不成只有司徒大人才能学《诗》？”

“不不不，《诗》自然是谁都能学的。但是你没学好，却出来卖弄，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东虢司徒一脸嘲讽地说道。

虢成不以为意，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句话后面紧接着的，不就是‘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吗？”

“没错，接着呢？下一句是什么？”东虢司徒问道。

虢成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呵呵，让我来告诉你，下一句是‘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说的什么意思？王上叫我去哪儿，我就应该去哪。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虢成这才知道，原来大殿之上反对北迁的，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当下他一甩秀，气氛地转身离开。

子良和阿房听着东虢大臣们的诗歌接龙正带劲呢，突然看见主力选手竟然不辞而别，吓了一跳。身外外臣，他们也不好阻拦，看见虢成离开，他们便说道：“既然诏书已经送达，我们便也要回去复命了。到底迁不迁都，还请东虢伯在我等离开之前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迁都！”

“对，当然得迁。”

“王上，眼下只能迁都！”

……

原本子良和阿房还以为今天自己会与东虢的大臣们一番唇枪舌战，然而没想到他们自己就有内讧，而且事情的进展无比的顺利。

虢涛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二位大人，我虢涛愿意听从王上的命令迁都北洛。你们出城之后，还望告知郑伯，请他入城接管夏阳。”

子良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脸上的笑容浓得似乳，甜得如密。阿房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躬身一礼：“愿为东虢伯效劳。”

……

其实在虢涛开城门迎接二位周朝的礼官入夏阳城的时候，姬掘突就想着直接下令冲杀。

然而看到自己的士兵确实疲累不堪，他又没有把握一举攻下夏阳，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冲动，静静等着子良和阿房的消息。

等待总是最漫长的。

看着薄雾一点点消散，看着阳光一段段暖和，闻着清风把远处山头的花果香味送到鼻子前面，感受着空气的湿润一点点消散变做凉爽，姬掘突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天真，一个城池自己用战士们的生命去换都不能够换下来，两个文弱的礼官撒个谎就能够把夏阳城给骗下来？要是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打仗，只需要一群人骗来骗去就好了。

姬掘突对于大义凌然这个词儿已经有了模糊的概念，已经知道国与国之间的政治谋略需要披上一层华美的外衣来掩盖肮脏与丑恶。知道这一点，他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然而也紧紧是合格而已。

所谓的利用大义进行文过饰非而大义凌然的利益争夺，只不过是阳谋。这种阳谋必须依托强大的武力才能够发挥效用。而阳谋背后，还有让人看不到的阴谋。那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让当局者迷迷糊糊就走向死亡的计划，才是最残忍的。

真正杰出的政治家，在外一定是阳谋者，在内一定是阴谋者。而姬掘突，只是隐约摸到阳谋论门槛的政治小学生。

只是子良和阿房没有让他等太久。回到行辕之后他立即开始下令生火做饭，然而炊烟刚刚升起来，锅里的水才沸腾，夏阳城的城门便开了。

听到远处吱吱呀呀的声音，姬掘突赶忙转头看去。而郑国的士兵也都在这个时候看向西边的夏阳城。

城门一点点打开，先是漏出一道缝，紧接着是一人宽，最后竟然门户大开。

“王！杀不杀！”

有中军将猛然起身问道。他这一问，郑国所有的士兵都不再理会沸腾的釜瓮，而是灼灼盯着姬掘突。

姬掘突没有动，只是探头看着。

先出来的，是阿房和子良，然而这一次出来的不光他们两个人，还有紧随其后的东虢贵族和东虢伯虢涛。

姬掘突嘴角慢慢咧开，漏出了笑容，这两个人竟然还真把夏阳城给骗下来了！

“所有人听命，照顾好伤员，我们准备进城！”姬掘突喝道。

看到姬掘突身后安一群嗷嗷叫着要冲过来的，野狼一般的郑军，虢涛心里忐忑不已，然而事到如今，自己这夏阳城都要送人了，他倒是也不在乎这些了。

鼓足勇气走到了姬掘突面前，虢涛笑了笑：“掘突兄，久仰大名，今儿可终于见着你的真容了。”

姬掘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虢涛的肩膀，并不理会虢涛的客套，直接不客气地说道：“你的决定是对的，要是让我攻破夏阳，你可能就活不下来了。娂明可是被我五马分尸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