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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为梦闲人不梦君

作者:小可爱 | 发布时间 | 2017-07-20 | 字数:3101

除了戒备,除了不相信,除了警惕。

每一次上战场它们便增多一些。叶知新从不是一个感时伤怀的人,但也从不觉得这些伤疤象征着多么无上的荣耀。连她也不明白她上战场是不是为了荣耀。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家,想起父亲母亲,想起她记忆深处梨花似雪的树下嬉笑玩耍的小小少年,想起建业。

果真,是再也回不去过去,再也回不去的建康城啊。

正在思绪翻腾间,突然,云母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叶知新眼角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警觉道:“谁?”

是很好的月夜。月华流泻过衣架上女将军的铠甲,萦萦绕绕如雾一般将少女白得似乎多日不见日光的皮肤笼罩住,水气氤氲,淡淡铅华如洗。

有些尴尬的两声轻咳,云母屏风后缓缓行出一个人,男子眉眼清明温润,月蓝色的长衫,衣袖边角精致地绣绘着翻飞的云纹,看起来是一个朝廷命官。边疆清冷孤寂的月光一线一缕,在他身后交汇。

“在下早前听说过名震边界三戎八蛮的叶小将军是一名女子,只是料不到,还是位明眸皓齿的小丫头。”叶知新将身子埋没进浴池水中,警惕而隐忍地瞪着他。男子笑盈盈地说:“若早知叶将军不喜来客,在下可不会不知趣地替巴陵隐王跑腿了。”

“来客?有你这样不请自来的道理?”叶知新听得脸黑,尚未来得及指责他,忽然想起他方才的话,听到巴陵隐王几个字,她眸中警惕的神色瞬时褪去,有些幡然顿悟地说:“你……你是萧明基派来的?”

“在下建业典虞丞,温故。奉巴陵隐王之命,前来武阶探望小将军。”男子的音嗓如他的相貌一般,温温润润。

叶知新明显松了一口气,眸光微闪,语气里忽而带了些期盼:“萧明基那小子,是终于想起我这个在边疆受苦的朋友了?”

她莞尔一笑,顺手抓过衣架上宽大的披风,径自从水里站了起来,扬起了一池的涟漪。她笑着问她:“他让你来,一定是让你传我回京吧。”

大概心里是极欢喜的。温故微微低垂着头,无意中瞥见她手臂上一层一层翻新的血痕。温故忽而神情黯淡,思索了片刻,却是慢慢笑了起来:“巴陵隐王听闻边界大捷,料想叶将军必会受不轻的伤,因此托在下前来探望。”

这许多年的边关苦寒,从上一个冬天后,叶知新终于又一次听到了那个人的消息。可惜她等了这许多次,每一次的消息,都是让她留在竟陵王辖界,没有命令不能回京。

果真,是回不去的建业城啊。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是可怜可笑。她猛地看着内室的不速之客,嘴角颤抖起来,“那小子让你来看我?呵,关心我受没受伤,他怎么不派一个御医或者江湖郎中过来!”她简直气得浑身发抖,手凌厉地一扬,“哐当”一声,木置衣架便被打翻直直地倒进浴池里。

从京城建康过来的人,是建业典虞丞温故。寒陵关一战,叶知新与允桢周旋几月,在沙场上受了点小伤,她大概也没想到这一战影响力甚广,竟陵郡王萧子良将捷报上传至京城,萧宝义身为西昌侯萧鸾长子,自然很快便得知了消息。大概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一步一步传至京师,便成了叶家嫡女叶知新与北魏大将允桢寒陵关大战三百回合身负重伤,巴陵隐王萧宝义终是派了个典虞丞过来,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怎么,你说不出话了?”叶知新踉跄走了两步,讽道。

温故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略带气愤和迷惘的脸,一丝不明的情绪在心内泛起,但很快又被理智驱散。他仍是温温吞吞地作揖行礼,道:“在下虽不及宫中太医,但曾师从太医院,略懂医术,可为将军疗伤。”

阿忍听闻屋内声响,正巧赶了过来,见到自家主子身边的男人时,有些愣怔。叶知新也不再理睬温故,对阿忍吩咐道:“阿忍,备热水,我要再洗一个澡。”

“将军身上伤口未仔细处理,不宜入水过久。”温故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叶知新杀气腾腾的眼神了回去,只得无奈地一笑作罢。

叶姑娘是将军也是女子,身上受了伤受了痛,想哭喊出来便哭喊出来。”为叶知新处理好伤口后,他看着她被刀刃切割得肌肤几乎不完整的一条手臂,心神有些恍惚。

叶知新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断然道,“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叶姑娘,只有领兵置左,叶知新。”仿佛想到了什么,昏暗的灯光下,她将额前一缕碎发拢至耳后,忽而露出明净的笑,“这些是萧明基那小子教我的。”

三分嗔怪,三分自矜,语气里带着西漠狂风般不加掩饰的骄傲。

一瞬间,温故有些恍惚。颔首,许久,他忽然低声说:“叶将军的确非寻常女子,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是对不起。”

叶知新沐浴好之后,仍是着了男子的衣冠,邀新来的客人温故在前厅饮茶。她连吩咐人倒茶递水的一举一动间都是女子不曾有的戾气和豪迈,温故一直在旁座中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但他明白,这个常年驻守边关的女将军,着实不好惹。

阿忍又进来了一遭,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声里,还杂了几声男子粗犷豪爽的笑声。

“将军刚打了胜战,这不,又想着请咱们吃肉喝酒……”没看到人,却先听见了一阵兵甲摩擦发出的独特的声响,有几个粗悍的声音议论纷纷,时不时,又爆发出连连豪爽的笑声。

“张将军和谢将军好性情,说来便来,也不怕我招待不周。”温故正在忖度,却见叶知新养了声也粗了声音喊着说。

“噔、噔、噔”,几声足音后,门外走进两位将军来,叶知新面含笑意,上前相迎让他们坐定,又吩咐小厮端了酒菜上桌。

厅中舞姬鱼贯而入,叶知新津津有味地和温故介绍,这些都是掳了魏国军营里的舞姬,是齐人的俘虏。厅中涌进几名乐师,弹的却不是齐国之地的曲子。叶知新对温故讲解释,“在边关待了这么久,听着魏国边界戎人和鲜卑人的曲子也听顺耳了。怎么,温虞丞不喜欢?”

任身旁两位将军已经美酒连杯佳人在怀,温故仍是敛衽而坐,语气平常,“将军严重。在下幼年曾游历过边疆,自然可以适应这里风土人情。”

“哦?”叶知新面上涌出好奇的神色,“有意思。”

“禀……禀报将军……”一员小将忽然闯进屋中, 张兴觑了一眼,不耐地打发:“没看见主将正在饮酒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下去吧。”一旁的赵旬也附和道。

张兴,赵旬,跟随竟陵王萧子良驻守边关多年的大将,深得萧子良信任,但有一个致命的毛病,好大喜功,心直口快。

温故看了一眼叶知新,她此时犹疑不定地凝视着张兴,在铠甲冷光汇聚下,面部轮廓似乎异常坚毅似铁。当即,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凡事当以军情为重。有事当奏。”却是温故的声音。

温故的声音响起的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倏地钻入叶知新耳朵中,极细的,带着一阵隐痛。

叶知新此时的脸色非常精彩。

看来,萧鸾派来的不是什么辅助能臣,而是……一条毒蛇。她猛然瞪了温故一眼,只能重复了他的回答:“什么事?快说。”

兴许这次不按常理走,两位大将军面面相觑,俱是有些发愣。

“禀……禀报将军,从战场上托运回来的将士感染了风寒,军中医师检查才发现……城中起了疫病,恐怕……”

“恐怕如何?!”叶知新拍案而起。

“恐怕……会蔓延全城啊。”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

小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此时三位主将面色都有些难堪。

叶知新凝重地问道:“疫情将蔓延,两位将军怎么看?”

“依老夫之见,”张兴举了酒醉醺醺地起身,“烧!疫病难治,就把这座城烧了,来得痛快!”

叶知新蹙了眉,“不可。如果一把火烧光,城里百姓怎么办!留在城内养伤的士兵又该如何!不可,不可!”

赵旬提议道,“不如先行撤回梁州。”

一时间,众位将士被召进大厅,议论纷纭。

“将军,在下有一策,可治疫病。”温故仍是岿然不动,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声色自若。

温故既来到边界武阶城,便直言是奉萧宝义之命留下来同住军中,军中不收无用之人,但当叶知新看到自从温故来到武阶,从战场上被救回的伤员便又感到阵阵暖意,将不能回京与那个人相见的痛苦褪去了一些。

许是因他自京城来,又是萧宝义派来的人,军中都传言叶知新对他格外关照,什么也不避着他。无论是帮忙抬运伤亡将士的士卒,军中的军医和药物,治疗疫病期间,温故提出的任何要求,叶知新都有求必应,从不含糊。

这个尚来历不明的温故,成了领军置左叶知新的贴身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