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枫树“梦碎”

曲妈妈 走了，毫无征兆的，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谁也没想到，就在登机前还在和乘务员喋喋不休的曲妈妈，会就这么走了。

最后一句话是，我想睡会儿了

睡了，就再也没醒过来

苏冬很害怕，怕曲向罗会疯了一样的在机场里横冲直撞，她怕曲向罗抓住路人狠狠地打一顿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里是上海啊，曲向罗会被抓起来，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好害怕，好害怕……

可是曲向罗没有，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他抱着妈妈的时候，那抹微笑，那样诡异

妈妈只是睡着了

妈妈只是迷路了

妈妈……

妈妈会回来的

曲向罗就这么抱着妈妈，间或神经质的笑

妈妈……妈妈……妈……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看，他没有胡闹啊，你看，他多安静啊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曲向罗，是那样的，那样的让人难受，让人几乎要窒息了啊

是了，曲妈妈只是迷路了，但是她迈进了这迷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走了，就没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命运善妒，这是曲妈妈被火化的时候，曲向罗忽然说的话，

苏冬站在离曲向罗不到十米的地方

火光，烟雾

看不清的青涩却又那么成熟的脸庞

张小欠抿嘴，眉毛扭曲起来，没有说话，但是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曲向罗和他并排坐在那片火海前，他们两个人对望了好一会儿，想说话，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让妈妈，睡会儿。”曲向罗站起身，他忽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妈妈你看，向罗，很开心呢，真的，过得很好啊

星夜，家中，曲妈妈的灵台前，两只白色蜡烛忽大忽小的光

“听说，人的灵魂，私会寻亲的，特别是刚刚离开的人……”

曲向罗说到这里忽然停了，没了下文，屋里，张小欠，放下，同温，旅途，苏冬静静的站着。

“都走吧……”曲向罗幽幽地说

“我不走，我得陪着你，万一，万一你……”苏冬焦急的跺着脚

“走……妈妈不喜欢陌生人”他说

陌……陌生人

苏冬机械的重复，目光涣散，

让妈妈，开开心心的

脚步声，大家陆续离开，身后，是曲向罗沉沉的叹息声

“小欠……”曲向罗叫住张小欠，“你留下吧”

嗯？

“妈妈看到你，会开心呢”他说

“小欠哥哥，”放下拽住张小欠的衣角，“我可不可以留下”

“放下乖，我明天就回家了。”

我不，我不要离开小欠哥哥

放下依然拽着张小欠，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张小欠！”曲向罗的声音轰然炸响在屋内

张小欠把放下推出屋子，他清楚的看到，在关门的一刹那，放下在落泪

放下的眼神，张小欠看不懂

雪起，漫天的雪花肆虐大地，张小欠和曲向罗相依偎着，不说话

旭日初升，张小欠揉了揉眼睛，转过身的时候，她看见曲向罗的眼睛是红肿的

“你哭了……”张小欠说，曲向罗沉沉的点了点头，忽然说

妈妈，已经走了吧。已经看不到我哭了吧

张小欠忽然沉默了，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曲向罗一直在笑了，就连母亲被火化，火光冲天，他都在迎着烟雾笑的原因

不过是想要给妈妈一个，完美的，快乐的孩子啊

“我真的好难受，可是小欠你知道吗，我不敢哭，我不敢哭……”曲向罗伏在张小欠胸口，只有在他面前，曲向罗才能卸下自己那层坚强的伪装。

也只有张小欠知道，曲向罗，其实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有泪水，曲向罗只是不停地哽咽啊，哽咽啊

“走吧，出去”张小欠说。

“去哪？”

可是张小欠不说话了，只是快步往外走，曲向罗满头疑惑，跟着张小欠出去了

昨夜下了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张小欠缓步走，曲向罗快步随

在一家超市前停下了，张小欠从店里提起一包啤酒，

“妈妈不让我喝酒……”曲向罗忽然幽幽的说

可是张小欠像是没听到一样，又走向另一个柜台，拿了一条烟

“妈妈不让我……”

“妈妈死了！”张小欠扔下手中的烟，他突然冲到曲向罗面前，他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摔倒墙根

“她死了，死了，死了你听到没有……”张小欠跨步向前，他正对着曲向罗扇了一巴掌，曲向罗还没缓过来神，又是结结实实的一拳轰了过去

“还手啊，打啊，你不是很能打吗？”

“啊！”

伴着曲向罗的一声怒吼，两个少年，迎着烈日扭打了起来

不知打了多久，曲向罗忽然一摊手，慢慢站了起来，他一手抓住货架上的啤酒，一手拿起烟，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跨出店门的时候说

妈妈……死了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像是一把把利刃插在曲向罗心上

归途，曲向罗缓步走，张小欠快步随

不记得那天究竟喝了多少就，不记得那天究竟抽了多少烟，一直到红日落下东山，屋里头弥漫着的，全是酒气，扩散着的，都是尼古丁的咆哮声

吐了多少次，哭了多少遍，当然记不得了，从前曲妈妈不让不让曲向罗做的事，今天他都做了一遍，没有人，没有人再管束他了

哭了笑了，吵了闹了，再没人关心了，曾经那些环绕着他的那些让他厌烦的唠叨声

再也听不见了

我没有妈妈了啊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脱离了妈妈的怀抱

无助像根草

妈……妈妈

是夜，星光点满夜空

张小欠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时缓缓睁开眼，之间卧室的门缝中渗出一丝丝白烟

烧焦的味道

张小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伸手去开门把手，可是门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推不开

“砰”门口传来一阵闷响声，张小欠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渗进来的烟越来越多了，

张小欠喊：“向罗，曲向罗你醒醒，出事了……曲向罗”

曲向罗酒意未醒，睁开眼，眼球红肿的像一只兔子，走下床的时候跌了一跤

“怎么了”

他问这话的时候，张小欠量之后把住门上的窗户，只一拳就把玻璃击碎，铺天盖地的浓烟和尘土席卷进来

“着火了”张小欠望着烟幕，面无表情。

两个人从窗户里翻了出来，跳下时，放量正挟着火焰扑向曲妈妈的灵台

“妈……”曲妈妈大喊，他不管不顾，往灵台的方向冲，可是刚走到灵台前，又是一根房梁砸下来，砸在了曲向罗的背上

曲向罗半跪下去

来不及了

都来不及了

望着妈妈的照片被火焰吞噬，望着引燃的房梁重重的砸向妈妈的骨灰盒，望着自己的衣服被火焰烧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男儿哭了，烟尘弥漫，眼泪止不住的流

房梁压着，背上火辣辣的疼，一只手奋力的把自己往外拉，曲向罗不反抗，他闭眼，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他说

妈……妈

踹开被烟熏的漆黑的门，张小欠和曲向罗踉跄着逃了出去

他们躺在院子里，院里还有前几天的雪，两个人身上的火一触到学就熄灭

身上冰冷

心里也是同样

下一秒，整座房子倒了，119的人来了，他们处理了一下现场，他们清理了一地的烟头，不说话

张小欠自责的低头，站在门前不动，曲向罗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得走了”曲向罗背对着张小欠，忽然说，他斜长斜长的刘海在冷风中翻飞，说不出的孤独与落魄。

“对不起”

“何来对不起，兄弟，谢谢你。”曲向罗浅笑着，两手空空，自顾自的往外走。

张小欠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围了好多人，多是不熟识的街坊邻里，爸爸妈妈端坐在椅子上，喝茶

张爸爸看到张小欠的时候猛地把滚烫的茶水泼向张小欠

“咳……咳咳”爸咳嗽的声音叫人心碎，但张爸爸只是咳，不说话。

“她一直到最后都在叫咱家小欠的名字”妈妈叹了口气，突然说。

放下，张小欠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他拨开街坊的包围，看向众人目光的焦点

一袭白衣的女孩儿，长发凌乱的铺展在两肩，苍白的脸颊上挂满了无助，她张着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是死神太无情，把她的表情定格在了那一秒

张小欠张大了嘴，他喘着粗气，回忆一遍遍冲洗他的大脑，

拽住他的衣角的放下；不要他走的放下；依偎在他身边的放下；为他熬药的放下；乖巧的低下头的放下；在关门的一瞬间，落泪的放下……

走了，就这么走了

忽然明白了放下的那个眼神，那是不舍，是一个将死之人对自己最在乎的人的不舍。

放下在雪地里走着 ，走着，就睡了过去，邻居认出她并且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她的身体发抖，她用颤抖的声音，她喊小欠哥哥，一直喊了四五遍，她就不喊了，她的气就用尽了，她的表情就定格在了那一瞬

邻居们如是重现当时的画面

张小欠就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思绪很乱很乱，如果自己跟着放下回了家，那放下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自己让向罗抽烟，是不是就没有那场火灾，向罗是不是也不会离开

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张小欠大声的呼喊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张小欠你个王八蛋啊……

这句话吼不出来了，张小欠还想呼喊，可是得到的只有呼哧呼哧的粗气。

我……

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