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半穴
夏至蝉鸣，颇有一股赏心悦耳的风光，树影摇曳着，躁动着寻常人的心。
半地穴的好处就在于适宜，至少在这种气候适宜，因为它不像地窖那样潮湿，也不像正房一样闷热。
叶影此刻就窝在半地穴的房间里面办公，像一个夏眠生物一样，头顶的“扫地风”呼啦啦得间歇吹过，有时还会带来些浮尘，头顶上不时有脚踩之下，古木地板吱吱的呻吟，半地穴也有自己的缺点。
叶影窝在这里，逃避着不属于自己的喧嚣，他的案头，摆满着厚厚的案卷。
叶影现在成了虔诚的读者，翻看着那些陈年案卷，这些案卷都是鸢尾朝近两百多年来保存下来的卷宗，甚至叶影还发现了轩辕朝时期的一些残本，让他如获珍宝，这些案卷来自一京九国七十九城，而九国律法，虽然也在大刑法的框架之下，却又有不同的特色，还有些许增添，细细品味之后又有不同的感觉，叶影结合着不同的律法细细研读，还做了许许多多摘抄，真是不亦说乎！
今年三、四月发生李欢的叛乱之后，到了五月，朝臣忽然就变得一心同体了，但其实大伙都知道，是秦国和梁国打了一场中等战役，梁国不敌战败，也就折损了三个标的部队，这虽然不是一场大战，但普遍认为是皇室借着秦国的手来敲打敲打梁国，要知道，秦国和梁国接壤的地方就咪咪点大，叫做乌头走廊，窄窄的一条道，被京畿和卫国夹在中间，其实也是当年秦国吞并的卫国土地，想将卫国和京畿隔离开。乌头走廊最窄的地方就是乌头城，出了东城门就是京畿，出了南城门就是梁国，出了西城门就是卫国。秦军一个师的人马从南门出去，在小乌山和折戟关附近追着梁国的守备部队一顿杀砍，梁国部队措手不及，等到组织起抵抗兵力之后，秦军早就撤回到乌头城了，梁军像要攻打，只有南门一条路，想要借道，却发现卫国军队正严正以待，打了两天只能撤退，又被秦军一顿追杀，最后只能撇下一些装备求和。
战报传到京畿不就，群臣就变得一心同体，纷纷口头表态支持女皇，不久梁国也进贡了不少礼品，还将李欢在梁国的一些属下的人头送来了，女皇大喜，大宴群臣，至此之后，苏卫也蛰居廉政街了，朝中官员如坐针毡的日子貌似已经结束。到了六月份，新任的輨马令空降上任，只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新上任的輨马令，是一个在京畿名不见经传的秦国人士，名字叫做廉有道，为此朝中人议论纷纷，大多都认为这是女皇对秦国帮自己敲打梁国的答谢。于是有了“娘家人到底是娘家人”的说法。（这并不鲜见，因为和秦王族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关系，鸢尾朝任用秦地人担任诸如六令这样的要职，基本免不了娘家人的说辞。）
不过这些“国家大事”叶影是不在意的，苏小妍死后，自己其实早就没有太多牵挂，加上潘杨皓已死，心愿已成，女帝本应给予的“奖赏”，也因苏小妍的死去而落空。但是女帝就像是补偿一般，将自己提点到了场狱，还说会给一个‘公道’的评判。叶影知道所谓的“公道”的评判是什么，就是自己父亲的冤案，但显然这事情不是什么头等大事，一个月以来，所为的就是恢复了自己的籍贯。
到了七月初，朝廷派人来，领叶影到了一处荒废老宅，说这是自己家院线的府邸，然后将一串钥匙给了自己，叶影进去一看，发现这里荒败得可怕，自己也全然不记得当年的光景。
叶影将潘杨皓送自己的钱财拿出来——这原本是打算给苏小妍赎身的——请了一帮工匠，让他们将这个大宅重新修葺一翻，然后自己搬到场狱，吃住于此。
其实叶影留在场狱，最希望的还是能够查到自己父亲的卷宗，但是翻找了许久还没有找到，只能腆着个脸，向现在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花问闲申请。
花问闲那时候“嗯嗯”应着，顾左右而言他，叶影没有办法，只能又退回来翻书。
场狱舒服就舒服在不用频繁出外勤，每个月也比当捕快多拿了一锭，真是一件美差。
“咚咚。”两下敲门声，没等叶影说一声“请进”，门外边的人早就自己进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花问闲，只见他愁着个脸，走进叶影的房间，瘪着嘴道：“叶老弟多悠闲，真是羡慕啊。”
“不知道叶某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花大人羡慕呢？”叶影无奈得笑了笑，“花大人是大忙人，但是多劳多得啊，看看我无所事事，每个月领点基本月俸，完全就是混吃等死的状态。”
“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拼命努力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但是混吃等死一定很轻松，就像我来说，看上去很忙，其实一堆都是无用功。”花问闲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叶影的对面，开始抱怨开了。
叶影被花问闲这么坦诚得靠近，有点懵了。
“哎呀叶老弟，我检讨我检讨，都是我不好，在当初杨小环、白鹆的问题上弄得不清不楚，还和你纠缠，现在肯定是被你的徒弟给报上去了，原来你的徒弟是御史台的人，这下倒好，我现在升官真的无望了，可能要一辈子被压在这个岗位上了。”
“花大人花大人，你何出此言啊。再者说，我是徒弟，不过是一皇城侍卫，你怎么说是御史台？”
“你的消息怎么还没我灵通？你的徒弟该不会是假的吧，或者早就叛出了师门，我告诉你吧，现在你的徒弟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小御史’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脸正气的样子查着我们官员的不检点，而且你知道，年轻人就喜欢较真，不管你是谁，按条处罚不留情面。”
“呦呦，我徒弟当上御史啦。”叶影有些高兴得露出了微笑。
“哎呀。”花问闲一拍大腿：“气就气在这里啊，你徒弟真六亲不认就好了，我现在，对吧，胡大人升官了，我也升了一个尚书补，觉得我能够当尚书了？尚书补只是一个名号，俸禄不涨的，不单不涨，要是你徒弟奏我年限不足，然后朝廷又空降了一个尚书，我这两个月勤勤恳恳，不都成了别人的嫁妆了么。”
叶影连忙摆摆手：“不会不会，我徒弟和你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为难你呢。”
花问闲叹道：“要是他想替你出头呢？哎呀我真得检讨。不知道变成尚书得猴年马月了。”
“不会的不会的。”叶影笑道，“我徒弟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没有和他说过。”
花问闲连忙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然后又看了看叶影的案头，“你在看什么。”
叶影低下头看了看：“这些都是陈年的卷宗啊。”
花问闲随手翻了一份：“哦，这些啊，都是些小案子，对了，上次你和我说的，要看你父亲的卷宗，是不是。”
叶影眼前一亮：“对！”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在哪，但我知道肯定在苏字档房里。”
“啊？还有这地方。”
“你等等哈。”花问闲开始掏袖口，掏出了一个牙牌，“喏，你拿这块牙牌，去官省，然后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那里找找，肯定能够找到的。”
叶影接过牙牌：“这是出入外宫和官省的通行牙牌啊。”
“对头对头，你去找一下肯定能够找到这些档案的。”
叶影笑着将牙牌仔细收了起来：“真是谢过花大人了。”
“哪里哪里。”花问闲笑道，“我们现在是同事了，理应共同担待，对不，告诉你一个消息啊，你可能被挂侍郎补了。”
“啊，不会吧，我这才干两个月就要提我为侍郎补？”
“啧，你也是知道现在朝中缺人嘛，这是你的好机会呢，好好把握啊。”花问闲还不忘鼓励一下叶影。
叶影摸了摸牙牌，这可是打开一扇门的钥匙，叶影对花问闲点头道：“我现在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也是，你现在怎么说，也已经是恢复官籍了，原本的一些障碍也就没有了。”
“或许吧，不过我听说花大人据说想要。”
“对。”花问闲指了指叶影，“我想加入鸢尾党。”
“鸢尾党？听说很难进啊，审查想到严格。”
花问闲点点头：“当然，但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是不知道，戾王时候因为鸢尾党的损失，所以光武帝执政之后就要补偿鸢尾党，才三年，鸢尾党就是已经恢复元气了，我现在加入他们，如果能够顺利升为尚书，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双赢结局。”
叶影不停点头：“对，对，鸢尾党不会拒绝一个尚书的。”
不过叶影又道：“花大人这是为了尚书，太努力了，真的那么重要么？”
“当然，我当然要再进一步了！这可没有小事，尚书啊，大刑有几个尚书？不说几个尚书了，有几个从一品的？光宗耀祖知道么？”
“知道，知道，我父亲在你这个年纪，还只是员外郎呢。”
“现在朝廷缺官，戾王时期，稀里哗啦死了一大片，才刚补上，女帝这三年又到了一大片，这可是好机会啊好机会，叶老弟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才多大？你父亲在我这个年纪得到的位置，你现在就已经得到了，你要是明年把握住机会，你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对吧，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你说我贪恋权力？机会摆在面前怎么能够不争取？”
花问闲说完这些之后，拍了拍叶影的肩膀，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要是闲，就去那边走一走，拿东西你先不用还，我要的时候再向你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