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怀疑
更夫提着灯笼循街而至，一声声清脆的更声，在这样的夜晚分外嘹亮。
惶恐的情绪，随着又一具尸体的发现，再一次笼罩上了人们的心头。不大不小的太平镇里，几日来已经连续死了三个姑娘，还都是未出阁的。
家家户户都开始闭门过日子，悬挂在门口的镜子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太阳光。有人说是妖怪，有人说是采花贼。只有谢瑜吟的心情，越发地沉重起来。夜夜的盯梢不仅没有任何收获，反而像是助长了那人的气焰似的。当她赶到事发现场时，才觉得心下凄然。
这已经是第四个未出阁的少女了。死的时候衣衫凌乱，双眼微合，却像是想极力看清什么一样，半睁不睁。大概是在最幸福的时候被人捅了一刀，那种不敢置信的情绪中，还糅杂着其他诸如欣喜，幸福之类未来得及褪去的信号。
谢瑜吟想起第一夜，那个少女，满脸桃色，眼含春水，衣衫不整地冲着自己嗔怒。
“瑜吟”贺青玄的脸色冷凝，眼眸深处的寒冷让她不寒而栗：“你怎么做的工作？”
谢瑜吟低头，自那一夜之后，她日日守在高处，却见不到那人半点影子。垂眼看向地上的尸体，因为被抛城外遭遇了狼的眷顾，除了脑袋以外的部位，狼狈的不堪入目。仵作们站在一边，也对死因束手无策。
贺青玄似又叹了一口气，带着惆怅：“算了，今晚我与你一起，给我机灵些。”
真的吗？谢瑜吟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欣喜，猛地抬眸，与他的正好撞上。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那你父皇……怎么办？”
“他身体已经好多了。”他似乎不愿意与她多谈这方面的事情，只是侧过身子，暮然矮下半截，与谢瑜吟同高。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侧面的皮肤上，引起粉色的战栗。
谢瑜吟有些紧张地立在原地，却听得他低沉的耳语钻入耳内：“小心欧阳齐佑。”
欧阳齐佑？谢瑜吟飞快地扫向一边，今天他并没有一起跟来。
见她不解，贺青玄又站直成了原本的高度，苦笑：“你不觉得奇怪吗？自从他住进了将军府，皇城中便出现了尸体，而且近日来他的举动也很反常。”
晚上的行动，因为有了贺青玄的加入而让谢瑜吟格外的热血沸腾。
欧阳齐佑照旧吃了饭就告辞离开，虽然平时谢瑜吟不甚注意他的举动，但每次谢常胜在时，他每每都会拖到最后一刻才走。
谢瑜吟庆幸自己没有质问贺青玄怀疑的理由，因为如今的欧阳齐佑，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疑。
迎风站在塔顶，身上长袍的下摆发出轻微的声响。贺青玄安静地站在谢瑜吟的身边，空气里满是他的味道。他睁着无论何时都很冷静的细长双眸，俯身向下，很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味道，想来，他日后继位后也一定是个好国君：“你每夜都在这里？”
“是。”
“看。”贺青玄修长的手指突然指向一点，让谢瑜吟一下子来了精神。站直了身体，果见一黑色的身影，鬼鬼祟祟跟在什么人后面。
贺青玄拔剑就要上前，谢瑜吟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奔了过去。
等他到那里时，莫秋霁正瘫软在地，倒在了谢瑜吟的怀里，而那采花贼，胳膊上被挑一剑，原本掩面的布也斜斜地从耳后垂下。
毫无特色平淡无奇的一张脸。
贺青玄从房顶直接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在莫秋霁和谢瑜吟面前，莫秋霁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如今苍白的就像半夜的幽魂。谢瑜吟急了：“秋霁姐姐，你怎么样？”
莫秋霁纤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张开，对我微笑而语：“没事，不用担心，只是......有些吓到罢了。”
谢瑜吟对着那人怒目而视，这么一副尊荣，也能迷倒少女，看来真的是黑夜帮了大忙。
贺青玄气得很厉害，他虽不语，但全身透出来的萧杀气味，让谢瑜吟觉得气温都降了三分。采花贼竟然敢对莫秋霁出手，要是被谢宇瑄知道了不废了他才怪。
银剑挽着剑花出击，那人却只防守不还手。谢瑜吟冷眼看着那人和贺青玄交战，间或一道冷冽的目光向她射来，倒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这个采花贼，看来还对她有印象。
谢瑜吟正犹豫着是要帮忙还是继续作壁上观时，靠在她臂膀上的莫秋霁突然惊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来。贺青玄见状不再恋战，收了剑回到谢瑜吟的身边。
贺青玄接过莫秋霁，将她送回流芳园，等谢瑜吟回过神后才发现那人居然还没有离开。
“怎么？还想比划比划？”她慢慢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剑光未到之处，那人的目光似是闪烁不已。一张平凡的脸上，倒是长了双不错的眼睛。
待谢瑜吟要倾身上前时，那人却飞快地回身钻入了身后乌黑的巷道，消失不见了。
谢宇瑄知道莫秋霁的事情后，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出现。摆在桌上的菜凉了热，热了又凉，最后终于静悄悄地没了温度。欧阳齐佑坐在一边，不催促，也不动手，气氛很是尴尬。
谢瑜吟忍不住开口：“不等了，我们……先吃吧。”
欧阳齐佑不说话，一张干净俊秀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拿起桌上的碗筷，开始进食。
无趣的男人，谢瑜吟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又突然想起那天贺青玄对自己说的话。她的视线渐渐上移，停在了他的胳膊上。
且不论昨晚那人长相与他大相径庭，就是他穿着的短袖的左胳膊上，也干净平滑没有任何伤痕。谢瑜吟坐在他的对面，寻思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欧阳齐佑似乎对这一切并未察觉，淡淡垂下的眼睛，睫毛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谢瑜吟一边吃着口中菜一边上下打量着他，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因为他素来话不多，竟始终没有好好看看他的模样。
他突然抬眼：“怎么了？”
谢瑜吟摇头，猛扒了两口饭，心中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情。一顿饭也因为心里有事而吃的味同爵蜡。可惜饭还没有吃完，小厮便从外面前来报案，谢瑜吟被一口饭塞了个满嘴，差点没噎死。
等事情处理完毕走在回家的路上，谢瑜吟一步三摇地抬头看天，已经是月满西楼的时候了。
谢宇瑄还是没有出现，这样一整天不出现的情况，以前是没有过的。看着空旷的屋子，谢瑜吟的心里也不禁开始担心起莫秋霁的病情来。趁着时间还早，她换好了衣服就顺着小路直去流芳园看看情况，抄这条近道，只要一盏茶的功夫。
今晚十五，正是月圆。可惜厚厚的云彩，将晶莹的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两边高高的屋檐下，投射在地的黑色魅影，也变得扭曲恐怖起来。夜色不深，但死亡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城镇，还未到休息时间，路上便没有了行人。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屋子，“噗”地熄灭了灯，谢瑜吟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想着这时候造访，是否太过突兀了些。这样的想法刚在脑中划过，眼前的门便悄然打开，欧阳齐佑悄悄地走了出来。
谢瑜吟很想就这样扑过去，叫喊着他的名字，然后将他的视线拉回到自己的身上。然而她一个“欧”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口鼻便被一个人从身后牢牢地捂住了。一惊之下，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她不禁责怪自己太不小心，竟让别人钻了空子。
努力地挣扎，并没有效果，出了力量悬殊之外身后的人似乎轻易就能化解谢瑜吟的招数。黑暗里的较量，进行得没有一点声音，直到欧阳齐佑的身影融化在了黑夜里，身后的人才稍稍松开了手。
“别动。”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夜晚的风，徐徐地吹进谢瑜吟的耳朵。手还搭在她的胳膊上不敢挪得太远，温度从他的身上一点一点传到了她的身上，很温暖。宽阔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背上，似乎连她的每一下心跳，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从没有和谁这么亲近过，谢瑜吟的脸一下子烧到了耳朵根。
“你是谁？”谢瑜吟也压低了声音。周围一片安静。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身后的人已经转到了她的面前，那一双仿佛会闪光的眼睛，让她立刻识破了他的身份，冷笑一声，手里的剑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好嚣张的采花贼，今夜竟然打上了我的主意！
可他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在谢瑜吟的身上。摆了摆手，他不再说话，只是指了指那漆黑的窗口，示意她跟上。谢瑜吟狐疑地看着他，没有挪动身影。
“你玩什么把戏？”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甚在意那架在脖子上的东西：“想看看凶手长什么样吗？”
谢瑜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轻轻推开锋利的剑刃，有些不耐烦地一皱眉。
谢瑜吟不禁轻呼：“贺青玄？”
